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绫夫人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
因为，倘若“绫夫人”并非真正的绫夫人、而是名为铃江花子的曾经雾山家的仆役，这件事还算是有迹可循，并且这么多年来绫夫人也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可是，毒杀雾山唯的计划，却是绫夫人从没有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阴暗杀意。
甚至这样的念头与杀意，还是随着神女祭的日子越发迫近、直到近两天才悄然升起的！
像这样的事……像这样本该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隐秘念头，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道？
甚至对方还将她这一份绝对隐秘的心思拆穿、袒露在太阳之下？！
这一刻，绫夫人身上忽冷忽热，脸色忽青忽白，就像是不着寸缕地走在人群中一样，那种巨大的恐慌感几乎难以遏制！
但绫夫人知道，只要再被她一点时间——不多，只要再给她两分钟，不，只要再给她半分钟，她必然会收拾好所有杂乱的心思，以全副武装的姿态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到了那时候，她绝对不会再像此刻一样，在旁人面前露出半点端倪！
可绫夫人知道的事，虞婧自然也知道。
或者说虞婧这一句突如其来没有半点铺垫的话，本来就是为了打乱绫夫人的心思，破开绫夫人的心房。
因此，虞婧绝不肯给绫夫人半点时间，身形微微前倾，脸上带笑，声音则咄咄逼人：“绫夫人，你准备毒杀唯小姐，对吗？就在今天晚上，就在神女祭开始前的这一天晚上！
“当然，你或许会为自己辩解，说你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你根本没有毒杀唯小姐的理由和动机——但假如你从某个缺乏职业道德的律师那里得知了某些消息呢？
“比如说关于遗嘱和关于财产分配的消息，关于一些会让你勃然大怒的、心中生出强烈不甘不忿的消息？这样的事，是否能算是你动手的理由和动机？”
绫夫人脸色又变：怎么可能？这个该死的侦探……她怎么会连这种事都知道了？！
虞婧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么，让我来看看吧，你想要怎么做。
“首先，准备好的所有东西，比如说毒药，比如说装尸袋，比如说抛尸的车辆，当然，还要提前将某条雾山族地通向雾河的路清理出来，把所有可能看到你今晚开车离开族地的人都调开。
“然后，你会将唯小姐邀请到某个偏僻的、方便你动手的隐秘角落。但是，用什么理由呢？毕竟你们这些年来势同水火，唯小姐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轻易就跟你单独去某个偏僻角落谈一谈呢？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想要用‘雾山太一’这个理由对不对？你跟唯小姐说，你想要和她谈一谈当年的‘雾山太一’，你会说，这段时间的你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想起了你和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矛盾存在，所以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背负骂名、背负着杀人罪责的受冤枉的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来到你面前自证清白吧？而这种以为自己即将沉冤得雪的雀跃与狂喜，必然会令她忽略许多重要细节，比如说你约见她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偏僻，比如说你的态度为什么变化得这样快，比如说你递给她的茶杯……而这样的时刻，正是你对唯小姐下手的最好时机，对吗？”
“胡说八道！”
这一刻，绫夫人勃然色变，站了起来，对着虞婧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花小姐，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吗？叫诽谤！就凭你刚刚的那一段话，我随时可以让我的律师把你告上法庭！”
不远处，绫夫人的侍女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露出惊讶神色，就想要走过来。
虞婧微微一笑，随意瞥了那侍女一眼：“你想要让她听见我们的谈话吗？”
绫夫人咬牙，僵立了一会儿，一副想是要默认侍女过来将虞婧赶出园林的样子。
然而，虞婧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绫夫人想要看到的惶然与紧张，于是，在那名侍女真正踏入凉亭的前一秒，绫夫人又大声喝道：“退下！”
“绫夫人？”
“我叫你退下！”
那侍女满腹疑惑地退下了。
无声的拉锯中，虞婧赢得一局。
她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而绫夫人哪怕再如何不甘不愿、愤怒憎恶，也不得不低下头来，与虞婧好好谈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到了此刻，绫夫人仍然想要垂死挣扎，“你难道就不是女人吗？你难道就没有亲人、没有感情吗？你怎么忍心这样戳一个当母亲的女人的心？！”
虞婧哂笑一声，因为没有道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道德绑架。
虞婧曼声说道：“绫夫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您还有什么好不死心的呢？还是你想要我你回想一下您的人生到底生过几个孩子、生过哪个人的孩子？
“绫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母亲，可如果你真的爱过那个雾山太一——假如他真的存在的话——你又怎么会把他当作党同伐异的武器？当你拿着‘雾山太一’的死亡哭哭啼啼地为自己谋求利益的时候，您那张悲伤的脸下，藏着的是得意？还是对这些安慰你的人的蔑视？
“你想的是‘我要为我可怜的孩子讨回公道’？还是‘你们雾山一族的人可真是数年如一日的愚蠢’？”
“有些话，直白地说出口未免太难听也太难看了，所以我们还是继续下一个话题吧，绫夫人你看怎么样？”
虞婧不是好人。
她很少共情他人。
但虞婧或许也能算作好人。
因为她至少会尊重别人的失去和痛苦。
前提是，对方真的失去了。
