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弟子都静静地站在原地，殷音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里抬头，身上是藏不住的杀气。随着她往前倾的小动作，所有弟子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画符，布阵，灵气即将耗尽，眼睛和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滴在地上，映出一片鲜红。即使阵法凌空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使不断有同门和无辜民众被树妖抓住，捆得严严实实在空中摇晃，顾媛仍旧没有停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击倒树妖，她本来就不擅长战斗。当她被树妖卷起来时，除了害怕还有一丝隐约地放松。
但是眼见她们这只小队快要全军覆灭，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就在这时，一条黑亮地鞭子甩过来，看似柔软地鞭尾缠在绑着顾媛的枝条上，猛地收紧。剧烈地疼痛迫使树妖松开顾媛，在下坠地瞬间，比疼痛更先一步到达的是一股冷冽地风的味道。与此同时一只胳膊搂住她，于是这场风化做柔软的怀抱。顾媛趴在对方胸前，久久不能回神。
又是耀目的红色映入眼帘，这次不是顾媛的血而是对方衣领上的封边。顾媛心里一震，猛然抬头，自下而上只能看见少女的眼睫，一点漆黑映照出寒光。横刀出鞘，重重地划在树妖眼睛上。
少女一脚踩在树妖脸上，借力一个后空翻，她带着顾媛后撤，然后把她丢在后方。
“接着画。”
手比大脑更快一步理解对方的意思，不过顾媛的目光仍停留在少女身上。内里的黑色常服和她的一样，洁白的外袍密布着银色暗纹，在月光下的折射出一道道亮线，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傲劲。她之前没看错，少女白色外袍边上是刺眼的红色。
亲传弟子。
倏忽间，少女已经斩断树妖几条枝干，又救下一人。有了实力强大的主心骨后，小队的人获救以后都没停下，一起帮着救其他人。擦擦鼻血，顾媛小声问社交广泛的朋友，“是我们宗的亲传，你知道是谁吗？“
朋友一边忙着给其他队友处理伤口，一边神色复杂的看了还在救人的少女一眼。“师姐，殷音。“
这是顾媛第一次将传闻里的人和现实里的人对上号。
殷音把宗门弟子救下来以后，手里的动作反而放慢了许多，倒不是累了，这树妖对她小菜一碟，主要是想考察一下这些外门弟子的能力。说起来，这一组原本不是她负责，倒底是那个不靠谱的给这群弟子带这里来了。
确定人都救下来以后，她收刀停下来站在顾媛旁边，“这树妖怎么回事？”提到这个顾媛也有点尴尬，“范师兄说这村子里最近怪事多，叫我们来查查。这树妖神智初开，本就混沌不清，释放瘴气吓倒村里人。在我们来之前，又有人惹怒了这妖怪，于是它发疯抓了所有人，还把我们吊起来打。”
活动了一下肩膀，殷音若有所思，是意外吗。
就在这时，那树妖见一直围着它，把它打得很痛的殷音没动静，以为她没力气了，整个妖飞过来，正中敞开一个树洞想要把她吞下去。
“跑。”殷音一声令下，周围地弟子四散开来，倒霉地顾媛又因为浑身是血闻起来很好吃，被顺道卷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她熟练地调整好姿势，低头看殷音却发现已经看不到她了。
玉锋裁云，衍天宗秘法主打一个快。少女的身影仿佛滑翔天边的雨燕，脚尖触地时收回横刀，被风吹起的白袍重新遮盖住里面小尾巴一样的黑制服飘带。以那个洞为界，树妖一分两段，墨绿的汁液飞溅，落在地上像下着一场阴暗的雨。在单手施法护住自身的情况下，殷音另一只手上灵活地长鞭缠住树妖的枝条，像森林里硕壮地巨蟒，嘶嘶吐着舌头，用力一折。
尖利地嘶吼仿佛刀子，戳得每个人耳朵生疼。殷音不为所动，趁着树妖松懈，快速甩开这家伙，用鞭尾缠住着顾媛。被鞭子拉扯的感觉实在奇妙，即使在下落也不用担心，风穿过发丝，整个人化身自由随性的落叶。
心里一动，顾媛使出之前一直没学好的裁云，脚尖用力猛地向前一冲。但是她没算好角度，撞在殷音下巴上，撞红了。殷音捂住嘴，被她这一撞咬到了舌头，痛得要死。
表面上还端着师姐的架子，抽空看了一眼顾媛。顾媛两颊绯红，捂着脸想蹲到地上，后退时又被垂落在地上的鞭子绊了一跤，整个人仰倒着往下栽。还是殷音扶住了她，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肘，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在她耳边问，“没事吧？”
顾媛弹起来理了一下头发，遮住眼睛。“没事，师姐我去画符了。”说完站到后面，殷音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强压下心里的一点恍惚，开始指挥场上的弟子反击失去了大半攻击力的树妖。
“剑修之流攻击力强的，挑三个站最前面，没什么战斗力的在后面释放保护性法术。这一批下去另一批从侧面上，然后二次冲刺从正面佯攻，其它人继续攻击侧面。”
这精怪被殷音刺激地不轻，嗷嗷地叫。随着小队战术的逐渐熟练，很快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败下阵来。
这期间，殷音除了偶尔做一些战术指导就是站在旁边擦那把刀。
