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夏天,闷热像块湿抹布糊在人脸上。蝉鸣撕心裂肺,搅得人心烦。
许烬野盘腿坐在地板上那床旧凉席上,对着摊开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发呆。一张一百,两张五十,几张十块二十块,还有一堆硬币。这是他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巨款”,加起来统共五百八十三块七毛。汗珠顺着他后颈滑进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
对面,易染和路亭逸也挤在凉席上,三个人围着一小堆钱,像在开作战会议。
“野哥…松哥生日,真就这点预算啊?” 易染捻起一张五十,黄毛被汗水黏在额角,一脸愁苦,“这点钱…够干啥?连顿像样的火锅都悬乎!”
路亭逸抱着膝盖,小脸也皱成一团,小声附和:“是啊烬野哥…松哥他…平时什么都不缺的样子…”
“废话!” 许烬野没好气地抓了把汗湿的蓝黑色碎发,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是烦躁也是无奈,“老子就这点家底!他缺不缺是他的事,老子送不送是老子的心意!” 他戳着那堆钱,“赶紧想!买什么?实用?他能用啥?书?他书够开图书馆了!衣服?老子审美跟他那老干部风不是一个次元!”
三人对着那堆钱,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只有风扇的嗡嗡声和窗外的蝉鸣。
“要不…买个模型?” 路亭逸弱弱提议。
“松哥玩模型?” 易染翻白眼。
“那…钢笔?好点的?”
“五百块能买啥好钢笔?松哥那支英雄都用多少年了也没见他换!”
“蛋糕总得要吧?” 易染一拍大腿,“生日没蛋糕像话吗?”
“蛋糕…” 许烬野眼神动了动。这倒是。谢临松那家伙,好像从来不过生日。但…蛋糕也得花钱。
沉默。风扇徒劳地搅动热浪。
许烬野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一个念头,像流星一样毫无预兆地划过他混乱的思绪。快得抓不住,却留下灼热的印记。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戒指。”
“啥?!” 易染和路亭逸异口同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戒指!” 许烬野重复,声音有点哑,“买个…银的也行!素圈的!不要花里胡哨!” 他指着那堆钱,“这个钱,够不够?”
易染倒吸一口凉气:“野哥!你…你来真的?!给…给松哥买戒指?!”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粉红泡泡,激动得语无伦次,“锁死!必须锁死!钥匙扔太平洋!”
路亭逸也惊呆了,小嘴微张,脸有点红,眼神在许烬野和那堆钱之间来回瞟。
“少废话!” 许烬野耳根发烫,凶巴巴地打断易染的脑补,“就说够不够!不够…蛋糕买小点!”
“够!绝对够!” 易染立刻掏出手机搜索,“银戒指不镶钻的,两三百就能拿下很好的!蛋糕…咱们找个好看又实惠的!剩下的钱说不定还能买几罐啤酒!”
作战计划瞬间成型。目标:戒指 蛋糕!预算:五百八十三块七毛!执行人:松野后援会骨干三人组!
***
傍晚的商业街,暑气未消。三人像做贼一样穿梭在各种小店和蛋糕房之间。
戒指店。玻璃柜台里银光闪闪。易染指着一个夸张的骷髅头戒指咋咋呼呼,被许烬野一个眼刀瞪回去。路亭逸则看中一个细巧的藤蔓花纹戒指,小声说好看。
许烬野的目光却死死锁在柜台角落。那里躺着一枚极其简单的素圈银戒,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道流畅的、内敛的光泽。像极了某个人的风格。标签:?398。
许烬野盯着那枚戒指,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叠汗湿的钞票。易染在旁边小声叨叨:“野哥…这个…是不是太素了?加点钱买个带点设计的?”
“就这个。” 许烬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他掏出四张一百,手指有点抖,递给店员。
戒指被小心地装进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里。许烬野攥着那个小盒子,手心全是汗,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接下来是蛋糕。跑了好几家,要么太贵,要么太丑。最后在一家新开业的蛋糕店冷柜前,许烬野停住了。那是一个不算特别大,但足够精致的奶油蛋糕。纯白的奶油上,用巧克力酱勾勒出简约的星月图案,边缘点缀着新鲜的蓝莓和薄荷叶,看着就清爽。标签:?168。
“这个!就这个!” 易染指着蛋糕,“好看!不腻!四个人吃刚好!还能剩点钱!”
许烬野看着那蛋糕,又看看手里剩下的钱(买了戒指后还剩一百八十五块七毛),一咬牙:“买!”
拎着蛋糕盒出来,天已经擦黑。易染用剩下的钱买了四罐冰啤酒,路亭逸抱着蛋糕盒,小心翼翼地像捧着圣物。许烬野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紧紧攥着那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另一只手拎着啤酒。口袋里的小盒子硌着他的腿,提醒着他刚才那个近乎疯狂的举动。
五百八十三块七毛,变成了:
一枚素圈银戒(?398)。
一个精致奶油蛋糕(?168)。
四罐冰啤酒(?17)。
兜里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七毛硬币。
易染还在肉疼:“野哥…咱这生日礼物…是不是有点太…倾家荡产了?”
