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除夕，少有人选择出来吃饭，餐厅人不多。
说话间，一道道菜很快呈上来，摆满一桌，上菜的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祝云容是平静的，懒懒看着一盘又一盘佳肴。
淮扬菜口味清淡鲜美，广受人喜爱，但不太合她的重口味。在这一霎，她忽然有点想念刮风那夜，和邹以珩在办公室煮过的小火锅。
厉钰就不那么淡定了，她没有想过，祝云容竟会反过来威胁她。
菜全部上齐，包厢重归平静，她清清嗓子，复端起十拿九稳的架子：“普瑞德的公关团队不是吃闲饭的，这年头，是非黑白全凭一张嘴，就看谁更舍得在舆论上投入。”
祝云容依旧没被她震慑住：“跟你见面，我总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如果……我把我们这次谈话的录音放出去呢？”
厉钰闻言面色微变，但人还是镇定的，她说：“你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这些家丑扬出去，总不会只我一个人面上无光。”
祝云容就轻叹一声：“我确实不想，但如果我不丢这个脸，我哥可就要失去他的爱情啊。”
说着她转动圆桌，把花生米转到自己跟前，轻轻夹了一颗，脆香，但由于吃的人兴致不高，难免少了点灵魂。
“何况我又不靠名声赚钱，你如果能豁出去，我不介意陪你闹。”
厉钰脸色彻底沉下来：“你非得跟我对着干么？”
“别这么说，我跟你对着干什么？我只是想护着我哥。”
就像当年她也不是故意丢下女儿，她只是想要利益。
她们之间，对于彼此，从来都只是顺带着的关系。
祝云容又吃了几颗花生，终究有些寡淡，她擦擦嘴，说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就先走了。劝你别再搞绝食那套威胁我哥，跟他闹没意思，不如跟我玩。他在意你吃不吃饭，但我无所谓你是死是活。”
说完，祝云容去前台只结了花生米的账，看着没怎么减少的余额，很愉快地出了餐厅。
祝云容最终去吃了旋转小火锅，那家小火锅店菜品质量很高，平日人满为患，难得有这种幽静时刻，她四周都没有人。
除夕佳节，她轻奢一回，一人点了俩锅，一个辣的，一个番茄汤，自己吃得很爽。
只是自从那个大风夜跟邹以珩一起煮过火锅吃，从此再闻到火锅气味，难免会想到他，一如高二那年夏天，天际粲然的晚霞。
尽管还没在一起，邹以珩与她的联系仍是加深了。
一个不由人意主导、且不可逆的过程。
或许是心有灵犀，正想着，“潇洒帅哥”适时发了消息过来。
先是张图片，图片正中是年饭，好大一张桌子，大大小小的盘子总共摆了十六个，边角处拍进几片衣角，瞧着像有老人，也有小孩，照片右下角是他一只叩在桌沿的手，筋脉很突出。
很好，这男人又在暗骚:)
[潇洒帅哥]：中午吃的什么
他这么问，祝云容可就来劲了。
旋转小火锅的转台有一圈银色的类似镜面的厚边，可以映出对面的食客。
她凹好造型，试了很久角度，最终选出既彰显她的美丽锁骨又不那么刻意的一张发过去。
[精致美女]：[图片]
[精致美女]：看，我一人独享两锅[酷]
邹以珩收到消息时，堂哥家两个小孩子正围着他闹，他扫一眼照片，轻轻蹙了下眉头。
破案了，她果然是一个人过年。
祝云容并没领会到他问她吃什么的真正意图，只沉浸在对那张心机美食照的满意里。
吃完饭总归没事做，祝云容就四处逛了一会儿。
逛的时候，也还是会想到那天和邹以珩一起逛商场的场景，心思一动，她就给他挑了个漂亮的袖扣作为新年礼物。
挑完觉得有重色轻友之嫌，于是又给厉风凭、卫凝云和刘犟犟一一挑选了礼物，主打一碗水端平。
挑礼物费了些时间，结完最后一份账已是傍晚，厉风凭终于给她回了电话。
“我出来了。”因为两天半没吃饭，听筒里他的声音略虚。
“恭喜！用不用换新衣、跨火盆、柚子叶沐浴去去晦气？”
“……倒也不必，没出号子那么庄重。”浅开了几句玩笑，厉风凭语调微沉，问她，“中午你们聊什么了？”
“哦，她又想认回我了，”祝云容说着，像是被逗笑，“想得还挺美。”
“没不高兴吧？”
“emmmmm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确实很难高兴起来，”祝云容如实说，“但出了餐厅以后，就一直很愉快。”
“哥，我发现我不一样了。可能因为最近日子过得不错？我现在心思要么落在事业，要么放在其他一些开心事上。你知道，眼界宽了，心就不容易窄。”说完自己，她又说，“你快别担心我了，多想想自己吧，邹以珩可是说你一把年纪还跟家长闹绝食呢。”
厉风凭：“。”
“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去找他打架的。”
他又说：“我这边你也放心，你哥我不是那种一味愚孝的傻蛋，什么该听什么不能听，我心里有数。”
“那我就放心了，哥，除夕快乐，新的一年，依然祝你平安、健康、快乐、顺利、早日跟颜偏姐复合！拜拜~”
“等会儿，你先别拜，你跟邹以珩怎么样了？”
一提这事，祝云容嘴角就克制不住地翘：“我摊牌了，然后以光明正大的手段在他那儿占了个坑，他表示，三年之内，坑位都给我留着。”
厉风凭：“。”
神特么占个坑……
“你这比喻……我甚至怀疑你知道我马上要吃饭。”
祝云容就笑：“是你非得追着我问……”
挂断厉风凭的电话，看一眼又到了饭点，祝云容打开文件传输助手，让骰子帮她做一个重大决策。
北方的除夕夜，吃饺子是传统，然而……喜家德 or 熊大爷，that is the question。
屏幕上骰子飞速转动，祝云容期待地紧紧盯住。
