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马路上车很少。
厉野脚踩油门，一路无阻冲到阮皙的小区。
连着几天睡不好，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几分阴戾。
站在负一层等电梯时活像一尊阎王。
一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牵着狗同站在那等电梯。
他那狗一贯亲人，但眼下见了厉野，直往角落里钻。
“几层？”
“大哥哥，我也是十六层，谢谢。”
小男孩回答完后，乖乖跑到角落站好。
电梯内重新归于寂静，只余下那狗呼呼的喘气声。
随着电梯一层层往上攀升，厉野的呼吸起伏较平时更急促也更猛烈。
明明电梯内冷气很足，他依旧感觉燥热，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一直到电梯门开，他停顿了片刻，方才迈开长腿，走出电梯门外。
走廊的灯亮起，厉野一眼看到了16C的铭牌。挂在门的右边，泛着银光。
这一路上，他胸口堵着一股气，只想快到见到那个人。
眼下，近如咫尺了，他脚步却又定在原地。
小男孩看着站在那不动的男人，神情是他读不懂的复杂，他不解的挠了挠后脑勺，牵着狗越过厉野径直回了自己的家。
——16B。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夜深，周围寂静无声。
风携带着月光袭来。
透过走廊上的窗户可以看到，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高悬天上，一地银光。
厉野总算走到16C门口，手放在门铃的位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平生第一次，他犹豫了。
他承认，看到她和徐文那些照片的瞬间，他简直气疯了。
尤其是那些照片上她的笑容……那天晚上重逢，她就没有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温暖干净。
但现在仔细一想，上次见面就闹得那样不愉快，这一回他能保证挽回局面吗？
想来，他是情史丰富，但从来都是别人顺着他，求着他。
像此刻这种处境，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以往，自己最烦纠缠不休的女人。
那，在她的眼里，自己会不会也只不过也是一个纠缠不休的男人？
不…不可能是这样的！
因为，他是厉野，她是阮皙。
就在手将要按下门铃的瞬间，啪嗒一声，门先一步，开了。
光亮瞬间争先抢后涌了出来，照在厉野的脸上。
他侧过头，望向门口的人，那双素日里不羁冷峻的眼里，带上了一丝亮光。
“哇靠？！！”
门前中年大叔提着个垃圾袋，嘴里叼着根牙签，猝不及防被眼前高大男子吓了一跳。
整个身子往后一躲，脚步趔趄着向后退。
厉野显然也没意料到这个场面。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往屋内望了一眼，瞧见玄关处鞋架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鞋子。
显然是一家子住着这，不可能有阮皙。她的性子，绝不会和一家人合租。
他解释道走错地方了。
那中年男子见他长相气势，十分惹眼，不像是歹徒，倒也接受了他的说法。
只是，门关上后，那中年大叔依旧拎着垃圾袋，望着依旧站在窗前的厉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道，“靓仔，你这大半夜的是找谁呢？”
他生来便好管闲事，兼之这里拢共就三户。对面那房子也是他的，租给了一漂亮姑娘来着。
眼下，这深更半夜的，哪怕面前男子高大帅气，西装革履，也不免存了份戒心。
厉野正低头望着手机发来的回复。
原来阮皙是住在16C对面的16A。
“靓仔？”
中年大叔又再问了一遍。
厉野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女友。”
末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一贯最讨厌陌生人打探**的人——厉野，竟主动解释道，“她叫阮皙，就住这对面。刚刚弄错了。”
见男人解释清了自己的身份，兼之他这个小区，的确老有人把A和C弄混，那中年大叔便放下戒心。
“是是是，那就对了！”中年大叔笑着道，声音爽朗，“我就说嘛，那么好一姑娘，怎么可能单身？我老婆本来还打算……”
他话说一半，没再说下去，只挠着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那我下楼了，不打扰你们小情侣团聚了。”
厉野听他这话，顿时明白他未说完的半句话。
手中拳头松了又紧，眼神幽暗不明，犹如蒙了灰的珠子。
他先看上的人，怎么老有人想跟他抢呢？
厉野想着，憋闷的很，未带犹豫的按下16A的门铃。
但接连按了几下，都无人回应。
铃声回荡着。
窗外，只觉月光亮的刺眼。
另一头，由于首饰生产工业链耗费成本大，所以阮皙和徐文打算找代工厂生产。
今天，两人再度跑到郊区实地考察生产首饰的代工厂，一直忙到九点才从郊区代工厂那跑回来。
回程的车上，两人一路聊着工厂的生产工艺、质量管控、成本这些，话赶话几乎停不下来。
阮皙连轴转了几天，脸上都丝毫未见疲色。神采奕奕。
“我想，今晚我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样品的做工，明天选出合作的代工厂问题不大。阿文，你觉得呢？”
