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片场的喧嚣被一种沉重而紧张的寂静取代。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那破釜沉舟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欢呼,而是更深的漩涡。福克斯高管带着律师团队拂袖而去,留下冰冷的威胁和一堆需要重新谈判的合同;制片人焦头烂额地计算着天文数字的额外成本;公关团队则像救火队员,试图在“生态屠夫”和“迟来的救世主”之间为莱昂塑造一个不那么分裂的形象。虚假的泻湖依旧波光粼粼,但笼罩其上的,是真实的阴霾
芭芭拉·埃尔金斯成了这场风暴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她不再是边缘的“表演顾问”,而是莱昂强行指定的、生态修复计划的联合监督者之一。她的身份变得微妙而尴尬,既是福克斯眼中煽风点火的“麻烦制造者”,又是环保组织勉强信任的“内部眼线”,更是莱昂在绝望泥沼中抓住的、唯一象征着“真实”的浮木
她的工作地点也从监视器旁的阴影,转移到了片场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板房——修复计划临时办公室。这里堆满了海洋生态报告、施工图纸、预算报表,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的油墨味和咖啡因的苦涩。芭芭拉埋首其中,像梳理非洲草原的动物迁徙路线一样,梳理着这片被破坏海域的“病历”和“治疗方案”,用她特有的、近乎冷酷的精确度,审核着每一个细节,确保没有公关的糖衣包裹在药丸外面
莱昂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这间简陋的板房外。他不再是那个被簇拥的巨星,时常独自一人,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眉头紧锁,带着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压力气息。起初,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进展,语气生硬。芭芭拉的回答也如同提交报告,简洁、专业、不带情绪
然而,变化的种子,往往在高压和共同的困境中悄然萌发
一次关于修复区域边界划分的激烈争论后(福克斯试图缩小范围以降低成本),福克斯的代表气冲冲地离开。板房里只剩下芭芭拉、那位海洋生物学家哈维教授,以及沉默地站在窗边的莱昂气氛压抑
哈维教授揉着太阳穴,苦笑:“有时候真觉得,拯救一片珊瑚礁比在国会通过法案还难”
芭芭拉没有抬头,手指点着摊开在桌上的高精度海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着破坏区域和计划修复区,线条清晰得像手术切口。“难,是因为总有人想把伤疤画小一点。”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莱昂转过身,目光落在海图上那错综复杂的标记上。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走近几步,指着其中一片用红色虚线勾勒的、形状奇特的受损区:“这里…像不像一只奔跑的羚羊?”
芭芭拉和哈维教授都愣了一下
莱昂的手指在海图上虚划着:“看,这里是头,这里是弯曲的角,这里是腾空的四肢…尤其是这个弯曲的弧度,很像你拍过的那只被野狗追逐的汤姆森瞪羚。” 他看向芭芭拉,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焦躁或防备,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芭芭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片区域的轮廓…确实,与她在塞伦盖蒂追踪拍摄过的一只标志性羚羊的奔跑剪影,有着惊人的神似。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掠过她的眼底
哈维教授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嘿!你别说…真有点像!大自然的巧合?”
