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遥回到房间,手机一打开,是沈越莺的消息。
“你死定了!”
放这种狠话未免太幼稚了。许星遥勾唇轻笑,一时心头舒展,将这两日的难受担忧忘得烟消云散。
沈越莺是好人,好人应当不会用下作的手段对付她姐姐。许星遥放下心来,趁着这两日休息之际,再看两部电影学习,熟背剧本台词。
两天过得很快,剧组拍摄进度不能耽搁。一大早,剧组架好摄像机,准备拍摄宁淮书被逼嫁人与穆子青假意告别的戏份。
五年后的宁淮书与穆子青都脱离少女稚气,一个是高门贵女,举手投足皆注重闺中礼仪,一个是江湖仵作,做事干练洒脱,闯出一片名声。不变的是二人的友谊,遇到时仍相谈甚欢,宁淮书总是端坐一旁温柔地听穆子青讲述查案的趣事。
穆子青讲得眉飞色舞,兴起时手舞足蹈像个活泼的说书人,讲到查证真凶时冲宁淮书挑眉卖了个关子:“你猜怎么着?这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宁淮书笑着给她递上一盏茶让她润润喉:“我猜,凶手就是死者的表哥。”
“呀,小书你真聪明!”
穆子青惊喜地挑高眉毛,一盏茶水牛饮入口,兴冲冲地说道:“她表哥第一时间报官,栽赃到他妹夫身上,哭天抢地的让人以为有多爱护这个表妹,原来也是妒忌心肠的奸诈小人。还好有我和师傅查验尸体协助破案,这才让官府没有冤枉好人。”
宁淮书见她扬着下巴,一脸骄傲,忙夸她道:“子青最厉害了。”
“那是,”穆子青纤手一扬,满眼笑意,突转话锋道:“不过,这世道女子活着艰难,倘若所嫁非人,更是下半身入土,白忙活一场。小书你要是嫁人,定要让我好好把关才行。”
“子青现在就想我嫁人了?”
“怎会?”穆子青一急,握住宁淮书的双手,蹙着眉毛,“小书嫁人,我自是不舍,要是嫁的不是良人,我更要呕血三尺了。”
“我一介弱质女流,婚事全凭父母做主,是不是良人,又有什么区别。”
许星遥的双手握在沈越莺手中,手上被挤压的力度加重,她下意识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仍在戏中流露紧张的神色,只当沈越莺用力掐手是无心之举。
“唉,伯父伯母那般爱你,定会给你择一良婿。”
“就算不是良婿,子青也需记得,这是我的命。只需祝我脱身高门,不受束缚就好。一想到能去外面看看这天地到底有多么广阔,我心中便觉欢喜非常。”
穆子青笑着应好,她此时亦不知,这竟是二人最后轻松快活的时刻了。
这场戏一拍完,许星遥挣开沈越莺的手,低头一看,指节被捏得发红。沈越莺同时望了过来,对上许星遥质问的视线,忙心虚地撇开眼,别扭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下次演戏会注意分寸。”
说是这样说的,但许星遥发现这人根本没有改!她下次还犯!
宁淮书住在穆子青家的取景地要拍两场戏。第一场是回溯二人相识好闺蜜时在床上玩闹,第二场是宁淮书自导自演假死被穆子青发现,被带到穆子青家掩藏,在同一个床榻上毒发身亡。
第一场简单的戏足足拍了三遍还不过,沈越莺翻身压到许星遥身上挠痒逗乐,不是突然卡壳忘词,就是手一重掐得许星遥发出一声惊呼。
“不好意思,导演,我们再来一次。”
趁着化妆师要来补妆的间隙,许星遥坐起身,凑到众人视线盲区的另一边,附耳对沈越莺说:“沈老师NG这么多次到底几个意思?”
沈越莺不动声色地微笑,同样小声地回复:“还不是你腰身太敏感,轻轻一掐就龇牙咧嘴叫出声来。”
“你!”许星遥气笑了,轻点脑袋回以假笑,“那沈老师可以不要掐我的。”
沈越莺偏头,两人相差不过五公分,呼吸在热浪中都开始变得剑拔弩张的炽热。她冲许星遥勾唇一笑,一脸得意:“我偏不!”
女人的报复心太可怕了,许星遥开始后悔前两天怎么就招惹这小气的女人了。宁愿不要自己敬业专业的好演员名声,也要拉着她次次NG捉弄。这女人不会是天蝎座的吧?
等化妆师整理好二人妆发和衣服,准备再次开拍。
一开机,沈越莺嬉笑着抓住许星遥的两只手腕,翻身压到她的腿上。都不需演的,许星遥确实没有没生病的沈越莺力气大,两只手被控制在身体两侧,稍一挣扎,又被双手举过头顶按在了枕上。
她连忙念台词:“好哇,子青,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你竟敢捉弄我!”
