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瞒着师兄,那就不能表现得和过去五年的“牧南风”太迥异。牧南风清了清嗓子,用三分随意七分认真的语气道:“因为今天过生日嘛,所以我反思了一下过去的一年,觉得有点太荒废了,就想着重新开始修行,我又是剑修,没有剑压根没法修炼啊。”
“不行。”宿明渊回答得直截了当。他一边脱外套一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示意他去那边坐着。
“……”牧南风认真在自己的记忆里盘点了一下,宿明渊对他说过多少次“不行”,大概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为什么?”
他乖乖坐到沙发上,看着宿明渊给他拿来饼干和薯片——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他刚想抗议,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也许过去五年里他的口味变了?那还是老老实实吃吧。
“那把剑是法器,你没有法力驾驭不了它。如果伤到自己怎么办?”宿明渊拍了拍他的脑袋。
牧南风边咬饼干边撇嘴,含糊不清道:“好歹我也温养了它好几年呢,怎么可能会被伤到?”
“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冒险。”宿明渊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把剑还给他。
“……”牧南风决定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他盯着宿明渊看了好一会儿,把饼干丢到一边,往沙发上一靠(原本还应该再鼓着脸的,不过他觉得这样不够纨绔),“今天是我生日。师兄你甚至还没跟我说生日祝福。”
说这话时他也在留意自家师兄的神情。宿明渊似乎怔了怔,随即扬起一边眉毛,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那我现在补上?”
“不。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牧南风抱着胳膊,“除非师兄你把剑还我。”
宿明渊没回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牧南风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巴,宿明渊才取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他凑过去看,就看到他和宿明渊的聊天记录里又多了一个红包。
“买点自己喜欢的。”宿明渊揉揉他的头发,“听话。”
这两个字算是把牧南风的嘴给堵上了。就像他有制服师兄的技巧,师兄也有让他妥妥帖帖的办法,这两个字就是其中之一。师兄都让他听话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
不过,他的听话只局限于“听师兄的话,不再死乞白赖地讨要宝剑”,不跟师兄要,还有别的办法嘛!牧南风离开宿明渊住处的时候,如是想到。
至于别的办法是什么……嗯,师兄会把剑藏在哪里呢?牧南风摩拳擦掌。
别误会,他可不是要把剑偷回来。师兄弟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顶多算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嘛!至于要是被师兄发现了该怎么办……哼哼,那时候剑已经在他手上了,生米煮成熟饭,师兄也只能默认这件事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师兄为此事勃然大怒,惩戒他的“偷窃”行为。牧南风仔仔细细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检索,师兄最生气时是怎么惩罚他的来着?好像也就是打两下手心,再写个检讨?嘛,为了把本命剑要回来,这点惩罚算不上什么!
就在牧南风踌躇满志的同时,房间内。
宿明渊没什么表情,随意挥了挥手,刚才因为牧南风的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沙发顷刻间恢复了平整,上面的饼干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接着他打开手机,滑动几下,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十四岁的牧南风,正盘腿坐在床上,鼓着脸生闷气,显然在耍赖。拿着手机录像的是宿明渊本人,录像开始十几秒之后牧南风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手机,“嗷”地叫了一声,扑过来手脚并用地抢他的手机:“不许录!删掉删掉!会变成黑历史的!”
背景里还有宁冬夏的笑声和方远悠的劝解声。
屏幕暗了下来。宿明渊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眉心。
刚才牧南风闹别扭的神态和视频里的少年重合起来,宿明渊拧起眉毛,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距离牧南风离开他,已经五年了。
取代牧南风的那个人有着相当精湛的演技,神态、语气、动作,都模仿得九分像,但那怎么可能瞒得过和牧南风朝夕相处的宿明渊?何况就算他把牧南风的神情动作学个十成十,牧南风的天赋也是他学不来的。就仿佛南风对剑道的卓越天赋和他的灵魂一起离开了似的,冒牌南风的修为从未进展过哪怕一分一毫。于是他亲手封印了“牧南风”的修为,那是他的小师弟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凭什么给一个冒牌货用?
但他没有杀死那个冒牌货。他让“牧南风”搬出了他的房间,又给“牧南风”找了单人宿舍,每个月按时转账,有求必应……如此五年。他所期待的,无非是他的小师弟回来。
然而这其实是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被夺舍后重新回魂,如果南风永远回不来呢?他要让这个冒牌货永远占据南风的身体吗?更令他悚然的是,如果这个“南风”的言行开始逐渐取代他对真正南风的记忆呢?就在刚才,“牧南风”的神情举止,几乎让他看到了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喊师兄的少年。
一个始终隐隐约约看不清楚、直到此刻才终于清晰的想法跳了出来。也许他应当当机立断一些,杀死现在的“牧南风”,这样,至少他还能一直守着牧南风的躯壳……
……和他所拥有的所有回忆。
*
对牧南风来说,“宿明渊会把剑藏在哪里”是一个根本不需要去问别人的问题——不会有人比他本人更了解自家师兄了。稍稍思索,就能猜到几个可能的位置:要么藏在宿舍里,要么就在宿明渊的修行静室里。
当着宿明渊的面偷走剑是绝无可能的,牧南风修为还在的时候都瞒不过自家师兄,何况现在?那么摆在牧南风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趁宿明渊不在的时候,偷偷潜入房间。
“二师兄?”
