两人刚从电梯拐出去,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盯着手表看的陈三愿。
“三愿,你怎么在这儿?”巴储急匆匆地跑过去。
“啊……”陈三愿泪眼盈盈地抓住巴储的胳膊。
[我……刚才祖宗给我打电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挂了,我心里着急,就想出门找,结果门关上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祖宗在哪儿,也打不开门,只能在门口等你们。]
李乘歌嚼面包的动作放缓了,家里的密码锁的确没有录入陈三愿的指纹,毕竟他俩总是在一起,有他就够了,可现在看来,以“总是”去赌“一定”,果然还是越俎代庖。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
“呀,你们回来了,我还想着给这孩子拿杯水喝呢。”老妇人转身,把水杯放下,“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嗯,不会说话。”巴储道。
“我说呢,哎呀,我看他一个人在门口蹲着,怪心疼的,就说先来我家坐一会儿,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就在这儿待着,问他家长的电话号呢,也不说,我还挺着急的。”
“谢谢您啊,我这……你看我这俩孩子,一个不声不响出门找同学玩,一下午都联系不上,我刚给他接回来,另一个是担心他,结果把自己锁外面了。实在是太谢谢您了,还帮我照看着。”巴储连连鞠躬。
陈三愿也跟着鞠躬。
“不用不用,多大点事儿?那我先回去了,你多哄哄这孩子,哭成什么样子了都?”
“一定的一定的,谢谢了。”
老妇人回去后,李乘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巴储,你角色切换得够丝滑啊,还俩孩子?你这操心操肺的老父亲形象算是在邻居面前立住了。”
“哎呦祖宗,小点声,咱回去说。”巴储忙把门解锁。
李乘歌无视了陈三愿灼热的视线,径直走了进去。
豁然开朗。
李乘歌眉头一皱,难道海螺姑娘来过了?
这地板,反光。
这桌子,反光。
这白墙,反……不能反了。
“哎哟哟哟,三愿,你这是收拾了多久啊?这这这……每样东西都抛光了啊。”
“啊……”
[没……没多久。]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干。”李乘歌瞥了陈三愿一眼。
陈三愿笑开了花。
祖宗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正眼瞧过他,即便他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祖宗也不说一句话。
可是方才,祖宗是夸他能干吧?
“吃过吗?”李乘歌晃了下手里的面包。
陈三愿摇头。
“吃吧,从夏天家拿的。”李乘歌把面包丢了过去,“又干活又狼嚎的,早累饿了吧?”
“啊……”
“把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收回去,哭出来就不许吃了。”
陈三愿憋得脸都红了,眼泪是没出来,鼻涕流了两大股。
“没眼看,巴储,给他拿纸。”李乘歌扭过头。
“来来来,三愿,快擦擦,去沙发上坐着吃。”
“啊……”
走了这么多路,还在夏天家玩了三副拼图,李乘歌委实是有些累了——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
回到房间,他愣住了。
他的被子呢?枕巾呢?睡衣怎么也没了?
“陈三愿,你把我被子收拾到哪儿去了?”李乘歌回头问道。
“唔……”陈三愿把嘴里那口面包咽下。
[拿到阳台上晒了,今天天气特别好。]
李乘歌来到阳台,就看到自己的夏凉被、枕巾、睡衣还有陈三愿的小毯子整整齐齐挂在上面,他甚至还把法棍夹上去了。
“它都晒上太阳了,你怎么不出去走走?”李乘歌拍了拍被子。
灰尘和棉絮夹杂出的干燥,就是阳光特有的味道。
[挂上它们之后,我坐在这里晒了一会儿。]
李乘歌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开心。
好黑。
“晒吧,你再黑也黑不到哪儿去了。”
陈三愿眯眼笑着,浓密的长睫毛低低地覆在眼睑上。
[我比法棍还要黑,祖宗不一样,祖宗比牛奶还要白,特别好看。]
正常人听到赞美,总会不由自主地想笑,李乘歌也不例外,即便是有意压制,嘴角还是扬了起来。
死嘴。
谁说陈三愿不白啊?他说话可太直白了。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天天不是哭就是夸的,根本就不动脑子。
“长得白就好看了?”
