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世界就有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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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像小溪一样缓缓流动着,不知不觉间,沉缚将要及笄了。
【阿缚姐姐,你想要什么及笄礼?】小软问。
【什么都行,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小软一脸神秘:【那我送你个独一无二的。】
小孩很兴奋,她还是第一次给人庆祝及笄。
危肆提着一罐酒,正好撞上往外跑的小软,他问沉缚:“你的及笄礼,她就这样高兴?”
【那是当然,小软最爱我了。】
危肆摇着头,轻笑:“那你想要什么及笄礼?什么都可以,我都能送你?”
【什么都可以?】沉缚下巴一撑,坏点子生成。
【那我要当皇帝。】
“可以,我去给现在的圣上下点药,保准他死的悄无声息,然后扶持你上位。”
【那我还要万两黄金,成为首富。】
“可以,你当了皇帝以后,我就变成贪官,你把我处置了。然后,我的钱名正言顺就是你的了。”
沉缚不死心:【那我要天上月亮和星星。】
危肆顿住了。
【哈哈哈,答不上来了吧。】
没曾想,他说可以。
危肆语气淡淡的:“我去神那里闹,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给你要来月亮和星星。”
“不过,月亮和星星你只能拥有一天,算上去不如前两个划算。”
沉缚:……
她被折服了。
“你什么时候要月亮和星星,不如我现在就去,免得赶不上你的及笄礼。”
“前两个呢?前两个倒不急,及笄礼那日就来得及……”
【危肆,】沉缚觉得自己再不叫住他,这里就要变成两极了,待会儿极昼极夜就出现了。
【我逗你的。】
“我认真的。”
这下轮到沉缚顿住。
她半张着嘴,卡出几个字:【我又不是真的及笄,我不要及笄礼。】
“要的,我想送。”
沉缚拗不过他,害怕他待会儿又委屈上,赶紧答应下来:【刚刚说的那三样,我都不要。你随便送,送什么我都开心。】
“好。”
离及笄,还有三日。
不聋不哑的术灵见效,也是这几日。
这日,小软和外祖母和以前一样去卖菜。危肆则从昨夜起就闭关进结界,因为勒赫乐缇传来辜怜修炼大有进步的消息,他得看看。
屋子里,便只剩沉缚一人。
她连着一周没怎么吃肉了,早上就只喝了一点米汤,现在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她尝试像危肆一样,想在后山找到些能吃的野菜。却发现拔一根是苦的,再拔一根是酸的。
好吧,她放弃了,她在挖野菜这方面还是没有危肆强。
她想到了堂前。在那里,沉缚几乎每次都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些吃的。
她像之前一样,先是勘探勘探周围的环境,看着没有人要来的意思,就一溜烟儿地进去。
【吃的,吃的,吃的……】沉缚碎碎念着,手不停地翻找。
不知道是不是丧失听觉后,老天对原主的补偿,她的嗅觉超级敏锐。
沉缚闻到一阵玉米馍馍的香味,从柴堆里传出。
她蹲下身,又嗅了嗅。没错!就是这!
柴堆被她扒开,檀木色食盒赫然藏在里面。
一打开,果然是玉米馍馍。
她牢记上次小软对她说的话:吃快一点,收拾快一点。
沉缚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边塞边瞧着外面的太阳,估摸着外祖母还有一会儿还要回来。
她便放慢了速度。
沉缚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能在堂前找到吃的。
她还没来得及深度思考,就感觉耳膜处一鼓动。
“嗡——嗡——”
耳朵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一辆火车疾驰驶过。
外界的声音渐渐出现。
鸡叫声,鸟叫声,风声。
她呆滞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浮现茫然无措,像一具空壳,眼神涣散。
沉缚不可置信:她能听见了,她能听见了。
她全然沉浸在喜悦中,外面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
她听见“砰”的一声,门狠狠被踹开。
外祖母回来了。
老人提着菜篮子,一脸愤怒地看着她。
可是错了,全错了。
沉缚错了。
苍老的声音,在沉缚耳里扭曲,就像骂她的老人。
外祖母面目狰狞,一脸泼辣,说出的话却是:“就知道你没吃饱,特意在堂前藏的。”
“就知道你每次都能找到。”
“怎么这次的馍馍没吃多少,是不合胃口吗?”
