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虞婧的面前站了一个身穿噬灵军团军服的男人。
那人一身尘土、气喘吁吁，一看就是刚从某个极远的地方快马赶回城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喝杯茶，就又被人拽着匆匆赶到这里的。
而很显然，这位匆匆赶来的并不是噬灵军团的最高长官安德烈，而是虞婧昨天见过的三人之一——名为大卫的军团长副官。
因着昨天虞婧的命令，这些不修边幅的边境男人不得不刮了胡子洗了头，好歹把自己捯饬得脱离了野人模样，其中就包括副官大卫。
而不得不说，只要肯打理，绝大部分人，特别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使徒们，其皮囊总是比常人更为优异的。
可面对这样听话且英俊的副官大卫，虞婧却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冷声呵斥道：“为什么是你站在这里？安德烈人呢？还是说我的命令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副官大卫抱着头盔，微微垂头，低眉顺眼，尽显恭谨：
“回禀殿下，军团长大人昨天夜晚遵循殿下的指示，在收殓好为您献身的勇士们的尸身后，既感念勇者们的英勇，又愤怒于海盗们的狂妄，于是连夜彻查巨灵城周边海陆要道，发现这群人竟然并非是从海上来的海盗，而是伪装成海盗的恶人。所以，就在今天凌晨，军团长大人与副军团长大人就率军出城追查去了，想来他们很快就能回来，给您答复……”
不给虞婧说话的机会，副官大卫又话锋一转。
“米尔德丽德殿下，听黛西说，您似乎对巨灵城的风俗习惯很不适应？实在抱歉没有让米尔德丽德殿下您尽兴，只不过巨灵城作为边关要隘，一些当地风俗习惯大多是在战场上成型的，与王城的风格的确极不相同，但这并非是他们有意冒犯。
“当然，在下也深知殿下您的感受极为重要，所以关于巨灵城的某些问题，追查海盗们的军团长大人无暇分身，就让在下为您效劳吧！”
副官大卫的这番话，可谓是软硬兼施、半真半假，听的虞婧眉头一跳，瞬间明白这副官生性狡猾，跟安德烈那大老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对于这种人，只搬出公主的身份去压他是没用的，于是虞婧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直入正题，冷笑道：“为我效劳？你？很好，那我倒要听听你的解释！我问你——这巨灵城的人每次出城打猎时，他们打的是什么、猎的是什么？”
副官大卫神色微动，听到这个问题后，一直注视地面的目光微微抬起，终于第一次落在了虞婧脸上。
“公主想要知道这个？”
此时此刻，站在虞婧面前的这位副官大卫，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体重目测在两百斤以上，一身肌肉贲实，藏在沉重甲胄和制服下的身躯有着极强的爆发力，是非常标准的生命使徒的模样。
而面对这样高壮凶悍的暴.徒，虞婧，不，米尔德丽德那一米六左右且未经严酷训练的普通人体型，几乎称得上是孱弱不堪。
特别是当这名看似恭谨实则冷漠的副官大卫，用他暗含轻蔑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虞婧，甚至恶意放出一缕杀意时，作为公主的米尔德丽德就像是被嗜血凶兽盯上的两脚羊一般，好像随时都会在这缕杀意的威胁下畏惧退缩，直到再也说不出半句质问的话来。
可米尔德丽德是谁？
这种小场面怎么可能吓得到她？
因此，虞婧对面副官大卫，半点不怵，反而声音越发严厉：
“不是我‘想’要知道这件事，而是作为生命圣主的使徒的你，有必要向我——奥雷帝国的公主米尔德丽德，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询问过黛西，而黛西说，巨灵城的勇士们几乎每个月都会出城打猎，而他们打猎回来后，都会分肉。
”分肉时少则数千斤、多则上万斤，这些肉最后去了哪儿？
“黛西还说，这些猎物人人都可以吃，但使徒吃得最多，而你们噬灵军团则几乎人人使徒，也就是这些肉大部分都流向了你们噬灵军团，也就是说你们‘人人皆可食’？！
“人人皆可食……好，好啊，好一个人人皆可食，好一个噬灵军团！你们就是这样侍奉生命圣主的吗？你们到底是我奥雷帝国的军团、生命圣主的使徒，还是那些罪恶滔天的邪神的崇拜者？！”
虞婧声色俱厉。
副官大卫有些惊讶，刚想开口解释，虞婧的目光就已经如电射而来，像是狂怒的风暴，令他双眼都几乎有瞬间的刺痛干涩。
虞婧话意森然：“跪下！”
副官大卫愕然：“什么？！”
虞婧冷酷道：“我让你跪下回话——怎么，我米尔德丽德还没离开奥雷帝国，说的话对你们就已经不管用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副官大卫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似是在这一刻用力咬牙，而他原本漠然俯视虞婧的目光也骤然变化，如同一只暴怒的凶狼。
但很快的，他屈膝半跪，在虞婧身前放下头盔，垂头掩去眼中的凶意，露出脆弱的脖颈，以绝对臣服的姿势和绝对恳切的声音说道：“殿下息怒，关于这件事，还请您听我们解释。”
“说。”
副官大卫说：“米尔德丽德殿下，能有您这样一位慈悲大义恪守原则的公主，实乃我们奥雷帝国的幸事，但您有所不知，那些被巨灵城勇士们猎回的大肉大药，甚至生命教会内部所有使徒们吃下的大药，都不是我们奥雷帝国的子民，也不是冬之王庭的人，甚至不是您所了解的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王国或部落，而是异族！
“那些异族居住在这片充满怪异与神秘的石原上，永远游荡，永远对人类充满恶意，并且不吝行凶！它们虽然与我们长得相似，却绝非我们的同族，所以它们吃人类，我们吃它们。
“就像人类吃野兽，野兽吃人类一样，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天经地义的事，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无论是教会还是圣徒甚至是圣主，都绝挑不出我们的错来，所以还请殿下千万不要被以往的经验所蒙蔽，以这样的小事迁怒我等。”
虞婧眉头一皱：“异族？”
这一刻，虞婧想到了米尔德丽德的记忆，以及上周目时黛西向她科普的那些常识。
