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
元世界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元时纪刚好站在楼梯旁。
“叫我干什么?”她朝楼上喊。
“你要去店里了吗?等我!”
“等你干什么?”
“等我!马上来!”
元时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先就地坐在楼梯上等着。
夏芸已经去店里做准备了,她晚点去倒也没什么。
“世纪!”
元世界又在楼上喊。
“干什么?”
“没事!等我!”
“……”
元时纪等了几分钟,元世界才用手抓抓头发,从楼梯上下来。
“行了,走吧。”
元时纪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去店里?”
“怎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少爷要去店里。”
元世界哭笑不得,一本正经替自己澄清说:“你说得我好像没去过一样,我时不时也会帮忙的好吧,正好今天没什么事。”
走在路上,元时纪不禁想起昨晚回家的一路,总算知道元世界为什么这么积极了。
元时纪无奈说:“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喜欢晏如斯,你还不信?就认识一天我就喜欢上他,除非他是钱。”
元世界像被提醒了,挑眉道:“你还别说,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穷鬼。他的手机可是最新款的,还有我记得他的球鞋,看起来可不便宜。
“如果我室友也在就好了,他们三个都对球鞋特别有研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货色。”
他说的是他在大学宿舍的三个室友,元时纪无语凝噎,只是庆幸元世界还算懂事,从小都不卑不亢,没有不切实际的物质**,不会和人攀比,她这个姐姐给他买什么他就感恩戴德穿什么。
“不和你说了。我先声明,去店里是要帮忙的,不能坐在那里玩手机。”
“当然,我就是要去帮忙的。”
元时纪忍俊不禁,望着辽阔的天空漫不经心说:“要是晏如斯天天来就好了,你就能天天来帮忙了。”
元世界看了她一眼,不甘示弱揶揄道:“要是他能天天来,你哪里还会想我天天去店里?肯定天天都要撵我走了。”
“……还胡说八道什么呢?”
元时纪下意识抽了元世界的手臂一下,便心虚地遥望道路尽头驶来的轿车、摩托车。
车声喧哗,她仍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前所未有的躁动心跳。
如果晏如斯能天天来……
可是,他只是一个过客,怎么会天天来?
可是,他的身边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元时纪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
元世界自顾自往前走,忽然感觉身边缺了什么,才停下脚步,回头,退了几步。
“怎么了?”
“世界,姐姐今天不想去店里了。”
元时纪想这么说,但没敢说出口。
太可笑了。
“鞋里进沙子了。”
“噢。我扶着你,你脱下鞋。”
元世界说着,就抓住元时纪一条手臂。
“……”
元时纪只好单脚站立,脱下右脚的鞋拎在手里,鞋口朝下,装模作样晃了晃。
今天,有了元世界来帮忙,夏芸很开心,她可以早早回家休息,午餐也能好好准备一下,不用急着赶着了。
夏芸问:“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下去市场买。”
元世界说:“别煮我的份,我中午要叫个翅桶。”
夏芸不掩嫌弃说:“又吃那种垃圾食品。世纪,你想吃什么?”
元时纪正心不在焉地听着黑色塑料袋里传出鲜虾跳起的声音。
元世界理直气壮说:“世纪肯定跟我一起吃鸡翅,你也别煮她的份。”
夏芸也懒得伺候姐弟俩,说:“行吧,我自己在家炒个菜吃,晚上再给你们煮点蛇舌草水喝,免得火气大。”
上午十点半,新鲜的食材已经都洗净备好,骨汤在锅里用慢火炖着,夏芸叮嘱了几句,便心情愉悦骑上电动车走了。
元世界刚洗完手,嗅了两下,松一口气。
“终于是洗洁精味,不是腥味也不是油腻味了。”
他站在离厨房最近的桌子旁边,抽起两张纸巾擦手,透过出餐口和元时纪说话。
“世纪,你大学毕业后回来都两年了吧?”
“嗯。”
元时纪从厨房走出来,拉开一张牛角椅坐下。
“你……有想过再出去吗?”
再出去。
像当年要上大学一样,离开家,离开这座小城,去从未去过的首都,去从未去过的大城市。
面对元世界突如其来的好奇,元时纪白皙清透的脸上一片茫然,显然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她思考过,但没有答案。
元世界拉开牛角椅,敞着一双长腿靠墙坐下,一只手支在桌上,托着脑袋,自言自语般说:“我记得你以前想当翻译来着。”
元时纪在大学读的是法语专业。
元世界见过她带回来的证书,有关法语的证她全都有,无论是当法语翻译还是法语教师,她都有资格去和人竞争,足见她在大学期间为自己的前程准备了多少。
然而,元时纪的人生还是在大学毕业时忽然像被按下暂停键,两年过去,她没能向自己所憧憬的未来迈出一步。
元世界刚才在剪虾刺、挑虾线、洗虾,忍受着滑腻的腥味,手还被扎了好几下,他不由得想到元时纪这两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两年,日复一日地重复,平淡得宛如一潭死水。
“翻译……”
元时纪趴在桌子上,无奈地笑着,“当翻译可不简单,我现在很多单词都忘记了。”
“那就重新记住。”
元世界忍不住问:“你才二十三岁,不会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吧?”
就这样了。
这样是哪样?不这样又是哪样?