“不是巧合。”莱昂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海图上,声音低沉了些,“是破坏留下的…伤痕的形状。” 他抬起头,看向芭芭拉,蓝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光,有对破坏的痛心,也有对这种“意外联系”的奇异感触。“就像你手臂上那道疤,是河马的獠牙留下的,但它也…记录下了那一刻的生死,成了你的一部分”
板房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片场远处模糊的施工噪音。芭芭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旧疤痕下的肌肉纹理。她没有看莱昂,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那只“奔跑的羚羊”轮廓,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标记清楚。这片区域,修复优先级提到最高。它值得被完整地…‘复原’”
一句简单的专业指令,却像一道微小的裂缝,透进了些许不同的光。莱昂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和哈维教授重新投入工作,仿佛只是需要一个空间,远离外界的喧嚣
修复计划推进艰难,资金压力巨大,福克斯的刁难从未停止。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芭芭拉独自留在板房核对一份关键的设备采购清单。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吞噬。
门被轻轻推开。莱昂站在门口,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威士忌和两个简陋的玻璃杯。他看起来异常疲惫,眼下的乌青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明显
“还没走?”他声音沙哑,带着雨水的湿气。
“清单有出入,供应商想玩文字游戏。”芭芭拉头也没抬,笔尖在一行数字上重重划过。
莱昂走进来,将文件袋放在她桌上:“福克斯那边‘让步’的新合同,附加条款像裹脚布。”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自顾自地拧开威士忌瓶盖,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杯中,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油墨味和潮湿的空气混合。“喝一杯?驱驱寒,也…壮壮胆,面对那帮吸血鬼。”
芭芭拉终于抬起头。灯光下,莱昂的脸色有些苍白,雨水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的T恤上。他递过一杯酒,眼神里没有平日的锋芒或表演,只有深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
她没有立刻接。在非洲,酒精是营地夜晚驱散寒意和恐惧的必需品,也是危险的导火索。她审视着他。他看起来不像在表演“疲惫的巨星”
也许是窗外的暴雨太过喧嚣,也许是连日的压力确实需要片刻的麻痹,也许…是他眼中那份毫无掩饰的沉重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同样存在的、对庞大不公的无力感。她放下了笔,接过了那杯酒。液体灼热地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和暖意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雨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莱昂翻阅那叠“裹脚布”合同时发出的、带着厌恶的纸张摩擦声
芭芭拉将核对无误的清单推到他面前:“这个,咬死。没有水分。”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莱昂拿起清单扫了一眼,点点头,拿起笔,在供应商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力道几乎划破纸张。“明白。”他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有时候真他妈想…像你在非洲对付盗猎者一样,直接掀了桌子。” 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带着自嘲
芭芭拉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想起肯尼亚那个暴雨夜,盗猎者的子弹擦过车身的尖啸。她没接他关于“掀桌子”的话,反而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你…记得《不一样的天空》里,亚尼最后爬上水塔时,看到的是什么吗?”
莱昂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他陷入回忆,眼神有些飘忽:“…一片灰蒙蒙的小镇屋顶,很压抑。但剧本说,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
“剧本错了。”芭芭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混在雨声里,“或者,编剧根本没爬过水塔。那个高度,那个视角,看到的只会是更清晰的、小镇的破败和局限。真正的‘不一样的天空’…”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简陋的板房和倾盆的雨幕,投向遥远的非洲草原,“…需要走得更远,付出更多,甚至…摔得粉身碎骨,才能瞥见一角”
莱昂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看向芭芭拉,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朦胧,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遥远。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她灵魂的冰山一角——那个被荒野塑造、对“真实”有着近乎苛刻追求的核心。他们都在对抗某种局限,他的是好莱坞的金色牢笼,她的是人类对自然的贪婪与无知。代价,都是粉身碎骨的风险
一种强烈的、超越了职业合作、甚至超越了男女吸引的共鸣,在威士忌的灼热和暴雨的轰鸣中,无声地滋生。没有言语,只有沉默的碰杯,杯沿轻触,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像心防上悄然裂开的一道缝隙
几天后,修复工程艰难地启动了第一步。莱昂顶着巨大的压力,亲自出现在一个象征性的珊瑚苗圃移植现场(尽管是在受控海域),配合拍摄一些“积极”的宣传素材。镁光灯闪烁,记者的话筒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回答着精心准备的公关说辞,眼神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
他看到了芭芭拉。她没有挤在记者堆里,而是站在稍远的一艘小型工作船上,架着她的阿莱弗莱克斯摄影机,镜头没有对准他,而是对准了水下作业的潜水员和他们手中脆弱的珊瑚幼苗。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像在记录一场神圣的仪式,而非一场公关秀
莱昂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下。他知道,她的镜头在记录真正的过程,真实的努力(哪怕只是开始),以及无法回避的笨拙和艰难。这份记录,是这场救赎行动唯一的、真实的背书
然而,就在他结束采访,准备离开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个以挖名人**著称的八卦记者:
“迪卡普里奥先生!有消息称您与环保顾问芭芭拉·埃尔金斯女士关系密切,深夜共处一室!这是您力排众议将她推上监督位置的原因吗?莫妮卡小姐对此有何看法?这是否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关,用‘环保爱情’转移生态破坏的焦点?”
问题恶毒而突然。所有的镜头瞬间转向了工作船上的芭芭拉
莱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风暴凝聚。他刚要发作,却见船上的芭芭拉缓缓放下了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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