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雪忽然笑出声，目光不动声色从许芳晴身上移到宋知鸢身上，最后落到江瓷身上，心中渐渐生出一个想法。
江瓷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在许芳晴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启唇。
没有声音，江宿雪看出来他在说什么。
“我帮你。我可以按你想的做。”比如帮助他清楚许芳晴和宋知鸢的部分记忆，承担他的罪责。
江宿雪表情一顿，继而冷笑，收回视线，对江瓷的话不做搭理。
江瓷便跟着收起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经过这几番折腾，天色已渐渐走向拂晓。清晨的风裹着冰凉水汽，急急吹过，卷走几人因赶路而额角渗出的汗水。
许芳晴拔掉粘在脸上的头发，暗自皱眉，没想到凌晨会越来越冷，风吹得她身体快没了知觉。宋知鸢见状，担忧地告诉她就快到了。
许芳晴咬牙点头，侧眸看了一眼另外两人，剑没什么大问题，便懒得同他们说话。
江瓷身体颤抖着，叹了口气。肩胛处的伤口疼得他说不出话，他忽然想到江笙。
就像他说的那样，江笙剑术极佳。她把他带回羌阴门之后，给她治好伤，便让他跟着羌阴门弟子学习剑术，或者符术。
原本江笙让他学剑。但他确实没用，剑术学不来。江笙为此生过气。后来出门到城外，那一天他们发现了一个很惨的村庄，一夕之间消失的村庄。过往的热闹变冷，人气散尽。他们以为没人的时候，忽然跑出来许多与村民穿着一样的类似人形的药物。
两个人吓了一跳，都没反应过来。最后先回神的是江笙，拉着他就跑。
妖物很多，江笙手起刀落，这些妖物对他们没有构成威胁。但浸满鲜血的泥土里忽然出现一只妖物，江笙不敌，是江瓷为他挡下一击，爪子穿透肩胛骨，之后江笙就收了脾气，让他学符术。
他照做，暗地里依旧偷偷学剑。
只是没用就是没用。他勤学苦练，学得快学得好，却不如江笙厉害，比少部分羌阴门弟子厉害，却比不上无数个弟子与笑得虚伪的师叔伯们。
所以，作为应该保护主人的忠犬，他没有保护好江笙。
那一天江笙死不瞑目。她的瞳孔光泽是怎么一点点消失的，江瓷记得很清楚。背着她的尸体下山时，骨头磕在台阶上碎裂，心也一点点被撕碎，痛处依旧历历在目。
因为师叔伯抢夺信物，因为野心未泯的妖物，因为善于蛊惑人心的妖尊。
因此江宿雪这个妖尊流落在外的孩子，似乎十分无辜的孩子，在江瓷看来，同样罪不可赦。
江瓷又一次将目光转向江宿雪，盯着他继续无声地开口：“你忘记了吗，你的家，城外被泥妖埋藏的村子，你全忘了吗？”
江瓷上下扫了一眼江宿雪，眼神中是明晃晃的嘲讽：“忘记村子就算了，你的娘亲，你的蝴蝶也忘了么？”
读出江瓷的唇语后，江宿雪骤然顿住，他盯着江瓷，漆黑的瞳孔倏然变回原本的冰蓝色，瞳孔浮上一层浓厚到化不开的狠戾。
江瓷好似没注意到他的怪异，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他怎么不回答。
江宿雪阴狠地盯了他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江瓷在挑衅他。他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眉头紧蹙，没问江瓷什么意思，直接不搭理他，只当没看到。
熟悉的寒气逼近爬上肩头，江瓷莫名地笑，江宿雪眼底则闪烁着微弱诡异的光亮，余光瞥了眼还在门头赶路的许芳晴，唇角微微勾起。
他将目光落到前方，不知何时，林中已起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晨时林中雾气，水汽沁凉，扫过皮肤，寒气令人头皮发麻。
许芳晴抬头，盯着眼前浓浓的晨雾蹙眉，心中疑惑，不由得看了眼江宿雪，以为是他捣鬼。见到江宿雪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她叹了口气，又瞪向江瓷，江瓷一脸无辜。
许芳晴平静地收回视线，与宋知鸢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样。
眼前的雾气即便不是妖物携带的诡异的黑雾，但忽然间起这么大雾，一定也不正常。
许芳晴想着，松开架着江宿雪的手，正要抬脚深入几步查看。
方踏出去一步，她的身形忽然顿住。
下一秒，静谧的空气忽然被一声闷哼掀起一层波浪，顿在前面的许芳晴突然全身乏力，摔倒在地，挣扎着意识看向身旁的江宿雪，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随着光泽一点点消失，那点不可置信变为迷茫。
慢慢地，她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宋知鸢无比担忧的呼唤：“师妹！”
之后，她仿佛彻底坠入黑暗，奋力尝试也睁不开漆黑的密网。
好端端的人忽然昏迷，宋知鸢难以置信，下意识以为是许芳晴受了伤闷声不吭而昏迷，转头威胁地瞪了一眼还在站着的两人，继而松开架着人的手，迅速俯身将许芳晴从地上揽进怀里。
她紧张地瞧着许芳晴的状态，心中惊愕不已。
不知是何原因，许芳晴身上并无伤口，但却脸色惨白，睫毛不停颤抖，看起来十分痛苦。
宋知鸢跟着她的表情心疼，心凉了大半，抚摸她的皮肤才发觉她身上冰寒无比，更诡异的是，腰侧的吟雪疯了一般地不断嗡鸣。
