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好玲和李紫薇目光如炬地盯着，仿佛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元时纪莫名心虚，不由微微转身，背对两个同学。
晏如斯还贴着她的耳朵说一些惹人遐想的话。
今天我还是你的朋友吗——这话问得像她要抛弃他似的。
“当然是。”元时纪还是老老实实安抚他，解释说，“我上午在忙，要准备材料，你知道的。”
晏如斯满意低笑，“现在去喝喜酒了吗？”
那样低、那样轻的一声笑，透过话筒溜进元时纪的耳朵，犹如一道温柔的电流淌过四肢百骸，叫她指尖微微发麻。
“嗯。”
元时纪不自知地点了一下脑袋，温顺的举动就像心爱的人正在眼前一样。
“在等开始了。”
之后，晏如斯还说什么，元时纪没有心思听，因为她敏锐听到林好玲很激动地压低声音在说话。
“那边肯定是她的男朋友！我赌一杯奶茶！”
“我也赌是她的男朋友。”
元时纪连忙结束通话，“这边比较吵，我先不和你说了。”
见她转过身来，林好玲迫不及待问：“时纪，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子呀？”
她简直想乞求元时纪，拜托拜托一定要找个大帅哥当男朋友。
但审美是很个人的东西，大帅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怕冒犯了元时纪，她灵机一动——
“长得有没有你弟弟那么帅？”
小学五年级开学不久，大家都说一年级新生里有个小元时纪，于是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都跑去一年级教室外面围观，从此都知道元时纪有一个弟弟。
“我……没有男朋友。”
元时纪犹豫片刻，说了实话。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犹豫，没有男朋友就是没有男朋友。
也许是昨天，在庞嘉和王怡面前说谎留下的的后遗症，明明想把自己也骗了。
“没有？”
林好玲一点儿也不相信，撒娇问：“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时纪？”
元时纪点点头。
“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男的女的？我不小心看了一眼，感觉是女孩子。”
林好玲确定“晏如斯”是偏向女孩的名字。
然而，元时纪和对方说话时的神情，尽管平静古板，脸颊晕出的红粉还是透露了她的娇羞，分明像在和男朋友说话。
除非元时纪是同性恋，对方是她的女朋友。
“是男的。”
“男的？”林好玲自己分析后暧昧说，“这么说就是现在没有男朋友，但快有了？”
元时纪竭力保持淡然、坦荡的态度应付说：“没有，就只是朋友。”
林好玲眯眼笑，“异性之间怎么可能有单纯的友情？只有在言情小说里，男二号爱而不得，最后才退而求其次和女主角当朋友，就这样男一号还会不高兴呢。紫薇，你说是吧。”
李紫薇说：“是这样的，单身的可能还好吧，要是分别有了女朋友男朋友，肯定会闹。”
元时纪无法反驳她们。
宴会厅里人头攒动，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舞台上有三三两两穿西装的男人正一边在谈论什么，一边在调试话筒。
林好玲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脸遗憾地托腮。
“晓晓找的老公真是……”
李紫薇窃喜，“她以前还说我老公也就是瘦点、白点，现在自己找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时纪，你说是吧。”
元时纪一头雾水，迟钝问：“晓晓的老公出来了吗？是哪个？”
她隐约记得宴会厅门口摆了新郎新娘的婚纱照立牌，但她没怎么看，只看见有“周晓晓”三个字就进来了。
“你不知道吗？”林好玲热心地给她指了一下舞台上，“那个胖胖的，戴眼镜的那个，胸前还别了花的。另外的应该是主持人还是伴郎。”
李紫薇问：“她朋友圈发的婚纱照你没看吗？”
元时纪解释说：“没有，我现在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她望着舞台上的几个男人，因为真的是完全没有漂亮特点的男人，就算穿着西装也是一点气质都没有，非要细看只会让人变得刻薄，所以她的目光一如往常飘忽，毫无要打量的意思。
李紫薇追着问：“你觉得她老公怎么样？”
元时纪讪笑，“挺富态的。”
林好玲扑哧笑出声，“时纪，这么久不见，你居然变含蓄了。”
元时纪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只能感觉到现今，她的心性平静得近乎一潭死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多看一眼都懒。
除了晏如斯。
认识晏如斯后，死水之下破天荒有了来历不明的暗流。
“不过她老公确实应该家里有钱，才能在这里摆酒，也算不错了。”
林好玲话音刚落，就想起旁边坐着的没有婚礼酒宴的李紫薇，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用手遮掩着，朝元时纪露出“完蛋了”的表情。
李紫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好是有钱，要是没钱，那个腰身比我这个怀了五个月的都粗，晓晓还找他，那可没救了。”
林好玲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嘛！”
仪式开始，在全场灯光的配合下，穿着洁白婚纱的周晓晓成为宴会厅里最瞩目的人。
