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归一者?
这个词一写出来,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惊,露出瞬间惊疑,而后飞快化作恍然。
是的,没错,就应该是万物归一者,也只能是万物归一者——
从百年前仅限于雾山族地的、看似只是纯粹的精神疾病,如今却又化作瘟疫在外界传播的“心癔症”。
再到雾河的起源、水灵的神圣传说。
这里头桩桩件件的要素,还有谁比那位以水为媒介的、掌控瘟疫传播瘟疫、亵渎死亡圈养“鱼儿”的万物归一者更为符合?
可小侦探提出了质疑:
“不应该是这样。”
小侦探说。
“时间对不上。”
“哪里对不上?”虞婧反问。
小侦探说:“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新神话是在2018年才初步确定要撰写的,但雾山一族的问题却已经持续了百年。
“如果新神话里的神话传说,真的因人类集体意识的凝聚弄假成真,那这个邪神的活动时间,也应该仅限于最近这几年!”
哪怕到了这一地步,小侦探的思考也依然理智,有条不紊。
但虞婧只是摇头叹气。
是啊,就像小侦探说的那样,如果所谓的邪神与正神,万物归一者与水灵的故事,真的像政府宣传的那样,只是由人类捏造的工具的话,“这个副本的幕后黑手是万物归一者”的猜想的确是不成立的。
但是——
那些邪神与正神,真的只是“人类假象出来的工具”吗?
“小侦探,我问你。”阿隆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微妙,声音意味不明,“全名为‘太阳系神话’的新神话,它意味着什么?”
小侦探眉头一皱,但依然坚持道:“人类的工具。”
新神话,是人类的工具。
是人类为了更好地使用超能力而创造出的“概念”。
这就是2018年的造神运动以来,政府一直向民众宣传的东西。
就像是给手机充电,如果将超能力比作一支因没有电力而自动关机手机,把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比作一张电力网,那人类的个人精神力是充电线,人类的肉身则是超低效率的充电头。
人类一直都拥有名为超能力的手机,拥有向超能力充电的能力,但因为人类自身自带的充电头并不好用,所以人类自身的超能力手机一直都在开机和关机的边缘徘徊,时常闹出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同时又难以复制的神异现象。
而既然如此,既然人类自身的充电头不好用,那就制造出一个好用的、名为“神”的超快充充电头不就好了?
人类文明的进步史,不就是工具的利用史吗?
人工智能放在古代是无所不知的神,可它归根结底是人类的工具;机器人放在古代是可怕的天兵天将,可事实上它由人类制造;人造器官和义体对古人更是想都不敢想象的神仙手段,可说到底它也不过是时代与科技的成果。
既然如此,人类的众多工具中,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工具名为“神”?!
已经是时候了。
人类已经发展到能将“神”也变作工具的时候了!
这些年来,政府一直不遗余力地向民众这样宣传着。
而小侦探、甚至是死亡前的虞婧,也一直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阿隆又笑了一声:“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我告诉你,新神话根本不是由所谓的神典编纂所‘编纂’出来的,而是由一群人殚精竭虑、放弃自己的血肉、耗尽自己的灵感,甚至主动将自己的灵魂放逐至无尽危险的虚界,冒着在时间在虚空中迷失的风险,只求瞥见能够回应人类的神圣呢?”
小侦探不是蠢人。
相反的,他聪明至极,所以他瞬间明白了阿隆的意思:
“你是想说,所谓的神典编纂所,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那些人写下的并不是杜撰出来的虚假,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所以那些正神与邪神也是真的?”
顿了顿,小侦探质疑:“我不相信,因为这不合常理,更不合逻辑——如果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为什么各国政府要把它当作虚假宣传?如果‘神’是一开始就真实存在的,为什么各国政府要反复向民众强调‘神’的工具性?
“如果人类获得的超能力,真的不是源于人类自身,而是由‘神’赠予的,那无所不知高高在上‘神’,又怎么可能会青睐漠视‘神’轻蔑‘神’、只将‘神’当作工具的人类?”
至此,小侦探做下结论:“这根本说不通!”
虞婧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插嘴。
因为小侦探说的这一切,其实也正是虞婧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随着虞婧的异能力觉醒,随着虞婧死而复生、并在这怪诞的世界里越走越深,见识到了她曾经想都无法想的可怖景象,甚至直面了被镇压在山腹里的“瘟疫”后,虞婧几乎可以确定,这些超出常人现象与极限的恐怖,绝不是像蓝星各国政府宣传的那样,仅仅是由人类虚构出来的故事。
正神是不是真的虞婧不清楚,但至少邪神绝非作假:
光是山腹里那一个照面就让虞婧打出GAME OVER的“瘟疫”,就绝对不是人类能够想象、能够搞定的。
而既然邪神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就以邪神故事为正本倒推,那些在邪神故事里一直与邪神作对的正神们,想来也有一定部分的真实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新神话的虚假,强调“神”的工具性?
