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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几个月之前,白卿就收到了社里派下来的工作,在得知此次采访的是自己仰慕已久的榜样的时候,白卿激动不已。
要知道,这个榜样再此之前从没有接受过一次媒体采访。
社里面,对于这次采访也尤为重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还考虑到她的特殊性——百岁老人。
只是很可惜,2020年疫情大爆发,全国封锁,迫不得已,这次采访延期了。
主编不想耽误工作进程,影响收视效率。曾让助理向采访者那边沟通协调,问一下是否可以云连线,接受线上采访。
白卿有些失落,对于面基偶像不再抱有希望。
可对方的回复并没有让白卿失望。
对方表示:她可以等,她不想以潦草,仓促的方式接受采访。
主编表示理解。
当然,也不敢不理解。
毕竟对方是胡春依,能采访到她就够在业界吹上一年的了。怎么敢说不理解呢?
并且,白卿作为唯一一位采访到胡春依的主持人,这也算是她职业经历中不小的一座里程碑。
胡春依,商人,女革命家,慈善家。跨越百年的时空,经历了H国从艰难抗战到现在国泰民安的更迭,被后人誉为“历史见证者”,“百岁老人”。
革命胜利之后,胡春依并没有从政,她将所有荣誉埋下,选择退隐,开始留洋从商,而后开始默默从事慈善事业,终身未嫁。
……
在一次地震中,胡春依救助了一个婴儿,并将其收为养子,很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孩子的姓氏是徐。
这是浏览器上对胡春依的介绍,白卿划动着鼠标,置底。
很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孩子的姓氏是徐。
白卿的目光落在了简介的最后一行。
为什么姓徐呢?
她不是终身未嫁嘛?
*
胡春依的身体机能逐渐恶化,医生建议不要外出。所以疫情结束后的采访只能到家里来访问了。
出来接待白卿和摄像等工作人员的是胡春依的养子——徐惩
“你好,徐先生,我是白卿。”
“你好。”
徐惩礼仪性的握住白卿伸出的手,“请稍等,我母亲需要准备一下。”
白卿莞尔,“没关系,很感谢胡先生能接受采访,我们荣幸之至。”
在等胡春依的过程中,徐惩一直在侧作陪,尽显宾主之意。
相互寒暄,客套。
“徐先生,你的名字很特别。“
“是吗?“徐惩给白卿倒了杯茶,微微笑道:“我也觉得很特别。”
“是胡先生取得?”白卿问。
徐惩点头。
胡春依是在47岁的时候收养的徐惩,虽说胡春依已是活了100岁,但她的儿子并不是白发满头的老头子。
徐惩今年不过五十左右,头梢只是略有几根白发,身形保持的很得体,皮肤也没有太松弛,一字一言如沐浴春风,颇有搔首文人之态。
“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取‘惩’字给我做名字?”徐惩抿了口茶,淡淡道:“她说,我是礼物,但有人惩罚她,她不能忘。“
白卿:“是以您的名字,警醒胡先生吗?“
“大概颇有此意吧。“徐惩笑说。
白卿不懂,喃喃:“可为什么有人会想记住别人的惩罚呢?”
……
白卿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胡春依,人如其名,晓春依依。
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皱纹的印记,却没有剥夺她自身的优雅与温柔,反而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修饰了胡春依处事的波澜不惊,世事的洞察练达。
胡春依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旗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勾勒身材的那种版型,也不是当下流行的款式。
袖口的手肘处,有流苏点缀,宽松的版型对于老人的形态要求相对宽松,这身打扮倒是凸显出胡春依的庄重典雅。
“胡先生,我是本次采访的主持人,白卿,也是您的粉丝。”
胡春依笑,“没想到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有粉丝呢。”
白卿窘迫,不知如何接话。
“别紧张,年轻人,诙谐一下。“胡春依安抚了白卿的慌张,”我们开始采访吧。“
“好。“
徐惩扶着胡春依坐到躺椅上,白卿坐在对面整理着接下来提问的资料。
阳光静谧的从窗户外面投过来,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好天气。
胡春依看着窗外,久久没有回神。
“胡先生,这是我们接下来会问到的问题,你需要提前看一下吗?”白卿问。
胡春依淡笑,“不用,直接开始就行。”
白卿点点头,“好。“
胡春依和徐惩虽不是亲生母子,但他们很像。
都是给人一种温婉亲近,柔和安静的感觉。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友好的笑意,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很暖,如今日的骄阳一般。
摄像开始录制,白卿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嘴里讲着一套惯有开场白的说辞。
白卿:“您是1920年生人,距今已有100年,跨越两个时代,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呢?”
胡春依:“感慨颇多,大多数是孤独。”
白卿:“成为百岁老人的秘诀是什么呢?”
胡春依:“惜命。”
白卿笑,说:“您这个答案可有些广泛,没有什么养生,运动之类加持吗?”
