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天还没亮透,闷热的空气就沉甸甸地压下来。许烬野轻手轻脚爬起来,看了眼旁边还在睡的谢临松。那人侧躺着,呼吸均匀,额发微乱地搭在冷白的额角,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安静地待着。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内敛的光。
许烬野盯着那抹银光看了两秒,爱琴海蓝的瞳孔没什么波澜,只是小心地把谢临松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开。动作轻得像拆弹。谢临松眉头微蹙了一下,但没醒,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许烬野套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没开灯,摸到桌边。桌上放着昨晚他特意买好的面包和牛奶。他撕了张纸,用缠胶带的铅笔潦草写:
**早饭。竞赛加油。男朋友等你凯旋。**
写完,压在牛奶盒下面。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身影,目光扫过那枚和自己一样的戒指,喉结动了动,悄无声息地带上门走了。
***
“艺境”画室里冷气依旧充足。许烬野啃着干馒头,听着耳机里的《悬溺》,手里的炭笔在纸上唰唰唰。今天画一组复杂的金属器皿,反光和高光要命地刁钻。
“烬野哥!”路亭逸抱着画板蹭过来,“松哥今天竞赛去了吧?紧张不?”
许烬野头也不抬,笔尖利落地削出一块亮得刺眼的高光:“紧张个屁。他闭着眼都能拿第一。”语气笃定得像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
路亭逸:“……” 行吧,野哥对松哥的滤镜比城墙还厚。
许烬野画着画,心里其实没那么平静。他知道谢临松厉害,但竞赛场上的事,谁知道呢?那哑巴又是个锯嘴葫芦,啥都不说。他烦躁地用橡皮狠狠擦掉一块画糊的反光,炭灰沾了一手背。
***
市里最大的会议中心,冷气开得像不要钱。偌大的报告厅里坐满了各个学校的尖子生,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静电和翻动试卷的沙沙声。
全国高中生物理综合能力竞赛决赛,正在进行。
谢临松坐在靠前的位置,深黑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的题目。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色校服短袖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左胸口别着世樱七中的校徽。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在报告厅明亮的灯光下,偶尔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反射出一点冷静的光。
题目很难,很偏,涉及深奥的量子力学和流体动力学交叉领域。其他选手要么眉头紧锁,要么咬着笔杆苦思冥想。
谢临松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拿起笔,在特制的答题平板上飞快地书写。指尖稳定,落笔精准。复杂的公式、精妙的推导过程,如同早已刻在他脑子里一般,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笔尖划过屏幕,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节奏稳定得可怕。
五十道高难度问答题,涵盖范围极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37题,请阐述麦克斯韦妖悖论在信息熵视角下的解释及其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挑战…” 冰冷的电子音报出题目。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抱怨。这题超纲了!太偏了!
谢临松的笔尖只是停顿了零点几秒。深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随即,修长的手指再次在平板上飞舞起来。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旁征博引,直指核心。
他旁边坐着一个扎着高马尾、长相清秀的女生,叫贺云流,是市一中的王牌。她正被一道天体物理题卡得额头冒汗,下意识地侧头想看看旁边这位气场强大的帅哥有没有思路。
这一看,就有点移不开眼。
谢临松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冷硬又清晰,下颌线绷紧,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魅力。深黑色的瞳孔里只有屏幕上跳跃的光标和流淌的公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背景板。他答题的速度极快,思路却清晰得可怕,那种绝对的掌控感和游刃有余的姿态,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贺云流的目光。
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在他快速书写时偶尔闪过一道微光,非但没有减弱他的气场,反而增添了一丝神秘和禁欲感。
贺云流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加速。脸也有些发烫。好…好帅!解题的样子简直像在发光!她甚至忘了自己卡住的题目,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谢临松流畅地写完那道变态难题,点击提交。
“时间到!停止答题!” 主持人宣布。
电子大屏瞬间亮起,显示出所有选手的得分和排名。
**第一名:谢临松(世樱七中)—— 500分(满分!)**
报告厅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掌声、不敢置信的抽气声混成一片!