元时纪呆呆地看着木桌的拼接纹理,大脑像蒙了一层雾,叫她寻不到方向。
“我觉得你在这……挺浪费的。”
元世界来了精神,也趴在桌上,凑近元时纪,提议道:“等我开学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可以帮你租个房子,帮你投简历。正好我也学习一下,虽然我才要上大二,但是时间很快的,马上大三,然后大四,我也得搞这些,投简历租房子什么的。”
元时纪仍然是呆呆的,顾不上思考自己的事,却下意识问:“你不考研吗?现在光是本科还不够。”
“我考啊,尽力吧,到时没考上不还是得先工作吗?”元世界反应过来,“说我干嘛?我还早得很。你呢?等开学了要不要跟我出去?”
元时纪眨了眨眼,仿佛在慢慢驱散萦绕眼前的浓雾。
等雾气退去,她最先看见的不是刚刚大学毕业准备一展拳脚的自己,而是夏芸。
“可是,我要是走了,妈就自己一个人了……”
“一个人?帮她招工呗。”
姐弟两人在说话,一个晒得黢黑的男人走进来,比着手指一口气说:“打包一个板筋米粉,三个板筋面,四个瘦肉面,面多点,总共多少钱?”
元世界愣了一下,慌忙想在手机里用计算器计算,“是一共……八个?”
元时纪缓缓站起身,淡然道:“加上打包费刚好一百二十元。”
尽管听完就忘记客人点了什么,元世界还是在计算器上面努力计算了一下,站在厨房门口,惊愕地问:“你怎么算的?算得那么快!”
元时纪一边开火煮面,一边拿出打包盒摆放,动作利落,忙中有序。
日复一日地重复,使她在灶炉边早已练就运筹帷幄的姿态。
她回答元世界的声音也平静得毫无波澜。
“不就是小学一年级数学题,你算不出来吗?”
元世界竖起大拇指,笑道:“我们世纪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嘛!适合把背过的单词再背一遍。”
“……”
元时纪无语,干脆吩咐他,“去把打包可以扫的二维码放得明显点。”
“是。”
过去两年,元时纪已经不知道是怎么走来的,她每天都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去想生意外的事情,更不要说法语、学业、职业规划、远方、梦想……所有的这些,都仿佛被留在了大学校园里,被留在了那梦一般的四年里,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偶尔,夏芸会说:“当初不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就好了,你是做生意的料子,要是没去,多了四年时间,说不定我们家早开分店了。”
夏芸自说自话的时候,元时纪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些片段:
教学楼外的银杏古树,窗外飘荡的鹅毛大雪,在图书馆的长桌上写下的法文长句,边听课边在笔记本上画出可爱的圆脸小女孩……
刚才被元世界一提及,她又看见这些光怪陆离、如梦似幻的画面,心口轻颤,诡异地泛开年轮般的涟漪。
但很快,她就感觉心乱如麻,思绪像锅里沸腾的水和面条一样翻滚着。
夏芸。
元世界。
出去外面。
晏如斯。
楚七禾。
“……世界。”
元时纪唤了一声,元世界立刻到厨房门口,“老板请吩咐。”
“……”
元时纪几乎拿他没辙,“我跟你说,等一下如果……”
她沉吟着,情不自禁在凌乱的心里寻找恰当的词汇指代晏如斯。
“如果,我朋友来了,你记得阻止他扫码。昨晚我说了要请他和小七吃的,等他扫码后付了钱,再退给他就不太好了。”
元世界轻挑眉稍,敷衍地点点头,“知道。”
快要十一点了,他还没来。
元时纪眨着眼睛,第一次在忙碌中分了神。
“不过人家也可能只是说着玩的。”她故作轻松地说,却下意识抬头,隔着大面玻璃窗朝店门口看了一眼。
真是说着玩的就好了。
元世界腹诽着,仍然坚信自己作为男人最懂男人。
昨晚一面,他看得出来晏如斯就是起了勾引元时纪的贼心。
“怎么会呢?不都交上朋友了嘛!”
元世界揶揄地笑着,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正色问:“都交上朋友了,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联系……”
元时纪不经意对上元世界探究的眼神,便不由得心虚地转过身背对他,“哪有。”
元世界顿了一下,心想——完了。
“时纪姐姐。”
一声开朗的呼唤像一阵风从出餐口吹进厨房里,元时纪连忙朝外看去,楚七禾在前,晏如斯在后,两人的到来令她心生欢喜。
“生日快乐。”楚七禾凑到出餐口前,“我昨晚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谢谢你的蛋糕。”
“谢谢你,小七。”
元时纪隔着玻璃瞄了一眼她身后的晏如斯,微笑道:“你们先坐一下。”
然后她吩咐还杵在厨房门口不动的元世界,“世界。”
只叫一声他的名字,只用一个眼神,就已经表达了她的意思。
元世界也意会了,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坐这里吧。”
他给两人指了一张靠墙的桌子,替元时纪招呼道:“两位想喝点什么?”
晏如斯笑道:“我们先看看。”
他的手里拿着手机,刚要将镜头对准桌上的二维码,就见元世界的手一拍,牢牢地盖住了二维码。
“想要吃什么,看墙上,”元世界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菜单说,又指了一下冰箱,“想要喝什么,看冰箱。明白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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