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8点,李丹把准备好的塑料无菌收集杯以及一张写的歪歪扭扭的德语指令纸条放在托盘上从小窗里推给了他。
‘将适量尿液直接排入收集瓶中,约半瓶即可。’
男孩收到后,愣了下,随即有些脸红,不过也没说什么,将纸条揉了揉揣在了裤子口袋里,然后默默走进简易厕所收集□□。
李丹已经将已完成收集的尿液杯送进分析室回来后见他还在脸红......
实验的前五天很顺利,李丹每日收集男孩的唾液、尿液,以及监测睡眠模式,除了有些轻度失眠外,其他都很正常。
但第六天开始就坏了起来。
因为明室的控制条件就是灯光24h常亮,有三组灯可以交替使用以防灯丝烧坏,这也就导致了男孩睡觉的时候屋内也是亮的,像在白天,他开始出现了烦躁厌倦以及失眠的情况。昼夜节律失调,在白天的时候睡觉,在夜晚的时候清醒,李丹为了调整自己配合他在这期间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咖啡。
“这是第几天?”男孩对着空气说道。
无人回答。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无人回答。
“能不能把灯关了我真的很难受。”
李丹看着男孩背对着自己朝向空气说话,抿了抿嘴。
长时间处于灯光下是一定会影响人类睡眠的,褪黑素分泌模式的改变会引起失眠现象,并且人一旦失眠脾气也开始变得烦躁。但她没有办法,这是实验需要做的控制变量,不过好在,还有一天就可以结束了。如果他不是死刑犯或者重刑犯,李丹不介意在试验结束后请他好好吃顿饭,他真的很配合自己的工作。
李丹收回中午男孩的餐盘,发现他的饭量骤然减半,因为失眠带来的黑眼圈以及洗澡次数的减少再加上食欲的下降让他现在看起来有些颓废和虚弱。
再坚持一下吧。
傍晚时男孩已经睡着了,李丹在暗室接过分析员带来的档案,男孩的一切反应与指标都符合预期,但实验周期却改为了21天。
“怎么回事?我们的实验不是7天吗?”
分析员乔柯斯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丹:“今天早上收到所里的通知这个实验项目改为3周了,你不知道吗?哦,也有可能是信息员忘记发给你通知单了,他今天家里好像出事了上午匆匆忙忙地请了假。”
3周。这怎么可能?在这个明室里,没有任何书籍或者娱乐项目,更没有纸笔让他写写画画,陪着他的只有无限的寂静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窗口的饭,这种圈养的感觉比监狱更让人绝望,男孩每天做的最多的只能是发呆。
7天,男孩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三周,是想他彻底废了吗?
李丹把项目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签字栏上果然写着‘Huiying Li’。
没办法,李丹只好拿出纸条,写好通知,告诉男孩实验需要再进行两周。
这时乔柯斯突然拦住了要打开小窗的李丹。
“Dan!你在做什么?你让他明确了时间这会对我们的实验造成很大影响,他很有可能改变活动预期直接造成我们的实验失败!”
李丹有些喘不过气,确实,社会隔离的某些效应可能只在长期暴露后才明显显现,但是如果让一个人在棺材房里就这么无休止地囚禁下去,吃喝拉撒都被人监控,还要每日提供□□,只能按照纸条的命令行事,并且对于他的提问他说的话不会有任何解答,她可以肯定这个人会发疯。
一开始男孩上完厕所后还会脸红,但现在的他已经快要破罐子破摔甚至已经开始不洗澡了。
“那我写一个‘我们的实验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总可以吧?”李丹又抽出一张纸条准备写字。
乔柯斯又按住她伸出去的手,“Dan,我知道你终究还是有些独特的,但是不可以这么做,如果被李博士发现,我们会被处罚的!请你考虑一下我好吗?我的老公被困在东柏林,我现在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真的很困难,我不能没有经济来源!”
李丹听到乔柯斯哽咽的劝说,松开了拿着纸条的手。
乔柯斯又继续说道:“况且他是个重刑犯,大不了实验结束后给他一笔补偿金,我可以主动去找李博士申请。”
李丹抬头看向她:“你知道他的信息?”