“那外祖母下次还给你做枣泥糕。”
不对,怎么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厌恶我,明明每次都骂得唾沫横飞,明明……
她应该恨我。
沉缚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哀笼罩,她像被水泥封进密不透风的墙里。
她被夺走呼吸,夺走眼睛。
外祖母见蹲着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想想自己该演下一步了。
“啪”的一下,敲在桌子上。
木棍似乎是被敲打多次,终于在这一天断了。
半截木棍,直直朝沉缚砸去。
痛,太痛了。
木棍打在身上,痛得她皮开肉绽,肝肠寸断。
沉缚哭了,借着木棍哭了。
外祖母一下愣了,像个孩子手足无措。
沉缚被小软揽进怀里,稀奇古怪的哭声,发出闷声闷响的诡异。
像鬼泣。
沉缚不停地哭,像是要替她哭完这几十年的不解,哭声悲恸。
危肆刚出来,就听见屋内的声响。
他急忙赶到堂前,一片狼藉。
沉缚被小软抱在怀里,正呜咽着哭。他看见她耳尖处闪过一抹银色,知道是术灵见效了。
他停住上前的脚步,默默站在门前。
沉缚感觉一股血气从嗓子眼冒出,她哆嗦着手去摸馍馍。
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塞到自己干呕反胃。
那口血,还是没被馍馍压下,沉缚咯出那口血后,便晕了过去。
危肆见她晕死,急得一个趔趄,颤颤巍巍接着她:
“给我吧,小软。”
沉缚被他横抱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半块馍馍。
危肆经过外祖母时,停了停,说:“她应该是被鸡吓晕了。”
小软一抬眼,果然看见外祖母身后的灶台上,立着一只鸡。
那是危肆刚刚用术灵,放过去。
“叮铃——”挂在沉缚危肆之间的铃铛,微弱地响了,沉缚醒了。
夜已经很深了。
“你醒了。”危肆将她慢慢扶起。
沉缚的嗓子一阵干痛,像被刀喇过一样。她哑着嗓子,发出几个不成句的音。
危肆立刻递了杯水给她。
他耐心的一小口一小口将水送进去,看她缓过来一会儿,才开口:“术灵见效了,你现在已经能听见了。不过,想说话,可能还要等上几日。”
沉缚很小地点点头。
“没有想问我的?”危肆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
过了许久,沉缚才抬眼望他。
【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嗯。”他大方的承认了,“那日,你外祖母将我叫出去时,我就知道了。”
【你们说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在堂前翻到吃的吗?”
“你为什么没挨过一次打。”
“为什么小软每次都只是让你点头。”
“因为,她根本就不恨你。”
是啊,为什么呢?这些沉缚一次都没想过,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危肆继续说:“你外祖母每次都装得凶神恶煞,是因为刚把你送来乡下没几天,就发现门外有人监视。”
“这样的监视,持续了好几年。”
“她只好演给那些人看,演出她不爱你,她恨你的样子。让他们知道,你就算来了外祖母家,你也照样过不好。”
“渐渐的,她就只会面目狰狞地说话了。”
沉缚听了这些话,痛得千刀万剐。
【那些人,是谁。】
“京城人。”
京城人,她是左相之女,只有可能是她娘或者左相派来的。
可她娘刚将她送到乡下,没过多久,就病入膏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再过几年,就病死了。
那,派人来的——只有左相。
被万人敬仰,深得圣上欢心的左相了。
那股悲哀,又从头重重压下。压弯沉缚的腰,压碎沉缚的骨头。
那悲哀属于她又不属于她。
沉缚偷偷在心底问:你听到了吗,我猜你听到了。
她在问原梏主。
【那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沉缚神色木然,死气沉沉地问。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沉缚,有些事情亲身经历后,才更刻骨铭心。”
“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没意见。”
怨他?
沉缚还没不分青红皂白到这个程度,该怨的是她自己。
眼泪一颗接一颗滚出,沉缚哭得浑身发抖。
危肆轻轻将人揽入怀里,柔柔的哄着:“哭吧,哭吧,哭够了就好了。”
小软端着一碗鸡汤,在门前犹犹豫豫半天。
这是那只刚刚外祖母身后的鸡,被外祖母刚杀。
鸡血溅在外祖母脸上,混着泪滚落。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危肆从里走出:“小软,进来吧。”
“阿缚姐姐。”沉缚看着小女孩捧着一碗鸡汤,讨好似地递给她。
【我猜你饿了。】
【你尝尝,这鸡是外祖母杀的,汤是我熬的。】
沉缚接过那碗汤,抿了一口:【好喝,我们小软真厉害。】
“嘿嘿。”她腼腆一笑,又盛了一碗,“危肆,你也喝。”
她像只小兔一样趴在沉缚腿上,摇着脑袋问:【你好些了吗?】
沉缚点点头。
【都怪那只鸡,把你吓到了。你放心,它已经死翘翘了。不过……】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沉缚一眼,写:【外祖母那根棍子是不小心断的,她不是要打你。】
【而且,那跟棍子已经被当柴烧了。】
沉缚摸摸她的头,笑笑说:“我知道。”
“呼——”小软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任务。
【那你们吃,吃完早些歇息。我先走啦。】
沉缚看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转头对危肆说:【我一定会解了原主的结。】
“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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