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没睡好,整个上午祝云容精神恍惚,软趴趴的脖子支棱不起一颗脑袋。
邹以珩效率很高,午休前就审完她的项目书,把附了建议的文件发到她邮箱。
祝云容收到,点开,下载文件,但忿忿没有回复。
宏亚集团上下级之间通常采用邮件进行往来,但由于彼此相熟,从前邹以珩跟她联络都直接走微信。
这回也不知闹的哪门子脾气,好一套公事公办。
真气!她还没闹呢!
祝云容昨晚的气还没消,新仇叠旧恨,干脆已读不回,把他晾在一边。
邹以珩是在半小时后找来,一眼就见她正埋头补眠,半个身体趴在桌上,跟那天陪他输液时很像,相当漂亮的一颗脑袋。
正值饭点,办公室没有别人。
他扯唇一哂,过去给她披了件衣服,瞥见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正是他刚发来的文件。
果然收到了,她就是故意不回!
“我举报,祝云容不及时回邮件,影响工作进度。”他半只手掌撑在她工位的桌子,微微俯身,用很低的声音说。
没想吵她,她却还是醒了,倦然抬眼,很不满意的目光。
祝云容猜到邹以珩会来这一趟,本想等等他,可惜太困。他来时,她刚睡过去没多久,浅眠被他披衣服那点动静惊破,后头的话听个正着。
“那我告发邹以珩自己不好好工作还赖别人。”她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正好,互相抵消,谁也不用告了。”邹以珩很幼稚地说,然后噙上抹笑问,“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啊?”
一听这个,祝云容立时幽幽怨怨剜他一眼。
“真没睡好?”就见邹以珩笑意加深,身子又俯下去些,轻声地问,“看你这表情……因为我啊?”
祝云容觉得他这人品性相当有问题,她因为他没睡好,他脸上却写满了得意。
拳头硬了。
她得报复回去!
祝云容眼珠一转,就朝他勾勾手指头,一脸神秘:“邹以珩,快,我告诉你个秘密。”
邹以珩觉得她没憋好屁,但耐不住想尝尝咸淡,依言把脑袋凑更近了些。
就听祝云容沉默好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觉得你不明白,不告诉你了。”
邹以珩就“呵”了声:“可是让你报复回来了。”
祝云容眼微眯,得意得很矜持。
“满意了?那走呗,”邹以珩说,“请你吃饭,散散一身困劲儿。”
祝云容起身,一个懒腰没伸完,瞥见办公室有人回来,立即端庄地站直。
早早回来的是名实习生,上周新入职,非名校毕业,起点不高,为能留在宏亚相当卖力,祝云容经常见她利用午休时间熟悉业务,对她这劲头很是欣赏。
“祝姐,我还有个问题……”
难得见祝云容闲着,实习生眼一亮,从工位抱了本书过来,走到近前才注意到她身边站的邹以珩,有点怯怯地止住步子。
“哪儿不懂?”
见状,祝云容过去,转身时手势示意邹以珩替她关个电脑。
实习生的问题很基础,不难解答,往日祝云容通常只需几句就能说清,今天不知怎的,她心里不太安稳,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儿,一个小问题竟磨叽了很久。
问题解决时,电脑已关,邹以珩一只手掌搭在她办公桌,几根手指依次轻敲桌面,垂眸望着地面,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祝云容一颗心莫名提了一提,有点不适地蹙了下眉头,问他:“走么?”
邹以珩抬眼,似刚回神,朝她笑笑:“走。”
“说吧,想吃什么。”他问。
语音语调如常,可祝云容就是敏锐捕捉到几丝不自然。
“随便。”心里不太痛快,她懒得思考。
邹以珩也没再问,自行做主引她进了周边商圈里那家昂贵西餐厅。
在熟悉的位置落座,邹以珩将菜单递给她,环顾四周,没来由感慨道:“上回来这儿,你拿了一套方案,说宏亚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糟,让我别失去信心。”
一晃已是半年。
祝云容看着菜单,面上波澜不惊,只下意识点了那天邹以珩打包给她的牛排和奶油浓汤。
邹以珩点了跟她一样的,等待上菜的时间,气氛显得凝滞。
心头的不踏实感挥之不去,祝云容试图理清这份感觉的由来,可感觉太缥缈抽象,她把握不住。
“祝云容。”邹以珩突然叫她,“一直没问过你,你对宏亚有信心么?”
