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82章我是谁？

随着话音落下，骤然间，虞婧的灵魂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离，将她从那具腐烂溃败中的肉身抽出后，又反手抛到了极高的地方。

那里应当是无垠星空，因为那里有无尽的群星闪烁，每一个光点都有如同实质的注视闪动。

又或许那是无人抵达过的深海，那些闪烁的光点其实是某些绝不存在于现实的深海异鱼的诡异眼瞳！

此刻——

万万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万万种声音在低念着她的名。

冥冥之中，虞婧听到一个声音问她：

你是谁？

虞婧恍惚了一下，开始思考：我是谁？

她是虞婧，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类。

她没有一段跌宕起伏得犹如小说主角的童年与人生；没有极度贫穷或极度富贵到令世上99%以上的人都为她侧目；没有聪明得超凡脱俗以致于让人想要为她拍一部大电影；也并没有愤世嫉俗到报复世界后让无数心理学家将她当作案例一学就是几十年。

她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或许有些聪明但绝没有聪明到独一无二、一个或许有些冷漠悲观但绝不想要选择麻木和袖手旁观的普通人。

但与此同时……

她还是【花意缺】。

她或许并不普通。

【人物：花意缺】

【身份：怪谈编号？？？？（没有人知道你是谁，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你是谁，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不，不对。

虞婧想着。

——我“可以”知道。

是的，她当然是人类虞婧，也是怪谈花意缺。

但在必要的时候，她可以不是怪谈，可以不是花意缺，甚至可以不是人类，不是虞婧。

她可以是邪恶的一员。

她可以是邪神的拥趸。

她甚至可以是“瘟疫”的同伴！

只要可以达成目的，只要能够抵达她想要的终点，邪神的力量和正神的力量有什么区别？！

——都将为她所用！

【你是谁？】

冥冥之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了。

而万万人的低语声、恸哭声、狂笑声、赞美声也再度在虞婧耳畔响起，宛如幻觉。

无尽高无尽深、无尽远无尽冷的星海深处，一扇似曾相识的门依偎在黑暗中，也依偎在深海中，门缝轻轻开着，黑漆漆的光在黑漆漆的星海内闪动，像是伸出了手，蛊惑着甚至强制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向门内走去。

而虞婧知道，那扇门里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别的，而只有一本书。

【怪谈编号：0017】

【外号：恐惧之门，在水底开启的门，门内鬼眼】

错误。

它并非开启在水底，而是潜伏在每个人的心底。

【描述：0017是一扇有且仅会出现在现实水底的门……】

错误，它虽然能够被人观测到，但绝不存在于“现实”。

【成型原因：未知……】

错误。

【分级：S（危险度极高，不可控制，不可规避）】

错误。

就像是以蚂蚁的角度观测人类，以二维的视角猜想四维。

当人类无法脱离自身目光的局限性、以人类的认知去揣度他们不可认识的一切时，他们总结而成的一切便全都是错误。

为什么虞婧这样笃信？

因为……

她曾经在梦中开启过这扇门，翻开过那本书。

她记得那本书的内容：

【……我曾坚守人性，坚守底线，相信邪不胜正，相信哪怕以孱弱的人类之躯，只要团结一致，也能战胜强人类万万倍的强敌……】

【……但事实证明，现实并非童话，人类的渺小妄想不足以支撑他们赢得胜利……】

【……倘若这世上，注定了邪恶必胜，我也可以化身绝恶天灾……】

【……从今日起，我将抛弃我人类之名，毁灭我人类之躯，化身黑暗之月。我将成为无光的行者，隐秘的庇护者，过去与未来的见证人……】

【从此以后，我的名字是——】

是什么？

想一想，想一想！

你应该记得它的！想一想！！

冥冥之中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了。

【你是谁？】

这一次，这声音带着可怖的庞然与威压，仅仅是一个在意念中响起的声音，就足以撕裂虞婧的理智，毁灭她的□□！

虞婧的皮肤与血肉早已融化。

虞婧的骨骼与神经开始尖叫。

但她还在思考，并握紧了脖子上的钥匙。

【道具：碎裂的门钥匙（临时物品）】

【使用：这是一把钥匙的残骸，如今已经看不出它的原貌，自然也无从追究它的来历。但也有传闻说这是某位圣者使用过的钥匙。】

【描述：你不知道你可以用它来开启哪一扇，或许你可以用它来开启每一扇门。】

“开门！”