她即使什么也不做，单单是站在那里，游刃有余地气势就让人安心。顾媛在施法的过程中看了那把刀一眼，不期然又想到一个传闻。殷音之所以带着这把普普通通的铁刀，是因为这把剑是大师兄送给她的。他们关系很好。
这边和乐融融齐心协力，那边孤零零一只精怪，看起来像是修仙界的人以多胜少，好不地道。
精怪才不会反思，只会恼羞成怒。眼见着眼鼻耳喉都被弟子们打出伤痕来，此时不逃就再没机会了，可是精怪只死死盯着殷音，这个讨厌地家伙，一定要，杀了她。
没人防守殷音那个方向，看着精怪突然地转变方向，大家都楞了一下。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殷音自然也不例外，她从始至终不曾放松。弹射出的鞭子不再柔弱无骨，仿佛一根钢针，将精怪钉死在地上。它茫然地眼睛冲着天空，汩汩流动的血液从破碎的内脏溢出，最后堆积在喉咙里，即使张开嘴巴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听到“嗬嗬”的声音，眼见着无数血沫流出。它试图将鞭子从胸口拔出，扭曲地身体手脚并用，弯折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
于事无补。顾媛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个词，殷音挥舞长鞭循环反复，直到精怪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动静。
这些弟子或许亲手惩戒、记录，赶走过精怪，却没杀死过。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一定会亲手杀死精怪，就像今天的殷音。
或许是对自己刚刚无所作为的羞愧，弟子们一言不发，纷纷转移目光，逃是也去做该做的事，或是安抚村民，或是照顾受伤的队友。只不过没有人放下自己的武器，他们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还能动就不能停止挥剑。
收敛冰冷地神色，殷音看向对面的树妖，心里有点火热。这家伙的分值应该很高吧，哈哈哈哈，欠长老的钱，殷音努力克制嘴角的笑，整个人面部微微扭曲。眼见树妖身边没什么人，殷音刚想走过去收集一下树妖的汁液做记录。顾媛鼓起勇气走过来。
之前地那场“雨”平等落在除殷音外每个人身上，顾媛的脸上也沾了一点，或许是位于脸颊的伤口边，她并没有发现。殷音伸出食指顺手一抹，“师妹，你脸上有东西。”然后偷偷背在身后沾在玉简上，玉简发出一点微光很快就吸收了。殷音心里还在窃喜，这次救人可是赚了，本来如果是弟子击杀的，她不会要。谁知道这蠢蠢地树妖非要自己送上门。
顾媛一边照顾队友一边纠结了好一会，看到殷音似乎要离开这才冲上来，本来微微发烫地脸颊被微凉的手指一按，非但没降温，更是朝着能煎鸡蛋地温度一路狂奔。“师姐，我叫顾媛。能不能，加一下我玉简的联络方式？因为，嗯，因为师姐救了我两次，而且我因此学会了裁云诀，想谢谢师姐。”
想要谢恩，可以光明正大说话，不用像个害羞的小媳妇。殷音脑海里警钟狂鸣，迟钝地大脑终于回应了身体的不安，这不是和那些围着师兄的女弟子一样嘛？！
“不用谢。下次，你来救其他人。”憋了半天，殷音也没想好怎么拒绝她。冒出干巴巴的一句，掏出玉简想要假装回消息，这才发现玉简狂闪。粗略一扫，她脸色巨变，匆匆捏诀就转身离开，转眼就只见被风吹起的外袍。这次顾媛看清了上面的绣纹，白袍除去隐晦的银线，只有下摆的几朵桃花，肩上寥寥的几片云纹。
她冲后面挥手，马尾随着动作微微飘动。“师妹，你们先回，我还有事。”
失落地收起玉简，顾媛撩起自己有着一点草花纹的外袍，用手指轻轻划过，要不要再这里加一点桃花呢。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撞了一下。
“回神啦，我们要回去了。”是朋友。
见顾媛神思不属，朋友猛地抓住她的手。“你该不会喜欢师姐吧？”不等顾媛否认，朋友劈里啪啦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说话。“我建议你不要。你应该知道，衍天宗，非无情道非宗主。现在的亲传大多都修习无情道，就像原沂师兄，青岚师姐等。殷音师姐虽然还没显露，但是她五岁进入衍天，八岁进内门，十五岁成为亲传，是，”朋友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她是真正的天骄，最后肯定也会选无情道。”
这些基本的事情顾媛怎么会不知道？她粲然一笑，握紧画符的笔。“可是，衍天宗已经足足五百年没有正式宗主了，这些年所有修习无情道的弟子都失败了。”朋友被她眼里狂热地光灼烧，终究没再劝阻。
无情道的修行与其他不同，那本衍天宗老祖写的道本很多人都看过，只有领悟地人才能入道，其中蕴藏的能量巨大，即使已经筛选了99%，真正能走下去的人还是零星。
顾媛拍拍朋友，大大方方拉着她准备一起去交任务。“你别担心，如果她铁了心要修无情道，我的努力不会奏效。但是如果她有一丝犹豫，我就要抓住。”这一刻她心思磊落，目的明确，境界提升。感受这仿佛上天的认可，顾媛弯起眉眼，她会更加勤奋修炼，去到能更多见到师姐的地方。
另一边殷音还不知道，尽管她还没开始修习，祖传的无情道诅咒就已经降落在她身上。她的注意力全在赶路上。那时玉简疯狂闪动，传来的许多消息，发信人和内容全部一样。
傅诺：这次那个妖女也在，速来。
进一步加快速度，殷音的内心也在狂喊。这一次，我们宗门的希望，绝不能折在妖女身上。师兄，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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