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师带来那些消息，阿列克谢闷头思索许久，始终没有打开那份研究计划，老师的研究是有开创性的，却违背了吸血鬼世界的准则，他心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至于真相如何，阿列克谢想靠自己去体悟，他决定仍然靠自己探索真理之时十分痛快，这不就是他在药学部的长年学习中学到的最了不起的事情吗！
他打算独自前往军部大牢探视玛莉亚，接到这种申请的麦金托什起初有些惊讶，狐疑一阵后拒绝了阿列克谢的要求。
可阿列克谢毫不退让，坚称考察研究对象是研究计划的重要环节，这个理由却歪打正着地消解了麦金托什的疑虑。
登上牙岛，阿列克谢非常明晰自己所要做的事，却对整个军部感到十分茫然，在这之前他去过商部所在的爪岛，草木有序，屋内装潢美轮美奂，商部学生们身着白金长袍，从容优雅。
即使是较为原始的翅岛，萧条冬季里的药草园也有盎然生机，身着紫袍的翅岛学生们嬉笑玩闹、亲爱有加。
而牙岛内却一片肃杀萧条，岛上的吸血鬼们身着黑袍，神情肃穆，悄无声息地平静移动，似暗夜的幽灵。
人群携卷着阿列克谢到一处墙脚，来到一座巨型大理石垒成的露天建筑前，阿列克谢透过肩膀间的空隙，瞥见建筑中心有一片空地，四周环绕阶梯状的看台。
这是牙岛上的竞技场吗，阿列克谢喃喃自语，正左右观望的时候，他被门口眼尖的守卫挑了出来：“军部今日进行学生年末评测，禁止闲人进入。”阿列克谢终于找到机会问路，向守卫晃了晃军部大牢的通行令。
守卫只模模糊糊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却真迷迷糊糊走到了军部大牢前，只见月光下有一空旷土地，土地之上排列一圈灰色石柱，石柱之后便矗立着一座圆顶建筑。
他先是大力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打量凹槽一会后，试着将手上的通行令嵌合进去，机轮响动，石门果然缓缓开出一条缝隙。
“药部的，跟我走。”突然一个黑袍人出现在阿列克谢身前。
“到了。”引路者让阿列克谢拿出通行令，打开牢房石门，“探视时间以沙钟为准，如果到时间不出来，不会有人带你出去。”
牢房里，蜂巢顶投射的光线形成一圈狭小光牢将玛莉亚围困其中，金发白裙的纤弱少女静静垂首、跪坐在地，置于腿上的双手也被巨大的透明雪晶石牢牢束缚住。
引路者见没有任何异状，直截了当地关门离去，阿列克谢捏着双手开口：“玛莉亚！...哦不，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所以那个，我叫阿列克谢，嗯...你好，玛莉亚...呃...或许应该是...玛莉亚殿下...我是路德维希在学院的室友兼朋友。”
这是阿列克谢第一次见到玛莉亚，但事实上玛莉亚却早已频繁出现在阿列克谢的生活中。
和路德维希同宿那阵，阿列克谢总觉得玛莉亚也和他们同住一处，就住在羊皮书里、树屋的屋顶、睡在怀表里，或是干脆躲在月亮上。
若是阿列克谢哪天不曾从路德维希嘴里听到她的芳名，不曾从路德维希的起居中捕捉到玛莉亚的痕迹，那他才要开始奇怪哩！
如今，他也自然而然地喊出这个名字，只是现下他不确定是否能将那些旧日印象安放在眼前的这个小人儿身上，在好友路德维希的词典中，玛莉亚总是灵动、美丽、高贵、智慧、勇敢这些词汇的代名词。
“你是路德维希派来的？”玛莉亚从牢房被打开后一直低垂的头终于抬起，阿列克谢不小心直直望进那双高贵淡漠的浅灰色眼眸，电光火石间的对视和意料之外的反问让他有些紧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我可要提醒你，时间限制真的存在。”
阿列克谢重重地拍了下脑袋，随即赶忙两手撑着身子，蹲在地上和玛莉亚解释。
“玛莉亚殿下，路德维希在庭审出证失败了了！现在也被元老院看押起来...”