就在结果即将水落石出的一霎，一通不速之电话打来。
瞥见来电显示，她顿时就失了吃饺子的胃口。
她叹口气接起，连个“喂”都懒得说。
那边顿了顿，祝华涵的声音难得显出几分和气：“容容啊，今天除夕，回家吃顿饺子么？你尹阿姨包了虾仁馅的，可香……”
平心论，十一岁以前，厉钰待祝云容其实还不错，不然走的那天她不会追出去，虽说后来这份情谊没能敌过利益，但不能磨灭它确实存在过。
可祝华涵却是真真正正从没善待过她。他对她的不喜起始于二十七年前，从医生口中得知尚是胚胎的她的性别。
无事不登三宝殿，祝云容总不会天真以为他打电话过来只是为叫她吃饺子。
“你不说事我可挂了。”
“啊等等等……爸爸呢，确实有点事找你，是这样，”祝华涵清了清嗓子，“你弟弟啊，最近成绩一直上不去，他们班同学都上那种一对一的家教班，可那太贵了，你也知道，咱们家小门小户，没什么余钱……”
“上不起别上呗。”
“这哪行，这年头都重视教育，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卷得可厉害，不学习，不就把孩子耽误了么……”
祝云容听笑了：“不是……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成这重视教育的人了？而且他现在刚小学吧，我记得我当年就连高三，都是自生自灭的啊。”
“哎……当时不懂……”扯到过去，祝华涵也很没底气，“当年爸爸没什么经验……”
祝云容就清清嗓子：“没事，我有经验，成绩这事吧，关键还得靠自己，你看我，当年连买基础教辅的钱都得靠借，不照样考第一？所以啊，不用太死乞白赖的……”
祝华涵耐心告罄，装不下去了，他声音粗厉起来：“那也是你弟弟！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好不容易你有钱了，甩手就不管家里，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你要这么说，我可得跟你算一笔了。”祝云容说累了，找个长椅坐下，“当年养我，钱是厉钰女士给的，力你没出过半点，你哪儿辛苦了？吞我生活费还辛苦着你了？而且，我委托你代还给厉钰女士那十一万，也被你私吞了吧？你哪来的脸皮还找我要钱？”
当年委托祝华涵还厉钰十一万这事，祝云容耍了点心眼。
这钱被他拿了固然令她不爽，但人一发达实在藏不住，她炒股赚的那笔钱祝华涵要是不捞点，势必得大闹一场。
而她初上研一，根基不稳，为避免麻烦，只好复刻曾经厉钰的举措。利益的事，让他们双方自己掰扯，她从中美美隐身，说起来厉钰的钱依然算还了，就像这么多年厉钰一直觉得在通过祝华涵给她生活费一样。
“我怎么不能要？”祝华涵扯着嗓子，破锣一样，“你走多远站多高，我都是你爸，没有老子哪来的你？我告诉你祝云容，你只要有口气，就得永远念着我的恩德，这事闹上法庭我都占理！”
占个屁的理，你个老法盲……
祝云容狠狠翻个白眼，但她在外到底还是个优雅的人，只是说：“这话对劲儿，给命之恩可是大恩……”
就听祝华涵在电话那头哼了声，似满意了一点。
祝云容紧跟着又说：“那前年你得癌症，我给你掏钱做手术，怎么没见你念着我的恩德？我告诉你祝华涵，咱俩现在两清，我不欠你，更不欠你那个儿子。你有钱呢，就自己供，没钱也别问我要！”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后面祝华涵和尹念梦各自打来两次，她都没有接。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但“死去的”活人在除夕夜诈尸，真的很不礼貌。
隔着电话线吵这一通，祝云容深觉晦气，暂时也没了快乐吃饺子的心情，她就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瞎逛。
这种年节，她通常不太喜欢自己在家。
或许是她住的地方太小，“开心的锣鼓”会震塌她那座小庙。
不知过了几个路口，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潇洒帅哥]：吃饺子没
[辞旧迎新容嬷嬷]：还没，中午吃了很多，晚饭可以再等等
[潇洒帅哥]：嗯，等等挺好的
[潇洒帅哥]：好饭不怕晚
正聊着，屏幕陡然跳出个惊悚的低电量提示。
仿佛命运的咽喉被扼住，祝云容浑身一震，登时没了城市漫步的闲情，就近找了个地铁口往回赶。
一路上邹以珩倒没再找她说话，或许是有什么家庭活动。
及至以超低电量险险扫完出站的地铁码，她走出段距离，已能远远看见住的那栋楼，邹以珩才又发来消息。
[潇洒帅哥]：给你放个小小花[烟花]
他的消息一闪，祝云容没来得及回，手机已自动关机。
她脚步匆匆，只想赶快回去充电，也没留意四周。
身后恍惚传来阵“噼啪”“呲啦”的声响，不大，她就没回头。
直到走出好一段，那动静始终坚持不懈跟着她，直觉不太对劲，她终于转身掠去一眼。
呵~
她突然就停在原地笑了。
身后是谁呀[捂脸偷看]好难猜呀[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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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除夕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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