沈越莺侵略式的下压凑近,贱兮兮地冲她笑:“知书达礼的官家宁小姐,我捉弄的就是你!哈哈哈!”
“讨打!”
沈越莺笑着挠她,她一边躲,一边忍住痒意跟着笑。
谁知沈越莺越来越过分,不仅单手压制许星遥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还专找她腰间的痒痒肉又掐又挠。
许星遥憋不住笑声变了调,闹腾许久,刚要变脸发脾气,导演不满意地喊了cut。
一场戏下来,堪比拍一场打戏,浑身燥热出汗,后背都生出一股湿意。
许星遥挣开手,撑着身体坐起。沈越莺识趣地从她身上下来挪到床边,得意地在一边冲她挑了半边眉毛。
许星遥看她也闹得面色微微发红,脸上蒸腾着热气,强行压下怒火,小声道:“沈老师,你不累吗?”
沈越莺嘴硬:“不累。”
果然人做坏事的时候都不觉得累。
“那你热不热?再闹下去我们俩妆都要花了。”
沈越莺瞥了她脸上的妆容一眼,天气太热,确实容易出一身腻汗弄花妆面。
见她有所动摇,许星遥悄悄勾了勾她的袖子,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求饶。
“沈老师,之前有什么得罪之处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早点拍完收工,早点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好吗?”
见她没有甩袖子,许星遥顺杆子往上爬,摸索着袖子勾住她袖中的手指:“沈老师,您生病才刚好,要好好休养才是。”
也不知怎么,对沈越莺冷淡她就爱逗人玩乐,稍微一亲近,她就浑身不自在,哪哪都怪得很。
许星遥看她偏过脑袋不语,只耳垂有点微微发红,宽大袖子中的手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再接再厉道:“沈老师,我们这次一遍过好不好?”
“嗯?”
等了许久,妆发老师都帮二人把妆发整理完了,沈越莺才慢半拍的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次开拍,两人终于正常发挥没再NG。剧组人员跟许星遥都松了口气。
等剧组准备下一场戏的工夫,许星遥端了一杯冷饮主动坐到了沈越莺旁边。
“许老师。”莫莫极有眼色地打了招呼,找了个借口离开。
角落里只剩下许星遥和沈越莺两人,见沈越莺忙着看手机忽视许星遥的存在。许星遥把冷饮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开口:“沈老师,天气太热容易火气大,喝杯凉茶降降火。”
沈越莺眼也不抬:“哦,谢谢。”
“沈老师,”许星遥压低声音,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上次是我不对,今天你已经捉弄回来了,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哼,”沈越莺看她一眼,嘴角上扬露出恶劣笑容,语气强硬,“我说过,你死定了。”
“那您要我怎样赔罪才原谅我?”
沈越莺盯着她的眼睛:“求我。”
许星遥眼睛一眨,水杏眼无辜地圆睁:“求求你。”
这么轻易就听到求饶,沈越莺坏笑的笑容僵在脸上,顿觉没意思,甩开她的手:“算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找你麻烦。”
许星遥又拉回她的手,要她保证:“你保证?”
沈越莺没好气道:“嗯。”
“我姐姐的麻烦也不找?”
“……”沈越莺又生气地甩开她的手,“小人之心。不过,就算我不找她麻烦,圈子里多得是落井下石的。”
“只要你不恶意针对她,我的心就放下大半。”
沈越莺闻言看了许星遥半晌,话说得诚恳,表情也认真,她忍不住道:“我果然很讨厌她。”
许星遥的头上冒出两个问号。她姐姐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无意间惹到沈越莺这尊大佛。正在这兀自费解,一个摄像头钻出来正对两人录制官方花絮。
她呵呵笑了两声,又端起官腔冲着镜头夸了沈越莺两句。沈越莺听着听着,倏而笑了,接着开始跟她商业互吹。
都是捧杀!许星遥干笑两声,终于凑够了花絮素材。
“挺厉害,”等镜头移开后,沈越莺在旁说风凉话,“许老师这演技比演戏时还好。”
“那还要多多感谢沈老师的配合。”
又相互阴阳怪气几句,两人不欢而散,分开准备妆造。
今日的最后一场拍的是宁淮书剧中的杀青戏,是第一案的**戏眼,也是跟沈越莺最后的对手戏。剩下的戏份只需B组导演拍摄与他人的戏份就可以了。
穆子青一路抽丝剥茧,追查凶手,最后发现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那位本该被大火烧成焦尸的好友。
她在一处简陋的院子中找到她,自幼喜欢医书的宁淮书此时正在院中晒药材。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朦胧的一层光晕,两人于梦境重逢一般,恍若隔世之感。
“小书……”
熟悉的称呼唤得宁淮书回头看向门口,一见是熟悉的穆子青,眼眸一弯,冲她露出一个温婉柔和的笑容。
镜头一切,二人回到穆子青的院落,宁淮书被穆子青藏在房间不准她外出。
宁淮书无奈地笑笑,向穆子青解释了发生一切事情的缘由和过程。尽管最开始是无心之失,但宁淮书还是犯了命案,亲手杀死了辜负她的渣男。金吾卫厉风的眼里又揉不得沙子,见官坐牢甚至问斩都是她逃不开的命运。
她咳嗽一声,坐在床榻,轻柔地抚摸穆子青的头发:“你这又是何苦,被别人知道你徇私枉法,下次就不让你协助查案了。”
穆子青堵气:“不查就不查了,我不做仵作了,成天跟尸体打交道有什么好玩!”