祝云容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但他的表情很郑重,她就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对宏亚有信心。
实话。
因为她信自己,她也信邹以珩。
邹以珩的话问得莫名其妙,祝云容心头盘桓的不踏实感加重,转瞬间已畅想过无数种可能:“宏亚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就是问问。”正巧浓汤先端上桌,邹以珩顺势就说,“好着呢,别瞎想,先吃饭吧。”
不知是不是心事重重的缘故,今天牛排和浓汤的味道不如记忆中。
走回公司的路上,邹以珩又一次提起她的项目方案。
“你那个项目,还需要做比较大的改动,”他说,“等会儿我给你发一份改动方向,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去磨。”
祝云容听懵了:“你上午发给我的文件里……”
“是,上午我返回给你的文件里,只提出要修改一些细节。但刚刚我又想了想,觉得不够,还得大改才行。”
改!改!改!
改什么改?
一会儿一变的大猪蹄子最靠不住!
祝云容愤愤然坐回工位,简直想把上午邹以珩的邮件甩回他脸上。
打开邮箱重新审视的瞬间,却陡然怔住。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踏实了。
她让邹以珩替她关电脑,势必会扫见未关闭的邮箱主界面,而她邮箱里有封标星号的置顶邮件,来自知名外企NAC——半年前她首选的跳槽对象。
祝云容长长泄了口气,身体向后瘫靠在椅背,丧丧地放了会儿空。一口气哽在喉头,出不去也咽不下。
NAC是全球领先的金融业外企,她若能去,将收获高额薪酬、风光履历和旁人艳羡。她不否认,时至今日,它依然对她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但她确实已许久未动过心思了。
她初入职时宏亚一团糟,一路走来,算是眼睁睁见证着它一点点重现昔日荣光。
她是首席精算师,她见证无数后辈加入公司,她是真心想做出番事业,也很满意在宏亚奋斗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仍置顶着那封邮件,一直以来,她都是会把挫折反复锻打,直至磨成钢钉刻进骨头的人。
当时未得NAC青睐,是她的不足,是她需要咬牙切齿撕破的茧,是她得时刻警醒的忧患,是驱着她往前走的鞭子,是她非争不可的那口气……
唯独不再是她的选择。
邹以珩定是看见了,也误会了,却不来问她,只耍这种龌龊手段折腾她!
好小肚鸡肠的男人!
祝云容越想越气。
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问她?欲言又止当什么谜语人?
半年来,她与邹以珩一起耗费心力无数,也同熬过许多大夜,自问付出的丝毫不比他少,他竟然怀疑她!连解释的话都不听她说一句!
她愤然起身,椅子后撤,滚轮转出好远,带着椅背撞上后面白墙,真皮与墙面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同时,手机传来震动。
[邹以珩]:你的方案很全面,但不够创新,市场上同类型产品比比皆是,核心竞争力有限
[邹以珩]:建议去跟项弈对接,加入基于大数据的个性化保险定制服务
邹以珩的消息,祝云容读了三遍。
第一遍带着情绪,没看见字,眼里只有一串狗屁;
第二遍热血缓慢下头,恍惚品着他的话似乎有那么点东西;
第三遍彻底冷静下来,耐着性子边读边思考,读完时,对之后要做的事已有了潦草规划。
她转变了想法:邹以珩不是故意找茬,他是万恶的资本家,趁她还没走,要最后狠狠压榨她!
祝云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冷脸回复:“好的,感谢建议,我尽快做完项目书第二稿[愉快]。”
退出聊天框,她气势汹汹给他改了个[邹扒皮]的新备注。
邹扒皮本皮不知她短短几十分钟的心绪变化,他像有那个大病一样,在末秋的冷空气里大敞窗户,两手叉腰立在窗前吹风。
郑簿今天有客户要见,人不在办公室,但桌上留下了他的笔墨。
自从那天得知了邹以珩心意,这小子三天两头整活,要么吟诵要么手抄,都是引导人戒除恋爱脑的伤情酸话。
阖上窗户,邹以珩静静看了那字条一会儿,眼前又浮现祝云容那封标星号的置顶邮件。
人往高处走,情有可原,总不能怪她上进。
他坐回办公桌前,新建了一个空白word文档。
郑簿的今日份劝谏有些好品。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出自《四十二章经》。
可惜他想,或许有的人就喜欢被烧,也是没办法的事。
收敛心神,邹以珩居中敲下三个大字。
恭喜邹总喜提新备注,在漫漫追妻路上又后退一大步[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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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扒皮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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