“好，”徐文开着车，笑着扭头看了阮皙一眼，不经意撞上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望着前方道路，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紧了紧，“那我们明天开个会，定下代工厂。正好周五有个商务饭局，我们材料准备越充分，到时拉的投资越有底气。”
关于周五的商务饭局，是与投资人的初次会面，介绍品牌理念、市场以及目前进展等等，算是融资前的一次产品介绍。
材料徐文都准备好了，就差个代工厂的背景资料，以及还需要阮皙选出自己心仪的作品作为展示样品。
“我、我来选展示样品？”
不像刚刚的自信，眼下阮皙这句话里，透露的皆是对自己能力的不确信。
经由这三年，她确认，自己在首饰设计这个行业上，的确有天赋。但选展示样品，跟设计天赋是两回事。
它也不像选代工厂，考虑的都是资金、工艺等硬性指标。选展示样品，既要考虑到市场的需求，也要兼顾投资人的喜好。
她不确信自己能做好。
她也担心自己做不好。
徐文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眼前正好是红灯。
他停好车后，转过头望着她。
斯文儒雅的脸上，眉眼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可靠。
“阿皙。你可是我们首席设计师，最懂我们品牌理念的人，非你莫属。所以，如果让我们团队只能一个人来选的话，必然是你。”
“而且，”徐文语气突然为难了起来，“如果是我来选的话，我想我会十分纠结……”
两人熟识虽只是一年的事情，但阮皙知道，徐文一贯很果断。
纠结…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
她侧头望了过去，有些惊奇，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徐文挑眉，嘴角扬起，眼底的笑意渐深，“因为阮小姐，你的每个作品都无与伦比，恕在下选择恐惧症，挑不出来。”
他的嗓音温润，哪怕溢美之词，听起来丝毫不浮华，依旧真诚。
蹭一下，阮皙脸红了起来。被人如此真诚的夸奖着，她又本是容易害羞的性格，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与此同时，胸膛里心脏砰砰跳着，平生第一次，如此有力。
“当然，我们大家也会选展示样品，只是我希望你来做那个拍板决定的人。你也是最有资格拍板决定的人。”
许久，她低声道，“谢谢，我、我会……”
话未说完，包里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抱歉…”
阮皙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有些诧异。
但她没有多想，以为是代工厂那边的工作人员打来的。
“喂，你好。”
许久，对面一直都未有回应。
她又再度问候，对面依旧是沉默。
就在她感到奇怪，将要挂断电话时，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短短两个字，却让阮皙脸上笑意顿住。
自从上次晚宴相遇后，两人再没见过。
原以为不过是个插曲，从未想过会有续集。
正想着，对面又传来那个刻入骨髓的声音，低沉的……
但跟记忆中那股不羁慵懒的劲不同，眼下的他听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现在…”
阮皙没有把话听完，忙把手机从耳边抽出来，迅速按下挂断键，面色变得苍白。
彷佛那声音来自地狱。
徐文见她的反应，一下便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放起了悠扬舒缓的轻音乐。
伴着音乐和沉香，车不疾不徐开着，渐渐驶入熟悉的环境。
随着栅栏打开，平稳的驶入小区停车场。
徐文开车总是很稳，永远不紧不慢。
加上车内沉香的味道，阮皙因一通电话而紧张的神经慢慢平复下来。
未曾注意到，车子驶入停车场后，便有一双眼牢牢的盯着她。
停好车后，两人一道从车上下来。
“对了，阿皙，你这周六有空吗？”
徐文拿起后备箱里放着代工厂打造的样品，开口问道。
最近正处于创业起步阶段，事物繁多，阮皙一根筋松不下来，周末也不敢和家人朋友约 。
眼下见徐文开口问，忙道，“有空的。”
还伸出左手敬了个礼，“随时可以加班。”
笑容明媚灿烂。
徐文被她逗乐了。
正打算掏出怀里的音乐厅的票时，阮皙包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一看，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这一次阮皙没有接。
昏暗的角落里，厉野站在那，眼睁睁看着她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接过了徐文递过去的票。
半个钟头前，她也是这样为了他挂断自己的电话吗？
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是不是一句也没有听到？
厉野咬着牙，双手死死攥成拳头。眉眼里，是化不开的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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