“说好要为女子正名,当天下第一女仵作呢?”
“不当了。”
宁淮书闻言轻笑,躺回床上望向头顶高高的房梁,眼神飘远好似看到了房顶以外的天空,心中顿生遗憾和惋惜。
“漠北边塞,江南水乡,这世间的风景啊,只有子青替我一一去看了。”
穆子青撇嘴:“你说的什么傻话!等这个案子风声一过,成为悬案,你我隐姓埋名,照样可以一起去看啊!”
“咳咳!”
宁淮书血气翻涌,咳出一口黑血。
穆子青一看,着急坏了,忙惊慌失措地大喊:“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吐的还是黑血!”
“咳、咳咳!子青……”
“你中毒了!”穆子青大惊,急得眼冒泪花,急切翻她衣服寻找,“小书你别说话了,解药在哪儿?!我带你去找大夫!”
“咳,子青……”宁淮书虚弱地拉住她翻找的手,苦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子青,我杀人偿命,死不足惜,但愿来世,还能与你成至交好友……”
“我不准你死!”
“咳咳,天命难违,先一步…别过……”
拽住手腕的手渐渐失了力气滑落,宁淮书头一偏,眼角挂上一滴泪,彻底闭上了眼睛。
“不!”
“小书!你醒醒!”
宁淮书失去呼吸,安静地睡着。穆子青大惊失色,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淮书就这样死去,一时间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从腿弯和腋下抱住宁淮书准备将她抱起去找大夫。然而死人的重量太沉,她一连试了几次,怎么抱也无法将小书抱起,只好珍惜地将小书紧紧抱在怀中,崩溃大哭出声。
哭声压抑,痛楚撕心裂肺。即使许星遥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沈越莺的热泪一滴滴地往她脖子和衣襟坠落,泅湿了她的胸口。
对于穆子青而言,好不容易找到活着的好友,却又在怀中彻底失去。这悲痛实在令她难以承受。
她痛哭不止,悲伤的演技过于有感染力,让闭着眼睛演死人的许星遥也忍不住喉咙一哽,鼻尖发酸。听她哭得撕心裂肺,字字泣血,又不敢随意动作,怕打扰沈越莺演戏。只得好好憋住,任酸涩的感觉蔓延到了心口。
良久,拍摄结束,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沈越莺接过助理的面纸擦了擦泪,笑着同众人点头道谢。
许星遥被她从怀中扶起,拍戏的时候不觉得,此时两个人热乎乎的挨在一起,甚是亲密发烫。许星遥看她哭成花猫,眼眶鼻尖都发红,嘴上笑着,眼睛擦了泪还一直落泪,一时间情难自已,也跟着落下一串眼泪。
“你哭什么?”
沈越莺擦泪的动作一顿,好似还在戏中,伸手把面巾纸朝她眼下按。
湿漉漉的,全是沈越莺的眼泪,脸上越擦越湿。
许星遥嫌弃地别开脸,从戏中脱离出来。抬起眼看向沈越莺,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在她脸上认真的逡巡片刻。
沈越莺纳闷,说话还带着鼻音:“你看什么?”
许星遥郑重其事地夸她:“认真演戏的沈老师很有魅力。”
沈越莺被她正经的夸赞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喉咙,轻轻抬高点下巴:“嗯,是比你姐姐还强点。”
干什么又跟她姐姐比,这话许星遥不爱听,反驳她:“沈老师厉害,但我姐姐是最棒的。”
“哼。”
两人聊着聊着,又打了结,友好的同事氛围转眼消散。
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反正沈越莺不愿跟她善了。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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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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