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是T48的最后一次机会，莫弧藏匿在覆面之下的神色，在看到浑身是血的诃息时，还是崩裂了。
他奄奄一息的基因人，比在河岸研究基地，第一次见时，状况更糟糕。
他的呼吸不由沉重，理智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妄动。
直到那位所谓的帝国总统离开，一个叫做尼亚孜的女人朝护卫队招手。
他终究没有忍住，往前跨了一步。
……
光影交叠的长廊上，崎岖的影子不再动。
莫弧垂眸，隔着面罩，声音有些失真，“我带你出去。”
“这里很危险。”诃息提醒他。
覆面之下，异能者似乎笑了，他说：“我不怕。”
就在这时，巡逻队从正前方走来，莫弧抱着诃息立刻退到一边，站在石柱投下的阴影中，给巡逻队让路。
据他了解，尤里乌斯不喜欢自己的居住空间内有活人。于是，在他上任后，总统府所有的巡逻兵都换成了机械兵，那种毫无感情可言，全由光脑控制的战争武器。
他现在的身份无懈可击，路过他的机械士兵只是扫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撤回了视线。
莫弧看着他们离开，深吸气，后背已都是冷汗。
阿瓦斯空间站被星盗侵袭时，站内所释放的机械警察，无差别抹杀异能者的的情形，历历在目。
他深知，这种玩意的可怕。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莫弧加快脚步，不再耽搁，只要走出长廊，左边就是一个小门，从那可以直接出去。
可眼前这条长廊，看似已到头，却怎么走都走不完。
莫弧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一个身影从错落的石柱后缓缓走出，莫弧抱紧诃息，呼吸藏在了肺部，他后背绷直，戒备地看着对方。
总统府的灯光如昼，仿佛黑白琴键的长廊上，本该离开的白恩，在忽暗忽明的光影中走来。
白恩走到了莫弧跟前，他看着对方怀里的诃息，目光停留在诃息那件他为止挑选的，如今已血迹斑斑的衣服上。
莫弧侧过身，一眼都不想让他看。
“我要带他离开。”从面罩里传出来的声音平仄，覆面之下，莫弧面无表情。
“还真是像狗一样，咬紧不放，我都把他身上的定位芯片去除了，你竟然还能找到。”白恩嗤笑，歪过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低声说：“这条廊道不是这样走的。”
莫弧一愣，只听白恩说：“知道总统先生最喜欢的钢琴曲吗？”
他说着，随遇哼了出声，几个音符，在黑白琴键上落下，形成一段完整旋律。
“根据这些音符，你得走在对应的琴键上，若不然……你只能一直一直在这条廊道上徒劳，最后被巡逻兵击毙。”
“他必须自己走出去。”白恩注视着诃息，语气变得柔和，甚至是温柔，“诃息，这里你要自己走。”
诃息从莫弧怀里探出头，只露出一双眼，他怔怔看着白恩，好像要把这位帝国上将的灵魂都给看穿，他问：“你不要我了，是吗？”
白恩呼吸一滞，莫弧也震了一下，两人的视线碰撞，似有火光交手。
白恩失语，他该怎么回答。
诃息对于他，不过是因为一个任务。
他生在帝国，尽管这片土地并不优待他，可他骨子里流淌着的依旧是帝国血液。
白恩以国家为荣，他曾赴死救出尤里乌斯，那次光荣战绩的代价就是，他被异种的尖刺凿穿了身体，整根脊柱碎裂。
当他满身是血，躺在战场尸骸中，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死时，尤里乌斯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大喊着。
“白恩，你不能死，我会授你上将，我会让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伤，你要和我一起，一起出去，见证帝国的辉煌。”
他一直都记得，尤里乌斯·凯撒，向他许下的诺言。
为此，他对于尤里乌斯的指令，一直都奉命惟谨。
只此一次，他的信念动摇了。
白恩伸手，莫弧下意识挡开，“你要做什么？”
年轻的上将没有管他的话，避开莫弧，捧住了诃息的脸。
基因人的脸都没有他手掌大，脆弱的皮肤让他不敢用力，他深呼吸，颤抖的手指缓缓摩挲，他说：“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他在花言巧语。】阿姆拉冷不丁出声。
【天使应当对人宽宏。】诃息回答。
阿姆拉“切”了一声，在自己的宫殿内，气得蒲扇着翅膀，羽毛掉落一地。
诃息抓住白恩的手指，挣扎着从莫弧怀里出来。
只是他的两只腿的骨头都碎了，还未愈合好，脚踩在地上，软塌塌的，一落地差点摔着。
两个异能者同一时间抱住了他，诃息两只手被分别被白恩和莫弧拥入怀中。
“……”
一阵沉默，白恩笑眯眯开口，“这种时候，是不是不应该发生争执。”
“你先松手。”莫弧冷着脸。
白恩嗤了声，没动。
诃息叹了口气，反手抓住他们的手臂，往怀里勾住，“你们扶着我。”
黑白交错的长廊之上，白恩抬起左脚，踩在黑色倒影上。
他回头，朝诃息张开手。
诃息脚踩在地上，新生的骨头没有支撑力，他好似回到了第一次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蹒跚学步。
人类的世界好复杂，连走路都变得那么艰难。
诃息咬着嘴唇，摇摇晃晃跨出第一步。刚刚落地，双脚便一软，身体猛地往前倒去。
白恩及时抱住了他。
莫弧快步上前，从后勾住诃息的腰，把他拖起。
空荡的总统府邸，三人在黑白长廊上踏出了一段旋律。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落地，似响起钢琴旋律。白恩扬眉，扭头对诃息说：“走出来了。”
走廊尽头是一扇门，白恩上前，轻轻拧开，拉开了门。
门外是宽阔干净的街道，人造月光洒在道路上，昏暗寂寥与通透明亮形成鲜明对比，但却是真实的。
莫弧抱起诃息，毫不犹豫一头扎进黑夜中，走了几步。
诃息突然挣扎，莫弧停下，诃息双手扒着他的肩膀，高高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内，快被亮光融化的白恩。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诃息声音拔高，他的情绪从未如此起伏过，“和我们走，离开这里。”
白恩震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可……尤里乌斯需要我。”白恩垂下眼，竟然不敢去直视诃息的眼睛。
“不，他只是利用你。”明明是脆弱的，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可怜血包，却用一种绝对权威的口吻说：“那个被你们称为新神的人类，很快就会诛灭。”
莫弧耸眉，微微颔首。
白恩沉默，还在犹豫。
诃息从莫弧怀中跳了出来，踉跄着几步，一把抱住白恩，抓住他的手，不容他再思考，再退怯，再犹豫，再拒绝。
“和我走，你不能离开我，我需要你。”
天使直白地表达，被他紧攥着的人类，呆滞了几秒，终于握紧了那只小小的软软的手掌。
那一夜，年轻的帝国上将，抛下了他的荣耀，叛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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