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梨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长公主先前给她寄的信里也提到这件事,只是华梨无意婚嫁,故而直接将其无视。
没想到长公主直接将这件事拜托到皇帝面前。
她张了张口:“这件事不劳烦舅舅费心,我已经让如春下去安排了。”
欺君是死罪,但华梨不会被治罪。
皇帝看穿华梨内心的想法,揭穿道:“等你安排下去,只怕等映月回来都不见得个结果。反正你以从书院结课之后一直无所事事,如今闲来无事去看看消磨时间,不打紧的,不喜欢就算了。”
皇帝循循善诱:“又不是非要个结果。”
一般情况下皇帝不会强迫华梨做不喜欢的事,除非长公主有要求。
华梨本还想推辞,但是想到自己对“沈贰”一见钟情这件事,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和外男接触。
说不定见多了男的,她就恢复正常了。
华梨一直觉得自己对“沈贰”动心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
于是华梨将拒绝的话咽回去,点点头:“好。”
.
华梨从宫中返回长公主府时,日近薄暮。
天色是金黄的色调,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长长的宫道尽头停着马车。
华梨踩着青石板路,注意到马车边站着位小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模样,脸圆乎乎的。
和外表不同,小姑娘穿着老气横秋。
像是故意扮老。
她见到华梨,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华梨在脑中回想自己认识的人,并没有人能与面前小姑娘对上。
“见过长阳郡主。”
小姑娘凑到华梨跟前行礼,华梨点点头,并未打算与其有过多交流,她掠过圆脸小姑娘,提着裙摆打算登上马车返回长公主府。
“等等……”
小姑娘一急,扯住华梨衣袖。
华梨转头并未多说什么,可眼神中已然流露出不耐烦,吓得小姑娘怔怔松开手。
她怕华梨转头走人,立马急匆匆道:“我是城东赵家的小女儿,赵殊是我的姐姐。”
华梨转头的动作一顿,她看向赵殊的小妹,眨眨眼:“哦。”
很冷淡。
赵羡并不气馁,起码自己说出赵殊的名字后,这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没有直接走人。
“我,我听说了你的事。”
赵羡的声音又小又细,若非华梨离她较近,恐怕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阿姐是个很好的人,世上没有能比她更好的姐姐……但是后来家里人找来了所谓驱鬼道士,一切都变了。爹娘不再让我和阿姐见面,还把阿姐关起来。阿姐被休回娘家后,他们每天都在打骂阿姐。”
赵羡:“他们说赵家景况越来越差就是因为姐姐,后来姐姐过世,他们都不让姐姐进入祖祠。”
华梨:“你想同我讲什么?”
赵羡睁着圆圆的眼睛,眉目间却充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哀伤:“我想知道姐姐真正的死因。”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赵羡抿唇,看了眼华梨又飞快移开眼睛:“其实我也不确定,但若是小姐愿意告诉我,就会告诉我。如果小姐不知道,恐怕会让侍卫把我赶走吧。”
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华梨在心中想。
华梨转了转腕间的嵌珍珠宝石金手镯,没有直说:“你找到我是因为我将昔日行骗的道士抓入牢中,可我并非善人,你姐姐如何,同我有何干系?”
赵羡有些急:“若郡主愿意告诉我真相,我虽身无长物,但愿为郡主驱使!”
小姑娘圆润的眼睛紧紧看着华梨,希望华梨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落日的余晖落在赵羡身上。
她说她想要一个真相。
哪怕凶手已然绳之以法,哪怕受害者长眠于地。
华梨伸手为赵羡整理她头上的小金花钿,从身上掏出手帕卫赵羡擦干脸上的汗珠:“可你想要的真相没办法帮你的姐姐洗清冤屈,这样,你也想知道吗?”
在老道士被拔掉舌头之前,他被迫交代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三年,共十一起。
这些真相是受害者所不能承受的重量。
华梨自认没有权利处理这些真相,她更不想自认为地做出好事,最后惹人嫌。
所以她仅仅处理了自己的事。
她不是大理寺或者刑部的官员,更不是什么喜欢声张正义的好人。
这些真相公诸于众后有多少人会在意?