陈三愿认真思索了片刻,脸上闪过一瞬厌恶,旋即抬起头。
[祖宗生得好,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就算黑一点也还是好看,我长得就不好看,再白也不好看。还有周凯,他虽然不黑,但是我讨厌他,所以,他很丑,黑的白的都丑。]
李乘歌瞪大眼睛,甚至往前迈了一步。
“陈三愿,不得了啊,这世界上还能有你讨厌的人。”
陈三愿微微一笑。
[祖宗那天教我了,我没有忘,所以讨厌就是讨厌,不能替他们找补。]
李乘歌动容,他把枕巾稍微挪了下位置,走到里面把睡衣取下。
“该讨厌的要讨厌,该喜欢的就喜欢,凡事……讲究事实。嗯,事实的话……嗯……就长相来说,你也……不算丑,黑点黑点吧,至少不怕晒。”
李乘歌感觉自己的舌头要打结了,明明安慰陌生的女孩子,他可以那么坦然地夸赞对方,怎么到了陈三愿这里,嘴里就跟塞了水泥一样艰涩?
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有动静,李乘歌也不想听他的回答了,转身欲走,这才想起陈三愿是哑巴这件事。
扭头看去,陈三愿揉着眼睛,手背上还有水痕。
“又哭啦?”李乘歌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耐心,竟然没有掉头不顾。
陈三愿忽然转了过去,两只手使劲在脸上擦抹着。
“行啦,我都看到了,你还亡羊补牢个什么劲儿?”李乘歌朝他走过去。
他脾气真是太好了。
难道就因为陈三愿夸他好看?
这句话要是这么有威力的话,那他夸一句公子邈,公子邈不得把命都给他?
李乘歌忽觉胃不舒服。
不行,太恶心了。
“转过来。”李乘歌半命令半温和道。
陈三愿犹豫地扣着手,转身的同时向旁边迈去,抱着法棍玩偶,只露出半只眼睛。
“有什么可哭的?”李乘歌问道。
陈三愿眨了两下眼睛,慢慢放下法棍,比划道:
[开心。]
“夸你了是吧?”李乘歌有些难以理解。
“嗯嗯。”陈三愿一笑,眼睛就变得特别亮。
“真是搞不懂你,以前在村长家也这样哭?”
陈三愿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低垂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
[以前……不哭。]
李乘歌心口一震。
[要是哭的话,被村长看见了,他会打我的,但是在祖宗面前哭,祖宗不会打,祖宗很好,特别好。]
李乘歌微微张口,又闭上,旋即皱眉道:“谁说在我面前哭就不会挨打?”
陈三愿抬起头看着李乘歌,一脸无辜。
李乘歌当真抬起手扇下,却在靠近脸颊时停住。
陈三愿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未抖一下,他眼中的李乘歌,却是在冗长的呼气中,肩头缓缓沉了下去。
眼角刚弯,陈三愿的脑门上便受到重重一击。
“笑什么笑?真以为你吃透我了啊?”
“啊……”
陈三愿紧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又怯生生地睁开,慢慢放松下来。
“以后在学校少哭,别让别人看笑话。”李乘歌又连连点了陈三愿的额头三下。
“啊……”陈三愿乖巧地点着头。
一副傻样。
“行了,走吧。”
坐在沙发上的巴储见两人过来,立刻站起:“祖宗,晚上想吃啥?我在网上买点菜。”
李乘歌想了想,道:“烤鱼。”
巴储看向陈三愿,后者点了下头。
“会做?”巴储还是问了一句。
[会,我杀鱼也很在行。]
李乘歌笑了笑:“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你陈三愿的名字啊?”