“卧槽!满分?!五十题全对?!”
“这还是人吗?!”
“世樱七中…谢临松?就是那个物理竞赛金牌得主?”
“太牛了!”
贺云流看着屏幕上那个高居榜首、闪闪发光的名字和后面刺眼的满分,再看看旁边已经放下笔、平静无波地整理东西的谢临松,只觉得一阵眩晕。刚才解题时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心动,此刻被巨大的震撼和崇拜彻底点燃!满分!全国第一!还长得这么帅!这…这是什么神仙?!
她鼓起勇气,红着脸,声音有点发颤:“谢…谢同学,你好厉害!那道麦克斯韦妖的题,你是怎么想到用信息熵切入的?太精妙了!”
谢临松刚把平板收好,闻言侧过头,深黑色的眼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平静,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站起身,径直朝着领奖台的方向走去。一个字都没说。
贺云流被他那冷淡的一眼看得心头一凉,但随即又被谢临松挺拔孤高的背影激起了更大的征服欲。好酷!她捏紧了拳头,眼神更加灼热。
颁奖仪式开始。聚光灯打在领奖台上。
谢临松站在最高的位置,从主办方领导手里接过了象征第一名的水晶奖杯,还有一个厚厚的、印着“奖学金”字样的信封。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谢临松同学,作为本次竞赛的满分得主,全国第一,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
谢临松拿着话筒,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处过多停留,包括角落里眼神灼灼的贺云流。他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报告厅,低沉、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感谢学校。感谢老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识地落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那枚素圈银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没了。**”
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典型的谢临松风格。
台下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这逼格!这气场!满分大佬就是不一样!
贺云流在台下拼命鼓掌,看着聚光灯下谢临松冷峻完美的侧脸和那枚低调的戒指,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太帅了!她一定要认识他!
***
“艺境”画室里。
“卧槽!卧槽!野哥!炸了!炸了!”路亭逸举着手机,像颗炮弹一样冲到许烬野的画架旁,激动得语无伦次,“满分!松哥!全国第一!满分!奖金!两万!!!”
他声音太大,整个画室都听见了。学生们纷纷抬起头,好奇地看过来。
许烬野正用刮刀处理一块金属的高光,闻言手一抖,刮刀差点在画纸上戳个洞。他猛地抬起头,爱琴海蓝的瞳孔瞬间睁大:“什么玩意儿?你说清楚!”
“竞赛!物理竞赛!松哥拿了全国第一!满分!奖金两万块!”路亭逸把手机怼到许烬野面前,屏幕上赫然是刚刚刷出来的本地新闻快讯标题:【喜报!世樱七中谢临松斩获全国物理竞赛决赛满分,摘得桂冠!奖金20000元!】
许烬野盯着那标题,又看看下面配图——谢临松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水晶杯和那个厚厚的信封,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酷样。爱琴海蓝的瞳孔里先是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骄傲,像炸开的烟花!他男朋友!全国第一!满分!
但下一秒,看到新闻里提到的“两万元奖金”,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画室教一个月才几千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压力,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心脏。
他男朋友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啧,知道了。”许烬野压下心里的翻涌,强装镇定地挥挥手,赶开激动得快要上蹿下跳的路亭逸,“吵死了,画画!”他重新拿起刮刀,对着画板,却感觉笔尖有点沉。
画室里其他学生也议论开了。
“哇!谢临松!我听说过!超级学神!”
“奖金两万啊!羡慕死了!”
“许老师男朋友这么厉害?!”