不等绫夫人回答，虞婧一笑，径直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好了，就这样吧，绫夫人，事实上，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而非是过来跟你商量的。并且我也相信，今天晚上的你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愚蠢决定了，因为对你来说，比起强求那些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落到你手中的未来，还是守住现有的一切性价比更高，对吧？”
小小地威胁了绫夫人一下后，虞婧继续说道：“总之，这一次我过来拜访绫夫人你，是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事……听说在这些年里，一直都是绫夫人你在打理雾山一族的族内事务，所以，如果老夫人住下的后山旧神庙那边出现了什么异常开支、异常动作、异常人员调动，想来绫夫人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绫夫人，你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有能力的女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将你这些年注意到的异常告知我，任何小细节都不要放过。”
绫夫人脸色阴沉：“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我又是什么人？你以为，只是随随便便一个揣测、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就能威胁到我、让我任你索求吗？！”
是的，哪怕虞婧看穿了绫夫人心中的小算盘又怎么样？
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没有到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绫夫人触犯了律法，所以虞婧手中的“把柄”，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侦探，难道就想要凭借这种毫无力度的东西来撬开她的嘴吗？
虞婧轻笑，瞬间明白：绫夫人这是想跟她谈利益了。
虞婧也不玩虚的，直接切入了绫夫人最关注的东西：“你错了，我不是在威胁你，是想要跟你合作。”
绫夫人：“荒谬！”
虞婧：“怎么会是荒谬呢？毕竟绫夫人你其实也在怀疑吧？怀疑神庙里住的那位老夫人……到底是人是鬼……”
绫夫人心中一震。
虞婧身体再次前倾，声音越发窃窃，恍如鬼魅的低语：“绫夫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明天神女祭的到来吗？你真的觉得那位老夫人，会在明天的神女祭后让出自己备受尊崇的神女之位、主动将她的财产分给大家？你真的觉得她——会死吗？”
绫夫人脸色不变，眼珠却微妙地颤动着，显然在心里进行着大量的思考。
虞婧又说：“有些事，绫夫人你不好做，我却能做；有些东西，绫夫人你不敢深究，我却敢去深究……反正，绫夫人你对老夫人的真相一直也很好奇，不是吗？但是，碍于身份、碍于这样那样的理由，你这么多年来都很难下定决心、亲自去探查老夫人的底细。
“而如今，我出现在了你面前，我自愿来为你当那个探路的马前卒，绫夫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正，我如果失败了、消失了、不见了，死了，也牵扯不到绫夫人你身上，反而对绫夫人你是件好事；假使我最后没死，还活着，你也同样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老夫人的真相与答案……
“这种无论正面反面、前进后退，都对绫夫人您只有好处的事，您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绫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虞婧的侃侃而谈、口灿莲花，很快说服了绫夫人。
她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坐下，轻持折扇，再次成为了那个高傲优雅、端庄得体的贵妇人。
她的声音低沉：
“关于后山旧神庙那边的‘异常’……没错，花小姐，你猜对了，我的确知道一些事。”
她的声音越发窃窃，像是在忌讳着什么、躲避着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雾山一族在最近这些年里不再使用旧神庙了吗？不，当然不是因为外界传闻的那样，是嫌弃旧神庙太小太旧太破，而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
“十多年前，在旧神庙打扫的人亲眼看到……那座在神庙里供奉了一百多年的神像，那座数百斤近千斤的沉重石像，动了起来！
“它就像是某种活着的……东西，从神台上站起来，走了下来，走出神庙，消失在了后山……那一天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它。
“而后来……后来没多久，老夫人就主动住去了后山。”
说到这里，绫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惊恐、畏惧、憎恶的复杂表情。
“一些知道这件事的雾山族人，私底下会悄悄地说，说那位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不愧是这一代的雾山神女，哪怕知道了这样神怪的事，也敢主动镇守神山，就为了庇护雾山一族……呵，可笑，那个老怪物，怎么可能是为了庇护雾山一族才主动住到后山的？她根本就是为了掩饰她的秘密，才躲去后山的！”
虞婧精神一振：“为什么这么说？绫夫人你知道了什么？”
神棍的日常就是话术大成功（X
不好意思这章发晚了，主要是昨天晚上作者想要“午睡”一下，结果一觉睡到了早上七八点……果然，想嘎掉生物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擦汗
总之下一章还是24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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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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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话术大成功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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