“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外界可以把控的,我其实也不太懂,可能只是单单寿数比寻常人久了点,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真要问为什么,我认为关键的是心态。
老话讲,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我不争不抢,功利心不强,随心过活。有可能是人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留恋的,没有太多的顾虑,焦虑让我烦心。“
白卿:“没有牵挂,徐惩先生难道不值得留恋的嘛?”
这个问题说出,站在摄像跟前的徐惩露出无奈的苦笑。
徐惩之所以没有走,是担忧着胡春依会过于劳累。随着年龄的增长,老人的身体机能都会逐渐下降,甚至坏死。
医生的建议是静养卧躺,可胡春依不知为什么非要坚持接受这个采访,没办法,徐惩不敢阻拦。
但他不放心。
在记忆里,母亲并不是在意名利的人,曾有多少家媒体诚心邀请,都被母亲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却接受了。
通过摄像的显示屏,徐惩看到自己静雅娴淑的母亲露出这个采访过程中的第一个笑,神态很轻松。
“徐惩踏实内敛,我很放心。”
胡春依静默了一瞬,随即道:“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留恋之人乃是心上人,心上之人不可得,又何以值得牵挂。”
“您终身未嫁,是因为心上人嘛?”
白卿察觉到胡春依的表情有些松动,“一半一半吧。”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文儒雅,举止得体,很绅士,很浪漫主义——
是个坏人。”
白卿愕愣,不太理解胡春依的这番言论,但也很善解人意换了个话题。
“可以讲讲这是怎样的感情吗?”
胡春依看向窗外,旭日无风,晴空万里。百岁老人慈祥的笑容感染了屋内的所有在场人。
胡春依像是在回忆,“那是一段十分荒谬的感情。”
——————
民国二十六年,大雨。
这一年的胡春依17岁。
这一年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很倒霉,胡春依从学校出来,天就变得灰黯黯的,怕下雨,她想着快点回家。
家里司机的婆娘生老幺,请了好几天的假陪媳妇儿孩子。胡春依没有多大抱怨,这几天都是走路上下学的。
可以看看路边的风景,覆手摸摸初春抽出的嫩绿,仰视一下古城的风貌。
不想要什么偏偏来什么。
胡春依很不幸,被淋在回家的路上了。她用书包挡着脑袋,快步跑到一个咖啡厅的屋檐下避雨。
脚步踩着水坑,步步生莲。
踩水的清脆声烘托了胡春依心里的焦急。
她很狼狈,衣服湿了,头发湿哒哒的趴在脸上,完美的诠释了落汤鸡这个词。
她仓促的收拾着自己,将湿透的碎发挽过耳后,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胡春依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检查书包里的作业,幸好,只是侵湿了封皮的边角,里面的内容并没有被雨水晕染。
“你是华南大学的学生吗?”男子友好的开口。
“啊?”
胡春依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顿时错愕,几秒后她警惕着打量着男人,点头默认。
男人笑了,察觉到了胡春依不安,安抚道:“别紧张,我也是来避雨的。”
他指了下胡春依手中的作业,书皮正中印着‘华南大学’这四个字眼,明晃晃,很醒目。
胡春依才稍微卸下戒备,但也不敢多加放松。她将书放进包中,目视着前方,无视男人。
滂沱大雨冲刷着胡春依的眼目,刮过的风有些凉,激起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期盼着雨早些停。
男人好像读懂了姑娘的心。
“看这势头,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说着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递给胡春依,温和地笑着,“绅士是不会让女士受冻的。”
西服是棕褐色的,有檀香的味道,胡春依没有推辞,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
接过西服,为自己披上。是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不知小姐闺名?”
“胡春依。”她问出心中疑惑,“先生一看就是富家公子,怎会到此避雨?”
而且身边一个侍从,小厮都没有。很不对劲。
“司机有些事情耽搁,正在来的路上。”男子答非所问。
胡春依点头,不再追问。
时间过了好久,雨势不见小,两人百般无赖的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着。
“大学生活好吗?”
“很好,难道先生没有上过大学吗?”胡春依问。
男人点头,表示羡慕。
“我父亲是生意人,家里希望我子承父业,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很憧憬校园生活,可惜了。”
胡春依安慰:“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来华南参观。”
男人笑了,“有机会一定,到时还要麻烦胡小姐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身着黑衣服的人打着伞走过来,站到男人面前,恭敬地叫了声,“先生”。
“先生,抱歉。”
男人点头,没有在多意,随后将黑衣人手上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胡春依。
很是关怀地询问:“胡小姐,需要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胡春依接过伞,在手中摇了摇示意,“有伞就行,谢谢你。”
男人不再作声,点点头,欲要走。
黑衣人为男人撑着伞,就要走到雨幕之中,被胡春依叫住。
“哎,先生,你贵姓。”
男人转过身来,笑着打趣说:“这么久才想起来问啊?”
胡春依咂嘴,哑口无言。
黑衣人递给她一张名片——泽洋有限公司总经理,徐宁拓。
“今天的事,多谢徐先生了。“
胡春依顺势将身上的西服拿下来,还给徐宁拓,他没有接,而是让属下拿过来的。
“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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