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斯冷冷地勾唇笑着,昏黄路灯下,光影分明的脸庞诡谲又绮丽,正邪难分。
“怎么不说话了,姐弟狼狈为奸,敢做不敢认?”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但还在紧紧逼问。
元时纪盯着他的脸,不禁看呆了,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四分五裂的理智还是勉强给出回应。
“不是的,我不知道世界为什么要逼你吃……”
“不是你的意思?”晏如斯眸底一亮,顺理成章道,“那你再亲我一下。”
元时纪瞳孔紧缩,眼神不由自主汇聚在他的薄唇上。
“你、你要我亲、亲你?”
他低着头,懒洋洋地哼一声,“嗯。”
元时纪抿唇不语,回头,店门口是静止的,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包括元世界的身影。
她放下心,又看向晏如斯,忐忑地嘱咐道:“就亲一下,一下。”
他好笑地应道:“嗯,一下。”
元时纪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到他身前,刚仰起头,身后冷不防传来两声敲击,吓得她立刻条件反射般退缩了。
两人顺着声源看去,元世界若无其事地倚着玻璃门,一脸不羁地睨着他们,极具挑衅之意。
晏如斯轻挑眉梢,直视门口刺眼的电灯泡,当下确定了一件事——元世界确实不欢迎他。
一眨眼,他失落地唤道:“世纪。”
磁性的嗓音带着隐忍的委屈,黯淡的眸光尽显脆弱,此时的他俨然是一尊苍白的、易碎的琉璃像。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元时纪只是无可奈何、无动于衷地望着他,轻声说:“看看还有几分钟。”
晏如斯:“……”
接下来的六分钟里,路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去,一切都在流逝,只有元记海鲜面店门口的三人像时间长河里的三块石头,鸦雀无声。
直到车来了。
“世纪,我走了。”
“嗯。”
元时纪跟着他走到车旁,看着他拉开车门,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她对他说:“到了说一下。”
送在意的人出行,才会这样叮嘱。
她只在意过家人。
晏如斯微怔,回神后温和地笑着,颔首应道:“好。”
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驾驶座上的司机和他确认了手机尾号,然后他说:“麻烦等等。”
彻底降下车窗玻璃,他将手肘架在车窗上,散漫道:“世纪,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元时纪上前两步,站在人行道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车里一脸轻松的男人。
他朝她勾勾手,她俯下身,准备侧耳细听,下一秒,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印下浮光掠影般的吻。
“勉强扯平了,世纪。”
良久,元时纪在元世界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里回到现实。
“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昏暗的夜空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橘黄的路灯在晕染。
凉风习习,元时纪微微抿唇,若无其事转身走回店里。
重新看见一桌的烤串,其实只吃掉一半,她皱起眉头,痛心疾首问:“世界,你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还买这么多来请人家吃?多少钱先不说,买这么多根本吃不完,知不知道这样很浪费?”
自知挥霍了一把的元世界眼观鼻鼻观心说:“放心吧,郑毅他们快来了,这点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原来你是为了请郑毅他们。”
“才不是。”
元时纪一脸不可思议,“真是要请他的?”
元世界冷笑一声,“没错。”
可是在晏如斯看来,元世界是在逼他吃油腻的烤串,并非好心。
“他明天还要找你,还要赖到晚上,是吧?所以明天晚上,我还要请他,后天晚上也是,之后的每一天晚上,只要他在这,我都请他。”
“为什么?”
元世界露出骄傲的神色,睨着她。
“他无非是靠那张脸、那副身材给你下的**药,所以我要请他吃宵夜,重油重盐,加上啤酒,只要吃得够多,我不信他不会变成油腻的死胖子,到时候你还能喜欢他,我真得带你去看眼科,不,应该是脑科。”
“……”
元时纪完完全全呆立在原地,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心机深得像恐怖的断崖。
从小,她很爱弟弟,有什么好的都会给弟弟,从来没有打过他骂过他。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弟弟是欠揍的。
元时纪怒极反笑,问:“你还有多少钱?”
元世界老实回想了一下,“六百多。”
“六百多就想把人养成胖子,”元时纪不留情地讥笑,“你的钱这么大呀。”
元世界愣了,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要把晏如斯养成胖子,以他微薄的财力显然远远不够。
元时纪接着说:“你的钱这么大,除了养晏如斯,肯定还能在开学后养活自己,到时候可不要来找我要零花钱。”
“零花钱”三个字像一把刀扎进元世界的心口,他感到挫败而孩子气地说道:“元时纪,你居然为了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威胁我!”
“……”
加了鸡蛋的豆浆香醇浓郁,夏芸先舀了两碗出来,剩下的都倒进电炖锅里保温。
然后端着两碗豆浆走出厨房,她想起什么似的,问:“昨天喝喜酒,有没有认识什么男人?”
元时纪正坐在餐桌边,拿着一个包子啃了两口,声音含糊道:“没有。”
“伴郎里也没有看上的?”