陈三愿疯狂摆手。
[祖宗喜欢吃就好。]
“行,那我还是出门一趟。”
“嗯,帮我……”
“带杯咖啡。”巴储指着自己的脑袋,“放心吧祖宗,我想着呢。”
李乘歌点头,去房间把旧手机拿了过来。
“拿着用。”
陈三愿呆住了,竟下意识地后退。
“不要?”李乘歌挑眉。
“啊……”陈三愿慌了,伸出双手去接。
他绝不能让“饭桌事件”重演。
“不用我教吧?”李乘歌问了句废话。
陈三愿摇头,摁下电源键,手机没有密码,一滑就开了,屏保还是李乘歌之前设置的图片——陈醋和方糖过生日的照片。
“新卡新手机号,以后就用这个,那个手表……不想戴就放家里吧。”
[想戴,喜欢戴。]
李乘歌的心脏“咚”“咚”撞着胸腔,震得厨房碗筷滑落,垃圾桶内的塑料袋噼里啪啦,渐弱渐强,他的视线飘向窗外,一股油腻的暖橘色肉香悄然裹来。
“那……留着看时间吧。”李乘歌三指环于手腕,前后磨动。
“嗯嗯!”陈三愿欣然应答,埋头敲打,随后把手机举到李乘歌面前。
对话框里有一句话:可以加祖宗的微信吗?(●'v'●)。
李乘嗔笑不得,他的人设和笑点在打架。
这什么啊?表情符和标点符号一个不落,既老年又不老年的。
太好笑了。
李乘歌以手遮脸,可一看陈三愿就破功——这个表情符不就是陈三愿本愿吗?
他为什么没有红脸蛋啊?
李乘歌笑得停不下来,就在此时,巴储发来了消息。
[祖宗,想吃啥水果?]
[山竹吧]
[好嘞。]
老年人。
李乘歌呼了口气,一抬眼,陈三愿拿着手机换了个方向,笑看着他。
“哈哈哈哈……”
简直一模一样。
李乘歌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想加我?”
陈三愿迅速点头。
李乘歌笑意加深,把手机递了出去。
陈三愿立马切换页面,通过好友申请后,慢吞吞、急切切打着字。
[祖宗好,我是陈三愿。]
这是陈三愿打招呼的内容。
他的微信名呢,就叫陈三愿。
李乘歌虽不想管,可还是提醒道:“别用真名当微信名。”
“啊……”
陈三愿将昵称删除,两个拇指摩挲着,打下了“馒头”。
李乘歌瞄了一眼,嘴角弯弯。
倒真是他能取出来的名字。
再一看,李乘歌微微诧异。
陈三愿给他的备注是“A祖宗”,而且已经置顶了。
[等老爹回来了,也要加老爹,去学校再加肖扬他们。]
“嗯。”李乘歌轻声道,忽又想到什么,追加一句,“肖扬他们问的话,就说是新的。”
陈三愿连连点头,又一脸期待地盯着李乘歌。
李乘歌皱眉:“干什么?”
陈三愿“嘿”了一声,点开相机。
[可以给祖宗拍张照片吗?用作聊天背景。]
李乘歌的眼睛骤然睁大:“得寸进尺是不是?”
陈三愿慌忙摇头。
“你要把每个人都设上聊天背景?”
陈三愿头摇得更快了。
[不,就祖宗还有老爹……]
李乘歌欲言又止,虽说刚拿到手机确实哪哪都新奇,但……
还是不行!
李乘歌抓过陈三愿的胳膊,随便点了一下:“就这张吧,我拉你进群。”
“啊……”
陈三愿捧着手机,静静等待着。
“行了。”
李乘歌把那个备注是“狗”的对话框删除,转身回了房间。
陈三愿点开相册,心甜意洽。
是一张模糊且带有重影的照片,正好拍进去两个人的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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