在巨灵城坐落的这片充满嶙峋怪石的石原州上，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出没着，其中就包括现实世界里令人颇感头疼的“怪谈”们。
但厉害的是，那些曾令现实的调查员们出生入死才能解决的麻烦怪谈们，在这个副本里竟沦落到普通野兽的地位，其严重度大概就是能够轻易杀死普通人、但只要驻守城池的使徒们抽点工夫出来对付就能将它们轻易围剿的程度。
既然如此，这些驻守城池的军团们又都是为了什么在驻守？是因为当地的领主吃饱了撑着，一定要在每个城市里都豢养一批吞金兽吗？
答案是：为了对付城市外的异族、异教徒、异神遗迹。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所以有正神的地方就有邪神，有人类的地方就有异族。
从米尔德丽德的记忆里可以得知，这片大陆的悠久的历史上，人类从来不是唯一一个、甚至不是第一个智慧生命，而是与无数远超现代人想象的神秘生物共存的。
第一纪元是神圣泰坦、黄金人类、远古巨龙、圣血矮人、死裔血族、神眷翼人、深海人鱼，它们不是神，却与神行走在同一片土地上。
第二纪元，诸神已经开辟神国，离开了大地，而那些传奇生命们也大多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狮鹫、亚龙、地精、海妖、仙子、妖精等神奇生物，它们的生命形态与虞婧熟知的童话故事有许多相似之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而第三纪元极短，名为天灾纪元，绝大部分神秘种族都消失在了这个纪元里。
如今，是第四纪元，一个所有神秘种族都逐渐衰退消亡的、由人类统治的新世纪。
这个纪元的历史，没有神秘种族的位置。
虞婧沉声问道：“是什么异族？”
副官大卫回答：“是地精与亚龙种。”
虞婧听黛西提过一嘴地精，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亚龙种。
亚龙，种？
虞婧蓦地想到了什么：“什么种？”
副官大卫顿了顿：“人种。”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虞婧闭了闭眼。
亚龙人种，一种远古巨龙与人类结合后诞下的后裔，也是每个月都会死在巨灵城勇士们手下、躺在人类案板上，成为人类使徒壮大自身所使用的大药与猎物。
似乎是害怕面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听到一个“人”字就发疯，副官大卫再次开口，再次强调道：“殿下，不管是什么种，它们都不再是人类了，而是食人的兽。兽吃人，人吃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
副官大卫说到这里，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地，他流畅地说了下去，就好像他原本就准备将这件事告知虞婧一样。
“——更何况，这些异族侍奉的是猩红母树，并且我们怀疑，当初袭击殿下您的那些海盗，很可能就是出自它们的手笔！”
猩红母树，这是对邪神生命母神的另一种称呼。
但虞婧听到副官大卫的话，却是差点没给气笑了。
好啊，好啊，这是把她当傻子糊弄呢？
最开始虞婧命令安德烈军团长来见她时，安德烈这厮瞧不上她，只打发一个副官来给她发作，她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反正发作副官也算是发作，而安德烈也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那就是他为了公主的安全正在全力追查海盗的身份。
可这会儿倒好，这个副官大卫简直看不起她的智商，为了打消她对使徒“食人”的不满，竟然直接把“海盗”的黑锅扣给了那些异族？
这些家伙难道以为帝国公主平日里在宫廷里学的东西，除了唱歌作画就是诗词歌赋，所以对政治对人心对阴暗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他们懂不懂一位帝国公主的未来往往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后，是需要在国王不理政务的时候肩负起国内国外一应要务的人？
所以这个副官怎么会以为她会认同一群见不得光的、一辈子都不知道石原州外模样的亚龙种，会在某一天突发奇想伪装成海盗来袭击帝国公主，并且真的劫到了公主的行动路线？
动机呢？情报呢？
还是这些家伙以为她会认不出海盗们身上随身携带一枚金蛇缠剑的徽章代表的，正是由帝国三皇子所掌控的守秘军团，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充满了阴谋与陷害的王室内斗，甚至这场内斗里很可能有他国插手的痕迹？
噬灵军团的这些家伙，在政治斗争上失败，明明立下大功却还是被帝国大人物们贬到边境，成为一个小领主的下属，所以他们不想要再次卷入一场更凶恶的政治斗争中去，而只愿意明哲保身的想法，虞婧能够理解，甚至就连暴躁老姐米尔德丽德也能理解。
可他们万万不该把她当傻子糊弄！
这一刻，虞婧迎着副官大卫的信口胡扯，忍不住露出冷笑来。
“哦？所以说，如今追查海盗未归的安德烈军团长和副军团长们，此刻其实正在围剿那群胆敢埋伏我的胆大异族们吗？”
副官大卫稍一迟疑，很快点头：“没错！”
“很好。”虞婧毫不迟疑，“带我去看！”
“什么？”副官大卫愕然抬头。
“我说——带我去看！”虞婧低头，冰冷俯视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语意不明，“我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敢如此愚弄一位帝国公主！”
“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结束！我一定要亲眼看到结局！！”
这一刻，副官大卫脸色瞬间青了。
而虞婧则状似无疑地瞥了一眼附近的镜面。
【同步率：100%】
虞婧：“……”
万万没想到，这个副本竟然还真是这样怼天怼地的路线。
米尔德丽德，姐们，你勇得让人有点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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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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