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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洋有限公司在租界的商业街,徐宁拓带胡春依去了那里。
月亮爬上梢头,夜布满了整个天际。
胡春依打量着办公室的装饰,整体偏暖色调,柜子上摆着留声机和几支插在白瓷瓶中的紫芍药。
很有浪漫的情调。
徐宁拓推开门,看见胡春依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刚从拍卖会上淘来的画。
他将托盘放下,把咖啡递给胡春依,站在旁边,“胡小姐懂画吗?”
这幅油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微笑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胡春依摇头,“我只是感觉有些怪异。”
“怎么了?”
徐宁拓抿了口咖啡,说:“哪里不对?不过是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孩子亲昵的油画,如果喜欢可以送给胡小姐。”
“虽然这个女人在微笑,但我总感觉她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她在害怕。”
胡春依端着咖啡走向真皮沙发坐下,笑说:“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徐宁拓捏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随后,跟着坐到沙发上,在胡春依的对面。
胡春依问:“徐先生今天怎么会在正门呢?”
“有些公事要去处理,结果碰上了学生起义。”
徐宁拓将眼镜摘下来,随手丢到茶几上,摁了摁眉心,“本想在茶楼多呆会儿,等街上消停了再走,没想到就看见了胡小姐。”
胡春依了然,很知分寸的没去问他处理的是何事。
“所以,胡小姐是跟着起义去了?”
胡春依不能透露今天的行踪,没否认,“这次起义是华南大学的老师组织,当学生的自然义不容辞。”
徐宁拓哼笑,“胡小姐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举报你们学校吗?”
“我们是朋友,对吧?”
她问得是疑问句,可徐宁拓的耳朵却听的是陈述句。
胡春依拿起咖啡轻磕了下徐宁拓放在茶几上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徐宁拓挑眉,看着那杯咖啡良久,端起喝掉,“对,我和胡小姐是朋友。”
“即然是朋友,老称先生岂不是太过生分?”
“那叫你什么,直呼名讳吗?——徐宁拓。”
胡春依叫他。
徐宁拓听到她说出他的名字,心里不禁泛起涟漪,一丝悸动。
徐宁拓笑:“我好歹比你虚长几岁,这么直呼其名,我岂不是太有失体面。”
胡春依不知为什么,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会莫名的感到心安,很容易放松下来。
“你说,叫什么?”
“宁拓哥,我看就挺好。”徐宁拓说。
胡春依点头笑称:“好,宁拓哥,你也可以叫我春依。”
“好的,春依小姐。”
徐宁拓解释:“莫怪,绅士永远不会丢掉礼仪。”
……
*
五月的清晨,街上还没有多少人,萧条清冷。
大概过了一个钟的时间,各家店铺跟往常一样开门迎客,卖面的灶台炊烟四起,拉黄包车的脚夫蹲在街边抽着黄烟,麻木冷漠的审视着街上的‘达官显贵’。
卖报的稚子跑过去,“号外,号外,加藤长官今日午时带军进城游行。”
“号外,号外,日军驻南城部队今日午时到!”
……
消息并没有影响人们的活动,该干活的干活,该摆摊的摆摊,街上行人匆匆,并没有停缓脚步。
他们像是麻痹了神经,就仿佛听到了一件家常便饭的事,封存了内心,麻木的过活。
面摊上,有一武夫打扮的人站起,将筷子狠狠的摔在桌上,鲁莽憨实,拿起大刀就要往外冲。
“他奶奶的,鬼子是真当H国没人了,他要敢来老子就他娘的一刀砍一个!”
一个说书先生拿着他的经幡拦住了武夫,“壮士且慢。”
武夫的眉是竖着长的,肤色黝黑,体型十分魁梧,就是活脱脱的阎王相儿。
他一脸凶样儿,怒喝:“白胡老儿,拦我作甚,我要让鬼子做我刀下亡魂,休要拦我,否则把你也一并砍了!“
“壮士勿要恼怒。“
说书先生没有生气,面带笑容,反而平静的劝说:”老朽观壮士不是寻常之辈,有英雄气概,颇有关大老爷之势。若是三国鼎立时期,定是位常胜大将军。“
“算你有眼。“武夫轻哼,将刀收起来,坐回面摊。
说书先生跟着他坐进了店里,他还招呼着小二要了碗卤肉面。
“生不逢时啊,拼刀剑怕是5个鬼子都不比壮士一人。可他们有枪,敢问壮士,倘若今天出了这个门,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鬼子的枪快?“
武夫皱眉,沉着面色,不做声。
面上来了,说书先生拌了拌,语重心长,“不要白白丢了性命啊!“
“那怎么办?!“武夫质问:”难道就要任人宰割,让这帮畜生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妄为?!“
“壮士何不参军,去前线杀敌报效国家?“
*
午时,加藤绪中坐着小洋车进入南城,车后跟着的是大批日军部队,李世新和一众官员正在城门口下恭候着。
百姓们被逼迫着站在街道两旁,如有反抗当场击毙。人们畏畏缩缩的低着头,敢怒不敢言,生怕一个抬头看见不该看的就没了命。
李世新和加藤绪中握手,“欢迎加藤长官驻军南城。”
加藤绪中露出威严的面孔,不苟一笑的客套:“今后还请李委员长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您说的这是哪的话。”李世新俯着身,惶恐的说。
加藤绪中无视李世新,越过众官员,走到一位男人的面前。
与对待李世新不同的是,加藤绪中对男人客气尊敬的许多,温笑:“徐桑,好久不见。”
“加藤君。”男人笑着说:“欢迎来到南城。”
加藤绪中揽过男人的肩向人民大道走去,“徐桑不必客气,徐宏之将军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多谢将军挂念,将军身体如何?”