没人回应。门没关,牧南风探头进去看看,客厅空无一人,厨房里正传来油水相遇的“噼啪”声。
——其实也算不上厨房,毕竟宗门宿舍并不包括这个,这是方远悠自己改造的。鉴于宗门食堂真的很难吃,而方远悠的厨艺又格外好,这里常常成为师门四人聚餐的地方。
“南风你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好。”方远悠头也没回地道,对修士来说不靠视觉也能分辨来人。
要是放到平时,牧南风也就老老实实坐下了。可惜他今天不是为了蹭饭,而是……嗯,有其他企图。他凑过去,发现方远悠炒好的菜都放在饭盒里,这让他眼前一亮——据他所知,二师兄只会给一个人送饭,那就是师姐。正合他意!
“二师兄你是不是要去给师姐送饭?”
“嗯,她说食堂吃厌了,想换口味。”
“那,二师兄你顺路帮我从师姐那儿拿个东西呗?”牧南风凑到方远悠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别让师姐发现。”
方远悠听到牧南风要的那件物品时,正颠勺的手一抖,好悬没把锅里的菜洒一地。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略粗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要那个做什么?还要瞒着冬夏?不……不会是做坏事吧?”
后面那句都结巴了。
牧南风拍着胸:“二师兄你说什么呢,你看我是做坏事的人吗?”
……令人尴尬的沉默。只有锅里的菜还在发出“丝丝”的响声。
“呃……哎呀,反正我肯定不会做坏事的!二师兄你还不相信我吗?拜托拜托,帮我拿一下吧!”
“可是冬夏……”
“师姐不会发现的啦,我就借用一天,一天就还回去!”
“好,好吧……”
*
“……又要我盯着点牧南风?”宁冬夏有些无语,“师兄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这么神经质一次,就不能消停……”
略显窒息的沉默。
宁冬夏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难听:“明白明白,我会盯着他的,有异常就告诉你。”
挂断电话,宁冬夏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怎么总摊上这种活计?
自从四年前她察觉到“牧南风”的异常,还没来得及说出去就被宿明渊下了封口令之后,但凡有关“牧南风”的事,宿明渊都会转交给她处理,大概是不愿意见到那个冒牌的师弟——问题是她也不乐意好吗?眼睁睁看着某人顶着自家小师弟的壳子她也很难受的!
不等她再多想,“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谁?”
“外卖员。”
“……”宁冬夏没忍住,翘起嘴角。她暂且将宿明渊交代的事抛在脑后,几步走过去打开门。方远悠正提着饭盒站在门口。
“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女性弟子宿舍……”她拖长声音,“被长老发现你就惨了。”
方远悠无奈地将饭盒递给她:“那难不成我夜里偷偷来?”
宁冬夏笑着摇头,接过饭盒看看,嗯,可乐鸡翅、肉末豆腐、西兰花炒虾仁……
她侧过身子方便方远悠进来:“分量有点少啊,你不一起吃?”
“我待会儿去食堂吃。”方远悠挠头,“我的那份给南风了。”
“……”宁冬夏叹气,“你一个做饭的还吃不上饭是吧?行了,我的分你一半。”
“那岂不是咱俩都吃不饱?”
宁冬夏对方远悠的不识相很不满意:“吃不吃?”
方远悠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宁冬夏正要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却突然一皱眉:“你怎么看上去有点心虚?”
方远悠的舌头差点打了结:“哪儿,哪儿有?”
直到宁冬夏暂且打消对他的怀疑,去拆饭盒之后,方远悠才苦着脸松了口气。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南风……这可怎么办?
牧南风要的东西是他以前的随手之作,姑且可称为“□□”,但作用不止于开锁,也能破解一些简单的禁制。不过师尊和他自己都觉得这东西不合道德,也就封存了起来,后来他就把这钥匙送给了宁冬夏,以充实她的收藏。
冬夏的收藏品放在哪里他是知道的,要躲过宁冬夏的神识去将那把钥匙拿到手,也并非难事。问题是……他实在没有自信对宁冬夏说谎啊。
“开饭了开饭了,你杵在那儿干吗?”宁冬夏喊他。
“你先吃吧,剩下的给我。”方远悠应了一声,苦思冥想自己该怎么偷偷把钥匙顺走,他扫视宁冬夏的房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本书上。
“……”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冬……冬夏啊,你能不能别把这么有伤风化的书堂而皇之地放在这里?”
“有什么关系?我这儿又不会有外人进来。”
“那也不行啊……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随你。不过别动我桌子上那几本,我正在看。”
方远悠麻溜将散落在房间里的那些漫画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放好,趁着整理房间的机会,他悄悄将牧南风要的那把钥匙放进了兜里。
南风啊……二师兄为了你可是骗了冬夏啊喂……
于是这顿饭的气氛就格外沉闷。宁冬夏瞅着正闷头扒拉饭粒,满脸写着“我刚才干了坏事”但却还以为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的方远悠,很努力没让自己发出笑声。
嘛,她就当作没发现吧。料想方远悠也没那个胆子干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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