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过往的种种疑虑与隐忧,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释然与迟来的明悟,涌上颜霜心头。对师门与旧友的歉疚,终于在此刻松弛下来。
她看着苏璃行礼时专注的侧脸,又望向云雾至高处,清冷的眸子里,如今也只剩下澄澈的暖意与孺慕。
“走吧,莫让师父久等。”
颜霜轻轻握紧了苏璃的手,指尖传递着前所未有的安稳与释然,声音比山风更柔。
苏璃不知为何霜儿忽然像是消解了什么心结,此刻显得尤为明朗与温柔。但这是好事,她也便没有过问,只是收敛心神,与颜霜并肩,踏着最后一段被药雾浸润过的石阶,走向那象征着北境至高天的殷乾峰峰顶。
须臾,她们已踏上了殷乾峰顶的平缓处,所见皆是豁然开朗,不复山腰间的云雾缭绕。回首望去,竟也是一片澈净明通,直通山门之下的无尽石阶。
前方的景象也逐渐清晰,古朴恢弘的大殿庄严而肃穆,仿佛亘古便矗立于此,承载着圣临宗的无尽岁月与磅礴气运。
但二人并未进入大殿,而是绕过大殿一角,步入一片静谧幽深的翠竹林海。
竹影婆娑,碎石小径在青翠掩映中延伸,尽头处,便有一座简朴的木屋安然静卧,与竹林山岩浑然一体,虽然有些古旧,但也尚得干净利落。
而木屋前的空地上,一人盘膝端坐。
正是圣临宗主,司无琰。
此刻的她,并未身着威仪万千的锦绣华裳,仅着一身简朴的灰色练功服,宽大的袖口与裤脚均以墨色丝带利落束紧。
一头墨色长发,仅用一枚通体乌沉的墨玉长簪简单挽起,再无半点珠翠步摇。如此极致的简练,却丝毫无损她周身那股沉淀的尊贵与凛然的威严。
她的脊背挺直如孤峰之松,双目微阖,面容沉静如古井深潭。似乎在感应到来人以后,她才睁眼,眸光本该是清澈明净,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静力量,只是眼底那抹微微的赤红,不免令她也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妖冶。
她目光扫过二人,在颜霜身上微微一顿,最后落在苏璃脸上。
颜霜恭敬垂首:“师父。”
苏璃早已收敛了笑容,郑重躬身一揖:“苏璃,拜见圣临宗主。”
“无需多礼,殷乾峰山门之内,是我的领地。”
司无琰站起身,那身简朴至极的练功服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垂落,衣料上隐约可见玄色暗绣的云纹,如奏曾经喜爱的那些黑裙一般,在难以瞧见的地方下尽了考究的心思。
苏璃听她这话倒没有太多感觉,听得那平静的语气,只当她是在阐述事实。
但在颜霜听来,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她是了解过师父同宗门长老之间微妙的关系的,此话是在提点她,殷乾峰是师父自己的地方,在此可随心所欲。
“苏璃。”司无琰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澈净明通,刚柔并济,“你方才在山门所言所行,我已尽知。守护之心,亦是血性傲骨所显,你很好。
“至于那药雾,是以圣临丹阁的玄清玉露为本,以流影剑派的独门丹药回春神丹为根,所练就的并有二者之能的药,有涤荡沉疴、蕴养本源、滋补脏腑之效。你受威压所激,潜力迸发,恰逢其会引动药雾入体,顺势晋升,亦是你的造化。此非馈赠,不必挂怀。”
司无琰轻描淡写地将堪称神物的疗伤与晋升机缘归为恰逢其会,似乎并不想让苏璃因此有什么还债的压力。但她是苏璃,欠人家的,一定要还,所以不能就此略过这个话题。
“经此药雾浸润,虽说当下只是助力疗养与破阶,但对苏璃往后修行的裨益不知凡几。此若不报,未免太过忘恩负义,当年洛魂未尽之事,苏璃定当继承遗志,以报宗主。”
此话一出,颜霜看了看苏璃,又转回脑袋去看司无琰,一时之间的确是没想明白这二人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故事。师父曾交代过洛魂什么“未尽之事”,以至于到了二百多年后的今日还要继续?