路亭逸小声:“心意…心意最重要…”
许烬野没说话,只是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攥得更紧。值不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送。送给那个沉默的、替他擦脚洗衣服、说着“我养”、写着“你考哪我去哪”的哑巴书呆子。
***
回到筒子楼小屋,天已黑透。
三人手忙脚乱地布置。易染翻出许烬野珍藏(?)的几根彩色LED小灯串,缠在窗框和桌角。路亭逸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屋子中央唯一的小方桌上,插上数字“18”的蜡烛。许烬野则把冰啤酒放在桌脚,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那个深蓝色丝绒小盒,悄悄藏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三个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喧嚣隔着墙壁传来。
谢临松还没回来。
易染坐立不安:“松哥干嘛去了?这都几点了?”
路亭逸也有点急:“会不会…忘了自己生日?”
许烬野靠墙坐在地板上,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底下那个硬硬的盒子边缘。爱琴海蓝的瞳孔在昏暗的LED彩灯下,映着跳跃的光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不会忘。许烬野心里清楚。谢临松那家伙,记性比电脑还好。大概是…打工去了?他最近好像接了个家教,回来总是很晚。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
就在易染第N次问“要不要打电话”时,楼道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谢临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冷白的额角。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城南包子铺”的塑料袋?深黑色的眼眸在推开门、看到屋内景象的瞬间,猛地顿住!
昏暗的小屋里,彩色的LED小灯串闪烁着温暖的光点,像散落的星辰。屋子中央的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在简陋环境中显得格外精致漂亮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燃烧的“18”蜡烛,暖黄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周围三张紧张又期待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香和蜡烛燃烧的淡淡烟火气。
谢临松站在门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深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跳跃的烛光、精致的蛋糕、还有那三个挤在狭小空间里、为他点亮这方小天地的身影。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光影里微微颤动。
易染第一个蹦起来,扯着嗓子吼:“松哥!生日快乐——!!!”
路亭逸也红着脸,小声但用力地跟着喊:“松哥生日快乐!”
许烬野没喊,只是从地板上站起身,靠在墙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爱琴海蓝的瞳孔看着门口那个僵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却带着点得意的弧度:“傻站着干嘛?进来吹蜡烛啊,哑巴。”
谢临松的目光,从蛋糕,移到易染兴奋的脸,再到路亭逸害羞的笑容,最后,沉沉地落在了许烬野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蓝眸上。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他走到桌边,将手里那个散发着肉香的塑料袋(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蟹黄汤包)轻轻放在蛋糕旁边。
“**…谢谢。**”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难以置信的柔软。
“快快快!吹蜡烛许愿!” 易染咋咋呼呼。
谢临松看着跳跃的烛火,又看了一眼靠在墙边、双手插兜、一脸“老子搞的惊喜厉害吧”表情的许烬野。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侧脸轮廓在烛光里显得异常柔和。几秒后,他睁开眼,俯身,轻轻吹灭了蜡烛。
“噢噢噢——!” 易染欢呼着去开灯(一个瓦数很低的节能灯泡)。
昏暗的小屋被暖黄的光线填满,蛋糕的精致和屋子的简陋形成鲜明对比。
谢临松的目光再次扫过蛋糕,扫过那几罐冰啤酒,最后,落回许烬野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询问。
许烬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从裤兜里抽出手(手心全是汗),走到自己床边。他没看谢临松,弯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深蓝色丝绒小盒。
盒子被他攥得有点温热。
他走到谢临松面前,动作带着点粗鲁的别扭,直接把小盒子塞进对方手里。
“喏。生日礼物。” 他别开脸,声音有点硬邦邦的,“别嫌便宜。老子…倾家荡产买的。”
谢临松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指尖能感受到盒子被捂热的温度。他沉默了几秒,才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打开了盒盖。
一枚极其简约的素圈银戒,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绒布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道内敛流畅的光泽,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易染和路亭逸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谢临松的反应。
谢临松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深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投入石子的深潭,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许烬野!
许烬野被他看得心头发慌,耳根瞬间红透,强装镇定地梗着脖子:“看…看什么看!就…就一个破戒指!爱要不要!不要我…”
他话没说完。
谢临松已经合上了盒盖。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极其迅速地、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深蓝色小盒子,揣进了自己裤兜最深处!动作快得像怕被人抢走!紧接着,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许烬野还僵在半空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滚烫的温度!
许烬野被他攥得一怔。
谢临松深黑色的眼眸死死锁着他,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浓烈到近乎灼人的情绪。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仿佛都燃烧了起来。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有什么话要冲口而出,最终却只化作一个低沉沙哑到极致、裹挟着巨大风暴的单字:
“**要。**”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小小的房间里。
许烬野看着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黑眸,感受着手腕上滚烫的力道和对方几乎失控的心跳(透过紧贴的皮肤传来),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所有的别扭和强装镇定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同样汹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筒子楼小屋闷热依旧。
蛋糕的奶油在悄悄融化。
易染和路亭逸捂着嘴,激动得无声尖叫。
而那枚倾尽所有的素圈银戒,被紧紧揣在裤兜深处,像一个滚烫的、无声的誓言,将两个少年的未来,牢牢地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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