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平安一如既往地来到苏启凡的房间门口，叫这位疯子少爷起床练功。
苏启凡这段时间表现还可以，至少，平安没见到他犯病。他所给苏启凡教的，苏启凡也一招一式，做得像模像样。这一点，倒是让平安很欣慰。不过，这么多天了，苏启凡也没有叫平安一声师父，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样子。但平安觉得无所谓，他压根儿也没想着苏启凡怎么样，他是为了师父，为了甄冥寺。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苏启凡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房间，正眼也没瞧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的平安，径直就向后花园走去。那里有一处空地，是平安教苏启凡练功的地方。
平安在前边做着动作，苏启凡在后面学着。
平安扎了一个马步，回头看了一下，苏启凡也扎好了马步。
“好，就这样扎着，今天我们增加点难度。”说完，就从一丛海棠花的后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半桶水，挂在苏启凡伸展着的两个胳膊上。苏启凡涨红着脸，咬了咬牙。平安说：“坚持半个小时就算你成功了。”然后，兀自走到一边，坐在草丛里，望着眼前的一池水。水池里，有几只鹅在嬉水。正看得入神，背后忽然被人踢了一脚，平安猝不及防，趴在了地上。幸好，离水池远，不然，人就丢大发了。他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一个人压在了身上，然后，他的脖子也被一双手掐住了。
“呵呵，练功不好玩，这样才好玩。”压在平安身上的苏启凡挑逗似的说。
平安的脸憋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抓住苏启凡掐着他脖子上的手，如果是另外的人，平安一用功，这双手腕可能就断了。但现在这个人是苏启凡，是少爷，他的徒弟。
“你，要干什么？”平安喘着气说。
“和你玩啊。”
“我是你师父，少爷，你这样做，是冒犯，是不道德。”
“狗屁！想给我当师父，门都没有！你以为我真的要学什么狗屁功夫吗？我就是想找一个和我玩的人，跟我和允儿一起玩的人。”
“既然少爷没有此意，贫僧也不想留在此地，还望少爷松开手，放过贫僧吧。”
“想走，哼，没门！等我玩够了，玩腻了你想留也留不住，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滚出我们苏家。”
“你……”面对这样一个疯子，平安无话可说了。看着这个平时温文尔雅，此时跟他面对面，却有些狰狞的一张脸，平安恨不得一脚将他踢飞。
“你什么你？你吃着我们的，用着我们的，穿着我们的，就得听我的，让我玩。不然，有你好看。”苏启凡说着，腾出一只手来，在平安的脸上来回掴起来，一边掴一边说，“等会让允儿拿来颜料，我给你们俩画画。”
听着这样的话，受着这样的气，平安再也无法忍受了。这样的富家子弟，这样的疯子少爷，怎么懂得尊重人？怎么知道外面的黎民百姓正在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怎么知道敌人的铁蹄正在践踏着寸寸山河？怎么知道很多人在为了抵抗外敌的侵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怎么知道敌人的屠刀无情地挥向无辜的百姓？想着想着，平安的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他大喝了一声，照着苏启凡的肚子踢了一脚。苏启凡就从他身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摔了下来。他走过去，抓住苏启凡的衣领，就像抓着一只小鸡。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苏启凡那张白皙的，好看的脸上来回掴着，就像刚才苏启凡掴他一样。一边掴一边说：“我让你疯，让你狂，你个人渣，你个毫无用处的东西！”
苏启凡的嘴角渗出了鲜血，殷红殷红的。
平安松开了手，苏启凡软沓沓地倒在了地上。但他挣扎着坐起来，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血，看着怒气冲冲的平安，露出一丝诡异地笑，说：“你，有种，我，舒服。”
平安没有理他，在动手打这个疯子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从苏家滚出去，大不了他给师父磕头认罪，甄冥寺不修，石佛不塑，大不了死在战场上。望着苏启凡，他冷笑着。
没想到，这个时候，允儿和太太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定是允儿这个贱丫头，在不远处看见了他打少爷，跑去叫来了太太。这个贱丫头，难道，还被这个疯子没折磨够吗？
“哟，启凡，怎么成这样了，平安师父下手可真重啊。”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掏出手帕，在苏启凡的脸上擦拭着。苏启凡不耐烦地将头扭向一边，但没忘了说一句：“我们玩呢，我很舒服。”
“太太，贫僧一时失手，冒犯了少爷，请太太责罚。”平安双手合十，朝着太太欠了欠身。
“哎哟，平安师父，你话重了。”太太站起来，甩了甩手中的手帕，似乎怕手帕上沾上晦气似的，然后，将手帕别在腰间，继续说，“我们少爷呀，有病。他呀，就得这样治，平安师父，你做的很对。少爷越挨打，大脑才能越清醒，病也就好得快。好吧，这儿就交给平安师父处理了。允儿，和我去给少爷端药。这一挨打，喝药也许会事半功倍呢。”说完，太太就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平安尴尬地站着，觉得，太太也像有点不正常。是呀，不正常的太太，肯定也会生一个不正常的少爷。看来，自己真的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在这里吧，只能受一群疯子的窝囊气，只能白白地浪费光阴。平安想着，背过身，解着衣服上的扣子。这身衣服，是苏启凡的。刚穿上的时候，他觉得这身衣服就像苏启凡那张床一样舒服，虽然感觉上有点不伦不类。可现在，他觉得这身衣服，就是他的耻辱。他将脱掉的上衣扔在了地上，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衬衫，也是苏启凡的。他慢慢地解着扣子，犹豫着要不要脱掉。脱掉的话，就成光膀子了。自己的破僧衣，恐怕都被这个疯子扔掉了。难道，他要赤身**地离开吗？
“你要干什么？”身后的苏启凡问。
“滚出你们苏家。”平安说。
苏启凡再没说什么，但平安感觉到他走了过来，脚步蹒跚。也许，刚才真的下手重了，特别是那一脚，而且还是撞在了树上。要是一般人，骨头都可能碎了，不知道这位细皮嫩肉的少爷，怎么样？
平安没有回头，他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面对去意已决的他，这位少爷，不知又会玩出什么花样。刚才他是看着池水太投入了，导致没有感觉到偷袭的苏启凡。但此时，他心静如水，又是在甄冥寺那样清心寡欲的心态，身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然而，他没有等到狂风暴雨般疯狂的举动，而是那件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被轻轻地披在他的肩上，然后，他听到苏启凡说：“对不起，师父，留下来，我需要你。”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反常态的一张脸。苏启凡那张白皙的，有点发肿的脸，那双疯狂不羁的眼睛，此时，却是如此真诚，分外清澈，而且，流出了两行泪。一个疯子，也会哭？平安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允儿的声音：“少爷，药好了，太太让你趁热喝，药凉了，药效就减弱了。”
平安回过头，看到允儿碗里冒着丝丝热气的药。
苏启凡转过身，背对着允儿，说：“拿到房间去，这里怎么喝药，你要给鹅喝吗？”
“是。”允儿应了一声，端着药走了。
平安回过头，看到面对着水池的苏启凡一只手在脸上胡乱抹着。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启凡回过头，看着平安已经穿好的衣服，笑了笑。他脸上的泪已经擦干，冲着平安很乖巧地说了一句：“师父，我要去吃药了，你去休息吧。”
平安茫然地点了点头，连阿弥陀佛也忘了说。难道，少爷，真的被他一顿揍，揍好了？望着苏启凡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平安想过去扶着他，但他只是伸了伸手，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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