真不怕渎神吗?
还是说2024年开始的惩戒游戏,其实就是渎神的结果?
那向人类降下惩戒的真神不是别人,不是路过蓝星后愤怒于“造神计划”的亵渎,而正是那群被各国政府反复宣传反复强调虚假的太阳系神话故事中的正神本神?
虞婧这样想着。
亚历克斯也这样问了出来:“威尔斯侦探,我很好奇一点——你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新神话的真实性,哪怕2024年以来,真神的惩戒游戏已经席卷了世界,你也从没有将这些‘真神’与新神话里的正神们联系到一块儿,为什么?
“一般人应该或多或少都会生出过这样的想法吧——这么多年来,真神对人类一直不管不问,无论是地壳变动、瘟疫洪水,还是战争洪流,祂们从来未曾出现过,如同人类的妄想。
“可如今,当人类的造神计划取得一定成果的时候,祂们却出现、降下灾难,为什么?是因为祂们不能容忍人类将‘神’当作工具,还是因为祂们其实就是那些被人类宣传为工具的‘神’?”
这一刻,小侦探怔在了原地。
他漂亮的湛蓝色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却缩得极小,像是被撕下了某种思想钢印、从某个不可思议的迷障中回过神来,以致于整个人都有些战栗起来。
“是啊……为什么……”
小侦探的眼睛不安而困惑地转动着,喃喃自语。
“不应该的……我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
小侦探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阿隆在那一句之后也变回了懒洋洋的职场摸鱼人模样,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眼见再没有了新的消息可以探索,虞婧终于开口,将话题导回正轨。
“总而言之,事到如今,雾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非常明确了。”
虞婧说。
“许多年前,雾山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而一位来自群山之外的圣灵来到这里,舍身消灭了瘟疫——但事实上,当时的瘟疫并未真正被灭绝,它一直被封印在雾山深处,伺机而动。
“一百多年前,一个来自圣诺弗雷国的教士肩负邪恶使命来到了这里,他的目的,是释放被水灵镇压在雾山之下的‘瘟疫’。”
原本脑袋里还一团混乱的小侦探,听到这里,瞬间回神:“不对,你怎么知——唔唔唔!”
阿隆一把捂住了这问题超多的侦探小鬼的嘴巴:“继续听。”
虞婧继续说了下去:“而那时候,恰好,有一个被人面鸟寻仇的男人找到了这个教士,向他求助。
“人面鸟是从谣言与仇恨中诞生的妖魔,它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它的力量强大无匹,是普通人难以抗衡的,而它也无法沟通,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仇人,因此,这个教士灵机一动,给这个男人指明了方向——‘去寻找那位不老不死的雾山神女吧,以她的慈悲,只要你恳求她,她就一定会对你伸出援手’。
“之后,也的确如教士说的那样,这个人得到了雾山神女的帮助与庇佑。
“而为了感激这样的帮助,这个男人留在了雾山,发誓自己的血脉将永远奉雾山神女为主人,甚至还将自己的姓氏改作‘雾山’……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那个教士的阴谋。
“因为那个教士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改名为雾山的男人,绝不会甘心于一个仆人的身份,更不会甘心在一个永生不死、青春不老的神女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衰老与死亡。
“所以,当那个教士卷土重来,向他指明了一个‘窃取神女神力’的方法时,他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做下了决定……就此,神女祭应运而生。每一代通过祭祀被选作神女的人,其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窃取真正的雾山神女的力量!
“可那个男人不知道的是,所谓的‘窃取雾山神女的力量为己用’,只是一个谎言,这个谎言的最终目的是削弱雾山神女的存在,释放一个被雾山神女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可怕存在——‘瘟疫’。
“而雾山一族的人更不知道的是,神女祭这个仪式一旦开始,无论你之后如何懊悔、如何惶恐、如何痛心疾首,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虞婧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人的记忆,想到最后如惊弓之鸟般宁可放火将一切烧成灰烬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拯救他的雾山信,心里对这一条长达百年的罪恶链锁,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惆怅。
“后来,雾山神女消失了,雾山的封印也开始出现问题,‘瘟疫’慢慢被释放了出来。而这个释放的阶段,其实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持续了一百多年、持续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时,它仅限于认知上的改变,并且也仅限于雾山一族的内部。所以在这个时期,阿隆先生所在的研究所发现这件事后,只以为这是一种雾山一族特有的精神疾病,将其名为心癔症,没有进行过深的探究;
“之后,过了很多很多年,在2017年前后,又或许更早一些,比如说十四年前左右,‘瘟疫’开始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即不再被雾山一族的血脉所束缚,正式进入普通人的视野,进行广泛传播。
“认知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是悄然无声的,而当它爆发出来的时候,则比浪潮还要可怕汹涌。
“当时,这个炸弹在网络上被人引爆,没有人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就连阿隆先生所在的研究所也不明白这样的一种‘家族性遗传精神病’,为什么突然在普通人身上也发作了,而且发作得这样猛烈、范围这样广阔,几乎如同一场瘟疫!