“只有我现在还能自由行动，殿下你有什么能向元老院证明无罪的方法吗？我能随时帮你们收集证据！”阿列克谢担心玛莉亚不信任自己，特意掏出了路德维希赠予他的印有巨角鹿纹章的金币。
“你不用做什么，庭审本来就注定失败，即便没有奥古斯特家干涉，结果也不会偏向我。”
阿列克谢十分不解为什么玛莉亚的神情冷静，这可是与她和路德维希利益攸关的事情呀！
“殿下你不想为自己洗脱嫌疑吗？！现在两次流血事件可都算在你头上了呀，如果不做些什么，保不准奥古斯特还会使什么招数来对付你们！”
“那些事本来就是我做的。”
“这我也知道！路德维希在庭审时也替你澄清了！”
“怎么澄清？我的意思可是，元老院亲卫队的高级吸血鬼是我杀的，城堡的流血事件也是我蓄意引发的。”
这下阿列克谢彻底噤声了，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庭审上理直气壮的奥古斯特、甘愿做伪证的麦金托什老师、入狱的路德维希和眼前上赶着认领恶行的玛莉亚，阿列克谢觉得有小人触动了世界的开关，将一切完全颠倒了！
“怎么可能呢？你可是那个玛莉亚，是路德维希的未婚妻，你...你从小住在紫荆城堡、在霍夫曼家长大，你还...我想想啊，你还是纯血种哎！你来自霍亨斯陶芬家呀，我想不出一点理由解释你的动机？！”
“纯血种去掉几个杂碎还需要动机吗?元老院也不过如此，这些人都不够我尽兴的。”
玛莉亚眉眼、嘴角的弧度和她冷冰冰的话语一样锋利，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没有任何粉饰和瑕疵的高傲与不屑。
“都被关在军部大牢了，怎么还有底气说这话呢？”阿列克谢又是一脸不解，偏过头小声纳闷。
“哎哟！”话还没凉，头上就袭来一阵钝痛，阿列克谢吃痛地喊叫一声，下意识摸上脑袋，只见是玛莉亚手上的透明雪晶石正落在他头上，“你怎么还动手打人？！”
雪晶石的挪动使锁链摩擦出一阵响声，玛莉亚居高视下：“知道我的厉害就给我好好说话，你刚才说这是哪里？”
阿列克谢反问她：“你都承认自己是真正的罪人了，我怎么会向你透露情报？”
“砰！”雪晶石以快得只剩残影的速度狠狠砸在了阿列克谢脚上，“哎哟，我天！”阿列克谢赶忙抬着屁股挪离光牢附近，吃痛地大口吸气，“太荒唐了，我原本可是打算来救你的！”
忽然阿列克谢猛地闻见一阵血香，警觉地望向玛莉亚，她嘴唇抿起，两只鼻孔却一张一翕，挺直的上半身也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
他凑过去，只见玛莉亚的手臂上有两圈部分交叉重叠的血痕，说是血痕，伤口外圈却一片焦黑，偶尔几处可见粉肉与白骨翻起，渗出的丝丝血滴顺着手臂一路流至胳膊肘。
“你就为了打我两顿这么拼命，”阿列克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蠢人该打，算了，你快走吧。”玛莉亚叹了口气，一副不再与阿列克谢计较的释怀模样。
“刚才不是还要套我话吗，怎么这下又让我走了？”
阿列克谢心想这光牢这么厉害，告诉她外界情况既无妨，也无济于事，怜悯心一起，便倒豆子似地将维克多学院的背景从今日初登的牙岛讲起。
只是没讲多久，牢房便被打开，一个黑袍人走了进来，玛莉亚冷哼出声：“这零星一点都要收走，你们还真是贪婪。”
黑袍人不搭话，反倒是指个手势教阿列克谢出去，阿列克谢以为是时间到了，自觉地转身撤走，等待引路者。
牢房关门之际，他瞄了玛莉亚最后一眼，玛莉亚眼神犀利，盛气凌人地迎上他的目光，而黑袍人正拿着玻璃器皿接下她手臂间鲜红的血。
香甜的纯血气息始终萦绕紫袍，在牙岛一路受人觊觎的阿列克谢快步赶回翅岛药剂室，却在药草园的小径上被人截住。
等在阿列克谢必经之路的麦金托什却脸色铁青，笼罩着连天光也驱散不尽的浓重阴影：“我最优秀的学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唬人的本事？”
麦金托什手持一块微微发光的六角形透明晶体，阿列克谢深觉眼熟，不久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因那晶体此刻正映照着阿列克谢和玛莉亚在牢房内的所有举动。
第一次做出这样不诚实的举动，阿列克谢一时语塞，脸色又红又紫，比天边将要破出的晨曦更为多彩。
“从在米拉贝尔丘陵发现你的天赋，再到将你带回学院悉心培养，八年间我几乎视你如子，没想到还是敌不过一阵同学情谊、少年意气。”
“老师，我...”阿列克谢心如刀绞，低垂的头紧贴胸膛，头脑的冷静和心灵的煎熬是如此割裂，他恨不能扎进自己的身体，掏出赤诚的心展示给这些让他陷入两难抉择的人们。
“我也不必惩罚你，那毫不悔改的魔女和假公济私的霍夫曼家终究会让你心灰意冷，我的孩子，那时你就会知道，信任被无情辜负才是对空有愚善的人最痛苦的惩罚。”
“老师，你给我的解药是玛莉亚的血吗？”阿列克谢不敢与之对视，他只想知道确切的事实。
“军部会取走玛莉亚的血，您知道这件事吗？那是研究的一部分吗？对纯血种做这样的事是违背《公约》的！”
“那个魔女已经承认罪行！我的研究将会阻止纯血种再滥用力量、残害同类，实现《公约》的真正要义！”麦金托什走近，强行拉回阿列克谢回避的视线。
“你因多次擅离职守已被学院解除助教职务，如果不打算加入我的研究计划，就尽早离开学院吧。”
可在米拉贝尔丘陵隐居的父亲早已失去踪迹，自踏入学院那天起，阿列克谢便无家可归，离开学院，他似乎就将失去一切，太阳还未破晓，阿列克谢的心却已被滚烫的情绪灼烧殆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