普天之下,病急乱投医的人何止一星半点。
心怀鬼胎的依旧相信世间有鬼,认为女子贞洁高于生命的,依旧不会心中想法。
或许会有人唏嘘,或许会有人以此为戒,但还有人会肆意批判。
不是所有人会一直对外敌视罪犯。
总会有人注视受害者身上的裂缝。
华梨没办法从如此混乱的关系中找出两全的解决办法,若她真是天谴倒还好,可她不是。
人心总会有偏差,她甚至不敢说自己的处理方法有多高超。
她静静看着赵羡,眼中带着审视,像是一尊古老寂静的神像。
那似乎才是真正的华梨。
亦或者这都是华梨。
赵羡总算知道为何她初次见到华梨穿着华服站在宫墙外时,心中感到熟悉。
华梨身上,似乎有和她一样的孤寂。
赵羡似乎突然间懂了华梨话中深意。
高门大户中的孩子都早慧,赵羡对阿姐的死早有猜测,可她不忍相信,那般温柔聪慧的姐姐会死在如此荒唐的骗局之下。
死在家族的缄口中。
死在众人的目光里。
她逃出家族来到皇宫成为公主伴读,待到未来,她还会步入朝堂和同僚一起为大晏出谋划策。
可是。
她的阿姐呢?
赵羡鼻头一酸,眼泪砸在华梨的手背。
滚烫而湿润。
赵羡睁着眼睛仰望华梨,也可能是在透过华梨看某个无法追忆的亲人。
“谢谢郡主,我明白了。”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华梨摇头,替她擦干眼泪:“你可以走很远的路,也许那时候,再知道真相也不迟。现在,就当还在为追寻真相而努力吧。”
“母亲曾和我说,死去的人会化为星辰,占据天际的一小块。每当你注视群星的时候,群星闪耀,也许就是她在回应你罢。”
赵羡埋头,肩膀颤抖,泪湿衣襟。
华梨看向远处宫门站着的十一公主,对方似乎很提防自己,正恶狠狠地瞪着她。见到赵羡哭的狠极了,她顾不上忌惮华梨,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华梨看着赵羡的腰牌:”你是十一公主的伴读吧,她来找你了,快回去吧。”
她将手帕塞给赵羡,赵羡哽咽着同她说谢谢。
华梨也不知听没听清,弯腰钻进马车里。
“你凭什么欺负赵羡!”
“殿下……”
“什么,她真没欺负你?……”
扬起的风吹起帘布,视线的最后,华梨看到赵羡抱着十一公主。
她收回目光拿起如春沏好的茶。
马车平稳前进,华梨在轻微的摇晃中睡着。
再次醒来时她看见如春关切的脸:“郡主今天可是累到了。”
华梨眨眼:“有点,但不多。让小厨房备些爽口的菜品,不知道是不是食欲不振,最近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也许也和最近郡主遇到的事有关。”她柔柔叹了口气,“郡主最近太过忙碌。”
“也是,但好在已经处理完毕。”
华梨跳下马车,发髻上流苏微晃,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忽的想到什么,她带着笑回眸望向如春:
“那个老不死的道士不要让他轻易死了,活着才有盼头,不是么。”
华梨这般模样着实少见,但如春看出华梨不开心。
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她垂下眼,当作没有发觉的模样:“是。”
华梨笑笑没说话,用过晚膳后早早歇下。
接下来的好几天长公主府中的气氛都异常怪异,明明华梨比先前更好说话,可是侍从们敏锐地从中嗅到不正常的气息,比之前更为小心谨慎,生怕下一刻华梨就要爆发。
第六日。
宫中传来消息,要举办赏花宴。
皇帝虽说要给华梨寻到如意郎君,可他政务繁忙,最后只得将事情交给皇后。
皇后处理宫中事务多年,闻言便想出这般主意。
只为华梨一人择婿倒是招摇,不若将适婚年龄的小姐公子聚集起来,办个名义上的赏花宴。
为防止华梨不懂其中深意,皇帝差遣内侍送来一套极为华美的衣裳,纵使华梨想推辞也找不到理由。
虽是如此,华梨没有穿皇帝赏赐下来的衣裳。毕竟皇帝也没有说定要她穿哪套衣服。
她的确喜欢华梨的首饰,这不代表她想在别人面前穿的像个花孔雀。
去到宴会,似乎大家心知肚明赏花宴的真正目的。
华梨坐在凉亭里撑着脸看湖中的荷叶。
“长阳郡主,不知我可否借个位置,同郡主一同观赏湖中荷叶?”
华梨看他一眼,按照华梨原本的脾气,她该说不可以的。
但今日……
华梨看了看来人,露出笑意:“当然可以。”
旁边有留意华梨这边动静的人都很惊讶,在意外华梨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
来人也很是惊讶,他见华梨脸上并无抵触之色,坐了下来。
男人坐下来之后开始绞尽脑汁想话题,起初他的话不多,害怕华梨不耐烦,但观察下来,不知华梨今日是不是心情极好,竟然一直没有露出不耐之色。
于是男人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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