对，开门！

虞婧用这把钥匙，开启了心中最深最黑、最远最冷的那扇门。

她冲了进去，如风一般冲过了梦中“虞彤”递来的《洛克神话短篇故事集》。

于是，那本封皮暗红如血的书跌落在地上，一页页翻了过去。

【怪谈篇】

【故事一：水底鬼眼】

【故事二：赤红的山神】

【故事三：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故事四：……】

紧接着，她又冲过了梦中“父亲”递来的《洛克神话长篇故事集》。

于是，那本封皮黑暗如海的书跌落地上，书页颤动。

【正神篇】

【故事一：轮回的世界】

【……】

【邪神篇】

【故事一：赤红圣者】

【故事二：瘟疫女王】

【故事三：不存在的蛇】

【故事四：虚假之月】

最后，她来到梦中的“虞婧”面前，翻开了“虞婧”脸上的书页。

【我是唯一的我，是纯粹的我，是完完整整、独一无二的我！】

【如果只有神才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我——我就是神！】

很快的，她将名为“虞婧”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写着这样的字：

【我决定直面瘟疫，但我无法回答出瘟疫的问题。】

【在瘟疫第四次询问我的身份前，我死于我直面邪恶的傲慢。】

【“虞婧”的人生终结于此。】

错误，不是这一页。

她将这本书飞快向前翻页。

【……不可思议，我看到了“亚历克斯”与“侦探助理”的真名！】

不是这一页。

【……那个名为威尔斯·威尔逊的小侦探，真是聪明得不可思议，或许他可以帮助我探明雾山的真相。】

不是这一页。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有些神秘的委托人，她叫雾山唯。】

不是这一页。

【……我决定去怪谈侦探社一探究竟。】

不是这一页。

【……我从云想衣的房间里醒来。】

不是这一页！

她更快速地往前翻页，翻过了中间大段大段的空白后，终于，她重新看到了一行字：

【2024年5月16日，13时29分，由创世神构筑的世界正式宣告毁灭，在此之后，这个世界的故事将由我来书写——阿里斯蒂德。】

阿里斯蒂德！

找到了，就是这个名字！

这个即将改变她一生的名字——

“阿里斯蒂德！我是阿里斯蒂德！”

终于，虞婧开始大笑起来。

她张开双臂，身体与灵魂一同在笑声中震颤、升华、蜕变！

她的唇部开始化作尖锐的鸟喙，一道又一道瑰丽诡异的纹路开始在她脸上成型。

她的头发开始变长，并且越来越长，直到垂落地上，黑沉如乌木，光滑如鸟羽。

这一刻——

黑暗的无星之海中，她看到千万人在地面一如她一般举起双臂；森冷的辉光门扉前，她听到千万人在死亡中祈祷如同狂笑高歌。

“没错，没错，没错！我就是阿里斯蒂德，阿里斯蒂德就是我！”

虞婧大声宣告着，向面前的【瘟疫】宣告，向自己身处的无星之海宣告，更向整个世界宣告：

“我是不存在的虚假之人，我是不会发光的黑暗之月，我是无人注视过的无光行者，我是过去与未来的见证人！”

“无人宣扬我之名讳，但每个人都曾对我隐秘地祷告过，因为我是隐秘之庇护者，无人知晓的第四位邪神！

“我是——朔月女士。”

狂烈的风吹了起来。

黑暗的星光、月光、日光，从界外探下，齐齐落在她漆黑的眼瞳里。

她开始振翅飞翔，用自己新长出的翅膀；她开始仰天大笑，用她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而在她面前——那曾经庞然无匹、无可抵御，甚至一想到其存在就会生出无尽绝望的【瘟疫】，此刻竟如此渺小，竟像是一只随手可以弹去的小小甲虫。

并且，在见到她后，【瘟疫】竟也真的如小小甲虫一样，移动着自己惊慌失措的身躯，试图逃窜。

但水灵巨大的封印如同神圣的天柱，牢牢钉住了它的每一只触角，而经过无数年被封印的削弱、与封印的较劲后，它也虚弱到了极点，以至于它震怒惊慌中向她喷出的瘟疫吐息都显得“可爱”起来。

是的，“可爱”。

多么美妙啊。

当拥有了力量后，那曾经不可匹敌甚至不可直视的强敌，竟然都能够被她居高临下地评价为“可爱”了。

再一次的，她大笑起来。

或许是为了这样的力量，又或许是为了这样的荒诞感，谁知道呢？

“乖乖的，小家伙。”

她说着，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撕开那钉住了【瘟疫】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封印，将【瘟疫】如同一只小小甲虫般抓起来，放在手心。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是的，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怎么会归还？

而且还是归还给那个不知道在哪片海底扑腾的万物归一者？

“而接下来——让我带你去做点有意思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