今天她是主角，盛装打扮，在男主持人的一通煽情朗诵声里，缓缓走向她的新郎。
婚纱是大裙摆的款式，非常惹眼，好在新郎也是大体格的男人，站在旁边也非常抢眼。
林好玲仍在叹气，“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老公为什么不减减肥呢？真是有碍观瞻。”
她的视线在台上停留一秒，就得扭过头来在元时纪脸上停留十秒。
“时纪，能再见到你真好，你的美貌净化了我的眼睛。”
虽然感觉对周晓晓不太尊重，但元时纪一直听着林好玲和李紫薇在对新郎评头论足，还是忍不住陪着笑。
周晓晓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长得也清秀，今天精心梳妆打扮，穿着大裙摆婚纱像个小公主。而她身边的男人，长得也是个人样，可惜体型圆胖雪上加霜，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对了紫薇，你老公现在不是跟你一样幸福肥了吗？我看你发的照片差点认不出了。”
林好玲也是缺根筋，把话题引到了李紫薇的老公身上。
李紫薇一噎，“有点发福了而已，没晓晓老公胖，我都在叫他减肥了。”
在交换戒指的仪式后开席，酒楼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于是所有人拿着筷子，专心致志地蛰伏，一道菜刚摆上玻璃转盘，一人一筷子，如蝗虫过境立刻见了底。
元时纪还在遥望台上的一切，男主持人在情绪饱满地朗诵台本，之后是表演节目，而她早已陷入沉思——
那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道路。
她斩钉截铁和晏如斯说自己不想结婚，可是话不能说得太早，她才二十三岁，往后岁月漫长，能一直坚守自己的选择吗？能永远不背叛自己吗？
显然她已无法承诺自己。
因为她已经为了晏如斯动摇，没有底气保证以后不会又为了什么动摇。
“时纪，别发呆了，赶紧吃，再不吃菜就上完了。”
林好玲抓住她的一只手晃了晃。
元时纪回神，正看见她给自己夹来一头小鲍鱼，碗里的食物堆得像小山丘，而玻璃转盘上的各个盘子几乎只剩下装饰菜。
“谢谢你，好玲。”
“没事，顺手而已。”林好玲忍不住指点她，“你是第一次吃席吧？我跟你说，吃席，最重要就是眼睛要在桌子上，筷子要在手上，手眼配合，千万不能看别的地方，不然就没了。”
“可是还有表演……”
“都没什么好看的。其实连前面新郎新娘牵手呀、接吻呀，新郎他爸发言什么的，这些都没人想看，都是来吃的。等最后一盘菜上来，一人一筷子，吃完就走啦！”
“原来是这样。”
元时纪眨眨眼，算是长了点见识。
最后一道菜上来后，很快光盘，新郎新娘一桌桌敬酒，也敬到这一桌来了。
李紫薇和林好玲一改刚才对新郎的嫌弃，笑靥如花献上祝福，真心可鉴。
元时纪不禁在心里一边惊叹两人逢场作戏的本事，一边惊叹自己的本事其实也不落人后。
周晓晓和她碰杯，她笑容灿烂。
“晓晓，结婚快乐。”
周晓晓开心地笑着，抿一口酒后悄悄嘱咐元时纪和林好玲，“等下你们要来抢捧花噢。”
林好玲机敏应道：“一定。”
新郎新娘很快就去下一桌敬酒，元时纪坐下，小声对林好玲说：“我就不去抢了。”
她不爱凑热闹。
“我也没打算去，我们在旁边站着看就行。”
元时纪愣了，刚刚不是说“一定”吗？
李紫薇问：“知道晓晓为什么要叫你们去抢捧花吗？”
“她跟我说了，之前她表姐结婚，没有女孩子抢捧花，捧花被十几个男的抢了，男的又长得丑，最后拍出来的扔花照片很难看，所以她才想多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抢花，拍照片好看点。”
林好玲用欣赏的目光看向元时纪，“时纪，她跟我说你会来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来凑这个热闹，给她当背景板。”
元时纪目瞪口呆，“她找我的时候没说要让我来抢捧花……”
到了最后的扔捧花环节，因为很多人吃完在离场，极其乱哄哄，男主持人在台上拿着话筒，卖力地招呼女生们上前抢捧花。
元时纪和林好玲坐得稳如泰山，目光越过纷乱的人影，能看见新郎的一大群兄弟团跃跃欲试地挤在最前面。
她们都知道，婚礼过后，周晓晓准备发朋友圈的照片里，应该是不会有扔捧花的一幕了。
下午一点四十九分。
走出宴会厅，走出茗星酒楼，广袤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元时纪不禁深吸一口气。
在封闭的宴会厅里，大约两个小时，她几乎要被空气里的香烟味熏得麻木了。
“时纪，你要回家了吗？没事的话我们去玩吧，叙叙旧好不好？”林好玲闲得无聊，正想找人陪，“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呢。”
通常这个时间回店里差不多是打一下午苍蝇，但今天元时纪已经和晏如斯约好了。
“不好意思，好玲，我约了人，我们下次再约好吗？”
林好玲眼睛一亮，“约了那个女生名的男人？”
元时纪哭笑不得，羞赧地点点头。
林好玲拍拍她的肩，“行，我先走，有空一定要找我，一定噢！”
目送林好玲走后，元时纪还在原地杵着，被宴会厅里的音响轰了两小时的耳朵回归平静，思绪却仍乱成一团，迷迷茫茫没有归处。
“世纪？”
突然的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犹如茫茫旷野上升起的太阳，照在元时纪身上。
她转过身，看见晏如斯正朝这边走来，在确定是她的瞬间，脸上的迟疑都烟消云散，一双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
“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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