“但是,为了安抚不安的民众,一些人还是很快虚构出了一个新的心理名词,即‘曼德拉效应’……这就是‘瘟疫’的第二阶段。
“而到了第三阶段,这样原本只限于精神上的认知改变,会开始躯体化、开始在人类的身上正式展现出瘟疫的本貌——
“心跳过速、呼吸急促、高热,不明原因的激动与亢奋,身上出现大片大片淤青,皮肤广泛淤血坏死,严重者甚至会在出现症状后的数分钟内便迅速死亡!”
虞婧说到这里,阿隆尚且沉得住气,亚历克斯却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花小姐你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亚历克斯说着,脸上保持着一个疑惑但并不让人感到冒犯的、非常柔和亲近的表情:
“抱歉,花小姐,我绝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描述的故事脉络太过清晰,如同亲眼所见,而你叙说的瘟疫症状也太过明确,就像是你曾亲身经历。
“可是,我们之中并没有那个时代的人,甚至应该没有与那个时代相关的人的血脉后裔,所以我们不应该对这个故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而哪怕花小姐你说的故事全都是真的,但那场第三阶段的瘟疫——按照花小姐你说的那样,进入第三阶段后的‘瘟疫’必定是极可怕的、会造成极强烈的影响,但事实上,现在的雾山族地一片平静,并没有出现过你所说的‘第三阶段’的人……花小姐,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肯定地向我们叙说这个故事,并且这样肯定‘瘟疫’还有第三阶段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亲身经历!
第三阶段,就是瘟疫的最后一个阶段,会在神女祭上彻底爆发。
虞婧在第一周目末尾时看到的那些激动亢奋的人、脸色通红的人、身上淤青的人,都是被瘟疫所感染的。
当时的虞婧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直到在一周目里死亡的小侦探给她留下了那个重要讯息:
T、P。
The Plague。
瘟疫!
所以,亚历克斯问虞婧,如何能够确定瘟疫还有第三阶段?如何能够肯定瘟疫的第三阶段是什么模样、在何时爆发?
——因为她亲眼看到了!
可是,这却是不能够告知这些人的答案。
时间回溯是虞婧最重要的底牌,绝不会轻易掀开。
那么,她要怎么才能取信他们?
虞婧沉默片刻,突然明悟:不,错了,不应该这样想。
——为什么自己要想办法得到这几个家伙的信任?
她又不想要跟他们交心,又不想要跟他们交友,只不过是想要达成临时的合作,把“瘟疫”这个大家共同的敌人干掉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立场就行了,干吗还要谈信任不信任的?
想什么呢!
于是虞婧果断向亚历克斯道:“我知道你为了探查邪恶而来、想知道邪恶的触角蔓延到了什么地步,以及有哪些人受到了邪恶的侵蚀,成为了‘异种’的预备役。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的答案,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放心,并不是很危险的事,如果你听完我的计划后有不愿意的地方,你也可以随时退出。”
接着,虞婧又向阿隆说道:“我知道你是接了任务而来,而现在,心癔症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我有一个有关‘瘟疫’的计划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想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最后,虞婧看了小侦探一眼,说:“我知道你来到雾山的真正目的,但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那就是你要探查的‘那个东西’跟雾山并没有关系,与此同时,雾山很快会迎来一场更大的灾难,我虽然希望你留下来出谋划策,但我更希望你珍惜自己的小命,赶紧离开,不要成为第一个领盒饭的人。”
小侦探:“……”
小侦探炸毛了:“为什么对那两个人你就是让他们留下,对我你反而叫我走?这是对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说话态度吗?!!”
虞婧:“……”
是谁在对上瘟疫后没两分钟就直接扑街的啊?
你个四肢不勤身娇体弱爬个山都气喘吁吁的小鬼头,她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就这样你还想干什么大事?
鸭子侦探气愤地大声呱呱:“不准说我坏话!在心里说也不准!!”
虞婧坦然移开目光,看向亚历克斯和阿隆两人——主要是看向阿隆——说:“两位考虑好了吗?”
亚历克斯沉吟,眼神闪烁,一时间没有回答。
阿隆微微歪头,提出了一个问题:“花小姐,按照我的自述,我只是一个研究所的普通调查员,目的仅仅是来调查‘心癔症’的异常传播,与你应该并没有什么能称作‘相同立场’的东西……可你却非常肯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停顿了一下,阿隆冷不丁道:“我在来到雾山前从没有见过你,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本章5500,就当作两章好了(心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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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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