司无琰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探寻,似乎是在等苏璃的解释。
“当年洛魂没能护住奏,差点让她身死道消。即便最后将她救了回来,但她所受的巨大伤痛,依然是洛魂至死都刻在骨头里的悔。”
苏璃轻声说着,便感觉到有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触感温软而有力,似是她最眷恋的归处。她的拇指抚了抚颜霜的手背,目光依然是坚定地看着司无琰,继续说道:
“这份悔,这份债,如今落到了我肩上。苏璃自知,眼下这点微末道行远不够看。但路就在脚下,我有霜儿的陪伴,有宗主的馈赠,有当年洛魂的留存,何苦去愁道行难修?
“宗主之恩,苏璃难以为报,便唯有一个信念,守好霜儿。洛魂未尽之事,苏璃接以践行,霜儿在,我就在。
“这便是苏璃唯一能许下,也必定用命去践行的回报。”
她的话,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慷慨陈词,亦没有天花乱坠的许诺,说到底,仅有“守好霜儿”四字而已,却比华丽空洞的誓言更有力量。这四个字,承载了前世未能完成的守护,承载了今生最深切的爱恋,也承载了她对司无琰最朴素也最郑重的承诺。一句“霜儿在,我就在”,将前世今生的恩情爱意,尽数凝聚在这最平凡也最沉重的话语里。
竹林间一片寂静。
山风拂过,吹动三人的衣袂。
颜霜看着苏璃平静却坚毅的侧脸,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以命相托的守护之意,鼻尖微微发酸。阿璃所言未尽之事,原是旧时的心痛不能自抑,因言如今生死守护。
而司无琰眼中的探寻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而难以言喻的了然。她看到了苏璃眼中那份扎根于灵魂深处的守护意志,因而缓缓颔首。
“好。”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凝,仅仅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谢宗主。”
苏璃长身行礼,直到颜霜将她拉起。
“你们二人的事,我无意干涉,只要你的心思别流落到他人身上便可。”司无琰看了一眼苏璃,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苏璃回想了一遍自己与所有人的交际,心中不免有些尴尬,该说不说,苏大小姐的魅魔指数确实不低,怎么感觉和不少姑娘都有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但这话自然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管她们对自己如何,自己心中,唯有霜儿是真正特殊的,也唯有对她才是澎湃而炽热的爱意。尴尬归尴尬,但这一点,她还是能向司无琰做出保证:“宗主请放心,感情并非儿戏,苏璃心中唯有霜儿一人,也只会有霜儿一人。”
“我很放心,我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司无琰在身前一摆手,空地间便多出了一张小桌子与两张蒲团,“坐吧,该聊聊你们的来意了,对那紫黑色力量,你们有何见解?”
苏璃当即便有些惊讶,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颜霜,而颜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真有点毛骨悚然了,司宗主莫非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先坐下吧。”颜霜拉着她坐在蒲团上,本想斟茶倒水,但这活计被苏璃抢先,也便作罢,弯起唇角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忙碌。
待斟好茶水,各人皆坐定以后,苏璃也便与司无琰说起了关乎那紫黑色力量的一切——也包括关于黑锦的部分。
至于瑾白个人的一些小秘密,苏璃还是替她做好了保密工作。不论司宗主是否了解那些事况,瑾白人家信任自己与自己说了这些事,并不代表自己便可以将之随意透露出去。此举无谓情爱,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而已。
而在苏璃的叙述过程中,颜霜也在旁补充了竹歌曾经的遭遇,这部分内容宗主当年必然是知晓的,只是与苏璃所述的事况能够相互映证,更能表征出紫黑色力量的基本规律。
司无琰则是安静听着,表现出了她作为一个优秀领导的基本素养,能安心等下属汇报完再提出问题。
待苏璃结束叙述以后,司无琰才微微颔首,道:“这些事我大多有过耳闻,域外力量也并非这几百年间才有的。最早的传闻已无从考证,但我所知最早的相关传闻,可追溯至三千年前。宗内虽未将之公之于众,但高层之间早已对此有所警惕。”
三千年前?
苏璃对这样漫长的年份感到陌生,虽然说各路小说里万八千年的都不算事,甚至在洪荒文以及高武玄幻设定中,几十几百万年也是弹指一挥间。但在真实的历史上,三千年,是何等恐怖的时间长度。换到地球来算,二十一世纪的三千年前,这会儿西周才刚建立没多久呢,著名的武王伐纣事件就发生在公元前1046年。
这名为息壤之力的奇异力量复苏之早,也的确超乎了苏璃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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