“没有。”她摇头,脑海里对昨天的伴郎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本没有看过一眼。
夏芸失望地叹口气。
元时纪用汤匙舀起豆浆吹了吹,不自觉瞄了夏芸几眼。
今天晏如斯还要来店里,该怎么瞒过夏芸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本来该昨天晚上就思考的,但昨天晚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那个吻。
她是第一次和人接吻,他呢?
尽管她不清楚接吻老练是什么样子,但她能感觉到他和她一样生涩,唯一赢她的一点是——他不羞怯。
当他的手按在她后颈的一刹那,有一种得偿所愿的疯狂从他的手心、气息、嘴唇里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像决堤的潮水一样缠绕她,淹没她。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夏芸皱着眉头,仔细端详女儿粉嫩的脸颊,像是第一次见似的。在她的印象里,女儿一直没什么血色,小脸苍白。
“红、红吗?”元时纪心里微慌,“是豆浆太烫了。”
“你都还没喝两口。”
“……那我就不知道了。”
“是不是在想什么?”夏芸幽幽问道,“有喜欢的人了?”
元时纪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得一针见血,导致她本就心虚的思绪短路了。
“真的有了?”夏芸一脸惊喜,“他长什么样?家里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
元时纪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否认道:“没有,你不要再想这种事了。”
夏芸一点儿也不相信她,“你心里没人,你脸红什么?”
元时纪又说不出话来。
夏芸一副看透她的样子,颇为得意,故作语重心长说:“世纪乖,你就跟妈说,他的条件能不能比黄娜介绍的那个好,妈可不想被黄娜看扁了。”
“……”
元时纪秉持谨言慎行的态度,对夏芸刮目相看了——这个问题明显是陷阱,回答能或不能都暴露了她有喜欢的人的事实。
再来一句“妈可不想被黄娜看扁了”轻而易举激发人心中的不甘——谁愿意被看扁呢?
她想了想,嘀咕道:“不想被黄娜看扁是吧,我会记住的。”
夏芸不解,“什么意思?你到底有喜欢的人没有嘛?”
她脸不红气不喘说:“当然是没有,都叫你别再想这种事了。”
再看她的脸,已经恢复平时的苍白,气血不足的样子。
夏芸空欢喜一场,失望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她也不是非要逼女儿结婚,只是不知道女儿一个人未来要怎么过,老了怎么办。
这时,元时纪没头没尾问:“妈,你今天有哪里要去吗?”
夏芸差点没反应过来,“去店里……这还要问?”
“不用回村里,或者去看看外公吗?”
“上星期才去了,过两天再去吧,又不是不用做生意。”
“噢。”
“对了,我前天回村里,”夏芸慨叹道,“家里现在没人住,老得特别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塌了,所以我把你装书的箱子载来了,在后备箱,等着叫世界帮你抬出来吧。”
元时纪没什么印象,“箱子?”
“你从小喜欢收藏那些没写过的本子,还有书什么的,以前我们在这里是租房子,你就都攒着带回家里藏起来。”
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收纳箱,虽然夏芸已经擦过一遍,但箱子还是透出历经年岁的沧桑和老家陈旧的味道。
元时纪隔着箱壁,草草看一眼,就被几个曾经很喜欢的本子唤回了记忆。
她喜欢纸的味道,喜欢干净平整的纸,常常买了漂亮本子不舍得写,等周末回村里,就带回家存放起来。
以前在城里的住处是租的,元时纪没有安全感,也怕搬家时添麻烦,因此时常把自己的东西带回村里的家,像蚂蚁搬东西似的,一次搬一点。
后来家里终于在城里买了房子,但元时纪已上高中,在学校住宿,忙于学业,也没人帮忙把沉重的一箱从村里搬来,于是渐渐地忘了小时候的珍藏。
“现在就要看吗?一箱书,我想帮你抬下来都怕闪着腰。”
夏芸坐在电动车上,要去店里,对后备箱里的一箱东西望而生畏。
“等世界来吧。”
元时纪点着头,一点儿也没想让夏芸搬这么重的箱子。
“你是怎么把它搬上车的?我记得它还是在阁楼上。”
“我在路上找了三个男孩子帮忙,给了他们五十块。”
元时纪忍俊不禁,目送夏芸离去,又转身掀开盖子,从边缘抽起一本巴掌大的薄薄小本子。
小本子旧得看不出曾经崭新的模样的影子,粗糙毛躁的硬纸封面,变黄的纸张,翻开来满是尘封的樟脑味和灰尘的手感。
没有书写过。
元时纪缓缓翻了几页,心里像沧桑却空白的纸张,不知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境,也不知现在该是什么心情,只觉有什么已经遥遥远去了。
蓦地,她在最后一页看见了字迹,细碎的往事如风直撞心口,仿佛要将她撞回多年以前。
那是很小的孩子的字迹,用橡皮擦无法擦掉的黑笔写的,一横一竖,板板正正,却仍然稚嫩得怪异——
日安女口其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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