“许老师男朋友”几个字飘进耳朵,许烬野握着刮刀的手指紧了紧。他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在画纸上刮着,仿佛要把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都刮掉。
***
傍晚,筒子楼。
许烬野拖着步子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画室的空调吹了一天,乍一回到这闷热的环境,浑身都不舒服。他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塞满了“全国第一”、“满分”、“两万块”。
推开门,屋里亮着灯。谢临松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凉席上,面前摊着那本深蓝色纪律册。他换回了洗薄的灰色T恤,额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深黑色的眼眸看过来,很平静,没有半分得了全国第一的激动或炫耀。
许烬野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还在,稳稳地圈在指根。然后,他才看到放在小方桌正中央的那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奖学金”三个醒目的红字。
空气有点凝滞。
许烬野把背包扔到床上,走到桌边,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凉水。冰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燥。他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睛盯着那个信封,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行啊哑巴男朋友,全国第一,两万块,牛逼大发了。”语气带着点惯有的调侃,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和涩。
谢临松合上纪律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没看那个信封,目光沉沉地落在许烬野脸上,像是要把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看穿。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信封,而是直接抓住了许烬野的手腕。
力道不重,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
他把许烬野的手,直接拉到了那个厚厚的信封上。
许烬野的手指触碰到牛皮纸粗糙的表面和里面厚厚一沓纸币的轮廓,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
“你干嘛?!”他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恼羞成怒。
谢临松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强迫他的掌心完全贴合在那个鼓胀的信封上。深黑色的眼眸紧紧锁着许烬野有些慌乱的爱琴海蓝瞳孔,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砸进许烬野耳朵里:
“**男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紧挨着的、戴着同款戒指的手,最后落回许烬野的眼睛,清晰无比地补上后半句:
“**给你的。**”
轰——!
许烬野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酸涩、压力、自卑、还有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猛地冲撞在一起!他猛地用力甩开谢临松的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谢临松!你他妈什么意思?!”他眼睛有点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显摆你有钱是吧?老子不需要!我自己能赚!你那两万块了不起啊?!留着给你自己买金戒指去吧!老子不稀罕!”
他吼得很大声,胸口剧烈起伏,爱琴海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水光一闪而过,又被他狠狠憋回去。
谢临松被他甩开手,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许烬野激动泛红的脸和眼底的受伤,深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被顶撞的怒意,反而沉淀下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去捡那个被许烬野甩开时带落到地上的信封。他再次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许烬野身上散发的怒气和热气。
这一次,他没有去抓许烬野的手腕,而是直接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擦过许烬野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尾。
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许烬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弄得浑身一僵,所有炸起的毛仿佛瞬间被抚平了一半,只剩下心尖无法抑制的酸胀和颤抖。
谢临松深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许烬野看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承诺,清晰地响起在闷热的小屋里,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在许烬野心口:
“**不是显摆。**”
“**是男朋友,给男朋友的。**”
“**你考美院,要钱。**”
“**我养你,也要钱。**”
“**都给你。**”
“**你拿着。**”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交付。
许烬野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认真和那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愫。看着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小痣。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简单到极致的素圈银戒。
刚才炸起的怒火和尖锐的自尊,在这番笨拙又直白、强势又温柔的话语面前,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酸软和一种被巨大暖流淹没的窒息感。
这个哑巴…这个书呆子…他懂!他都懂!他懂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和压力!他懂自己想去美院的梦想!他甚至把他拼尽全力挣来的、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奖金,理所当然地、毫无保留地,全都塞给他!
“我养你,也要钱。”——他把他自己,也打包塞给了他。
许烬野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喉咙堵得厉害,眼眶发热。他猛地别开脸,不想让谢临松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谢临松没再逼他。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只擦过他眼尾的手,轻轻落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许烬野垂在身侧的左手。
这一次,没有十指相扣的强势。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确认,握住了他的手。拇指的指腹,在那枚素圈银戒上,轻轻地、珍重地摩挲了一下。
冰凉的金属圈,被两人相贴的皮肤熨烫着,渐渐染上体温。
筒子楼小屋闷热依旧。
风扇徒劳地嗡嗡转着。
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颗沉甸甸的、无声的誓言。
两只戴着同款银戒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交握着。
一个在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
一个在安静地、固执地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我的荣耀,我的所有,都归你。
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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