而眼前的大雾在许芳晴倒下以后便瞬间消散。
诡异。
宋知鸢立刻抬眸警惕地看向江宿雪。
江宿雪愣愣回道：“师姐，我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清除她一点点记忆而已，别的什么都没错。
带回还要动手清掉宋知鸢与他身份有关的记忆，这样做对他们都好。
宋知鸢冷笑了一声。吟雪嗡鸣，只有可能是妖物出现在附近。她盯着江宿雪看了几秒，忽然侧过头，呵了一声：“这些东西，也不是你做的吗？”
江宿雪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之所及，大雾散去，露出雾气之下隐匿的东西——方才消失的妖物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
而宋知鸢现在的情况，几乎做不到避开这一群妖物带着三个人离开这里。她眸光冷下来，必要之时，权衡利弊过后，她只会带着许芳晴离开。
剩下的两人，都有妖物有着联系，她不信他们能有什么事，她现在倒想一了百了杀了他们，但她即便动的了手也做不到。
何况审时度势，这样做对她和许芳晴不利。
而对于江笙，她只能等到回去跟她解释一番，再好好道歉。
江瓷拒不合作，不想见江笙，不是她能改变的。
他简直活该。
想着，宋知鸢吸了一口气，迅速抱起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许芳晴，抬脚朝着洞穴的方向去。
吟雪剑悬在她们身边，不间断地环绕着，剑光飞快，除掉那些目的明确的妖物，同时警惕着身后的两人，以防他们突然偷袭。
看着宋知鸢和许芳晴的身影逐渐被妖物淹没，猛然，江宿雪恶狠狠地瞪着江瓷：“是你做的？”
“妖尊与你合作，给予你一点威压与控制权。”江宿雪说着冷笑，目光越来越凉：“没想到已经快见到那个江笙师妹个笙笙妹妹，你还不死心！？”
因为被误会被丢下，他似乎气疯了，比宋知鸢还要气愤，声音不可抑制地拔高，尖利刺耳的声音很轻易钻进宋知鸢的耳朵里。
宋知鸢闻言蹙眉，心中更加警惕，不由得加快脚步。
江瓷笑了笑，无奈的摊手：“妖尊能帮我，它能做到你们做不到的。”
“我为我自己谋求利益，谋求我和笙笙的以后，我哪里疯了呢？”
“我现在过去，笙笙是死，而我把事情做好，她可以活着。”
闻言，江宿雪骤然笑出声，他看着江瓷，目光揶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有趣，你跟只妖物过以后。”
江瓷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你也是妖物，想跟你的师姐师兄有以后的日子，不算笑话么？”
江宿雪闻言一顿，垂头默然。江瓷冷笑，不再看他，转头盯着疯狂扑向中间二人的妖物，双手攥紧，眸光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妖物晃动的背影。
他心中紧张，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倏然，身侧猛然吹来一阵冷风。江瓷警觉回眸，看到一束火光扑面而来，立刻侧身堪堪躲过江宿雪甩过来的符纸。
符纸扎进脚边的土里，雾气和火焰相互纠缠，温度灼人。
江瓷朝另一边挪了几步，嗤了一声：“偷袭我不如想想怎么救你那两位师姐。”
江宿雪闷哼，嘴边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放轻声音道：“你不是知道吗？”
他清楚，江宿雪也清楚。
江瓷在做什么，两人心里门清。
江瓷知道江宿雪需要把她们的记忆除掉，需要彼此之间沾染过联系。就像许芳晴曾经饮过江宿雪的血，宋知鸢也要跟他产生一点诡异的沾染。
最简单的，对宋知鸢来说最好用的，就是苦肉计了。
宋知鸢对江宿雪最为失望，也是因为她不愿相信她的师弟是个药物，她以为她的师弟只是性子顽劣，只是有所苦衷。
极好利用的一点。
江宿雪和江瓷一致这样认为。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将反目打架的戏做得真实。
符光不断在林间闪烁，赤火四起，烧得枯木噼啪炸响。
呛鼻的烟雾缭绕起来，在两人动手的过程中，逐渐浓厚到看不见远处的妖物，也看不到眼前的对手。
江宿雪拧眉盯着眼前漆黑空荡的一片，耳朵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多时，身后倏然过黑影，江宿雪眼神狠厉，立即回头，看到的仍旧只有一片飘动的烟雾和透进来的微弱火光。
他心跳动的频率愈发快，不安地环顾周围，察觉到什么时，目光定住，紧紧盯住前方。
下一刻，黑影意料之内地跃入眼帘。
看出黑影的动向时，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小，迅速动身，飞扑过去。
掌心的符纸在一瞬间抛掷前方，一路火花带闪电，符光照亮面前人狞笑的脸和他身后的数只妖物。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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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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