“你父亲很好,他正在准备攻打上海。”加藤绪中说:“你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忠实的朋友。”
徐宁拓立马表明忠心,“那是自然。”
……
晚上就是日军欢迎会,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莅临,不管是主动巴结加藤的,还是被枪逼着要来的。
胡春依作为老胡的女儿将会陪同老胡一同出席。
接到组织命令,老胡要假意答应会担任日本联合商会的会长,与鬼子虚与委蛇。
在海鸥上任傀儡会长之前,组织会派两名同志协助巷口,借机干掉加藤绪中,将南城收复回来。
前线战况不明朗,如果在这个时候听到日军少佐死了的消息,一定能鼓舞战士们的心,奋斗作战。
刺杀日军高官的任务并不容易,胡春依之前并没有杀过人,只是向前线传递情报,运输药品,她怕会拖后腿。
日军既然已经进入南城,那她也该练练手了。
胡春依挽着老胡,从容不迫。
一身青蓝色的收腰小洋装,裙摆过膝,脚踩着一双白色短跟靴,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礼帽上的青纱遮住她的眼睛,举止优雅,灵动好看。
两人走到会场,就见加藤绪中端着酒杯走过来,他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侍从端着托盘走过来。
“胡先生,感谢你能担任日本联合商会的会长。”
“加藤长官客气了,能成为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我很荣幸。”
……
“这位是令爱吗?“加藤绪中看向胡春依。
“正是小女,胡春依。“
加藤绪中张开双臂,身体往后仰,色迷迷的观察着胡春依,这让胡春依很不舒服,十分恶心。
“胡小姐真是美如天仙,漂亮至极。“
如果可以,胡春依想要戳瞎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狗眼,她撑着还不算太崩塌的微笑,
“哪里,加藤长官谬赞了。“
加藤绪中看到了胡家父女身后走过的男人,喊住了他,“徐桑。“
老胡和胡春依齐齐后头看他,只见男人文质彬彬的朝这边走过来,胡春依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来的正好,我介绍一下。“加藤绪中招呼着男人,”这位是即将担任日本联合商会的胡会长,这位是他的爱女——胡春依。“
徐宁拓端起酒和他们一一碰杯,神态自然,“胡会长,春依小姐。“
加藤绪中:“这位是泽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徐宁拓·。“
胡春依的手攥紧,咬着唇,快要印出血的时候松了口。
老胡看了胡春依一眼,波澜不惊,和徐宁拓打着官腔,笑说:“徐先生,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请多多关照啊。“
“不敢,晚辈还要仰仗胡会长呢。“
……
胡春依笑着说:“没想到泽洋的总经理如此年轻有为,真是一表人才。“
徐宁拓回视她的目光,忽视她话语中的敌意,和之前一般,对她的语气极尽温柔。
“春依小姐今天很漂亮。“
有宾客过来和加藤绪中寒暄,加藤绪中将老胡拉了过去,让老胡和他从中周旋,实际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老胡。
不在老胡宣布他要担任会长的那一刻,他都有反悔的可能。
加藤绪中让徐宁拓跟着胡春依,若老胡反悔,他就以胡春依的性命威胁,逼迫他上任。
胡春依看着舞池里扭动的身姿,不动声色观察着这里的构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徐宁拓坐在她旁边,将一份甜品推到胡春依面前。
“没想到胡会长的女儿竟是春依小姐。“
呵,在此之前徐宁拓要是说这番话,胡春依有很大可能会相信他不知道自己是老胡之女,但现在她要掂量掂量这话的可信度了。
怕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调查完了。
是她大意。
胡春依看着他,一个疏远的微笑,讽刺中带着惊讶,“我也没想到徐先生是加藤长官的朋友啊。”
轻飘飘的一句‘朋友’,胡春依便认定他是汉奸。
是汉奸就该死。
徐宁拓没否认,问她,“春依小姐是在生气吗?”
“不敢。”
“那怎么又叫先生了?”徐宁拓微皱眉头,问。
“之前不知徐先生身份。”胡春依谦恭疏远地说:“是我逾越。”
胡春依站起就要走。
徐宁拓拉住她的手腕,“你之前说过,我们是朋友。”
“对啊,我们都是加藤长官的朋友。”胡春依挣脱开他束缚,向舞池走去。
徐宁拓面庞阴郁,十分不好看。一个黑西服神出鬼没的站到了他身后。
徐宁拓冷言:“确定是她。”
黑西服说:“先生,可要……”他的手在脖子上划了下。
“不急。”
黑西服为他忧虑,急促道,“可将军那里——”
徐宁拓打断他,狠厉的看向黑西服,低声威喝:“我说了,不急。
告诉你手下,没我命令擅自动她,死!”
黑西服不敢再造次,低下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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