乔柯斯的眼神有些躲避,“我只是去送报告的时候在李博士的桌子上不小心看到的,他叫Klaus,是个因为违法贩卖科技设备到东柏林而被判了十年刑期的重刑犯。”
李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本来说好的为期一周的实验突然变成了三周,为什么Klaus的信息会出现在李慧英的办公室,因为他是重刑犯,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社会隔离实验,而是长达三周的极端社会隔离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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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Klaus醒来,看到窗口旁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的饭,光着脚走到窗口旁直接吃了起来。
由于单向镜与小窗口是镶嵌在一面墙上的,李丹看不见Klaus的表情,但却可以通过扬声器监听到他咀嚼的节奏,很缓慢。
等到他吃完回到床上,过了一会,李丹照例打开小窗去收走餐盘。
Klaus就像是丛林里蹲守已久的猎豹,飞快地冲过来抓住了李丹戴着手套的手。
“告诉我!什么时候结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一边喊着一边将李丹的手向明室里拽。
李丹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看起来虚弱颓废的人会有如此大的猛兽般的力气,她拼尽全力想要拽出自己的手感觉到右胳膊快要被大力拉扯到脱臼。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丹使劲摇晃右手,粗糙的橡胶手套迅速地脱离了右手,李丹趁着Klaus被弹开的瞬间,立即关上了小窗,落锁。
男孩被弹开后跌倒在床上,但又瞬间一个鲤鱼打挺扑向窗口,只可惜小窗早已关上。
李丹低头看向被摩擦得通红的右手,揉擦了几下,怒火中烧。
她理解被关起来很痛苦,想离开这里,也理解他的情绪变化逐渐暴躁起来,还理解这个小窗口在他看来像是唯一的自由的出口。
但是!他难受,难道她就不难受吗?她每天为了完整记录他的行为还要加以分析,已经一周多没回过家,吃喝住都在研究所,甚至在暗室搭了个小床,他睡觉她也跟着眯一会。本来想说服个软让大卫回来跟她轮岗,但这坏家伙竟然去度假了!每个组都有自己的项目要做,她这一时半会也抓不到别人来帮她。
他吃的饭难吃,难道她就吃得好吗?每天吃食堂的水煮土豆和一堆不知明明的蔬菜糊糊,吃得她的味觉都快退化掉了。
他每天很无聊,难道记录他无聊生活的她就很乐在其中吗?
自己还好心说要请他吃饭,现在倒好,把她手都快抓烂了,连餐刀估计都拿不稳。
稍微从愤怒中清醒些的李丹发现了Klaus在自言自语,以她蹩脚的德语听来大概是什么什么‘需要’‘我’什么,一直在嘟囔着重复这句话。
说着说着他又站起来走圈,边走边念叨着,然后走到镜子前,继续说着什么。
李丹透过单向镜看着他第一次距离自己如此近,有些邋遢的样子依然遮不住他的帅气,这一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瞳是褐色的。
他大概以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一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殊不知在李丹看来,他像是在跟她对话一样。
Klaus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激动,开始用手纂成拳头砸向镜子,力道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他疯狂地砸着镜子,像是鬼魂附身的画作挣扎着呼之欲出。
想象一下一个重刑犯在你面前发疯,不害怕才有鬼。
李丹被迫听着扬声器里回荡着的Klaus不断吼叫的声音和玻璃被敲击的巨大声响,那一刻她好像变成了小艾伯特,恐惧反应立刻展现在她的脸上和紧绷的神经。
她手足无措紧忙抽出一张纸条写上实验结束时间,感觉到疼痛的右手让她立马想到了那个差点把自己手拽断的小窗。
李丹丢开笔,目光四处扫射想找个工具。
对了!实验室安装过对讲机!
李丹颤抖着双手按下对讲:“实验将持续一段时间,请你保持冷静!”
尽管她已经强压住自己的恐惧,但是声音还是有丝丝颤抖暴露了她。
Klaus彻底安静了下来,像是从来没发生过刚才那一幕的样子没事人一样地坐回了床上。
李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已经做好了叫安保的准备。
但他竟然在床上静坐了一会,转而走到简易浴室洗起了澡。
听着哗啦啦的不算急促的水流声,李丹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算什么?闹够了?
她将刚才Klaus一系列行为记录在报告中,并且在他‘洗澡’这个字上狠狠地用笔描了一遍。
闹完这一通,李丹久违地感觉到自己好像饿了。
那边Klaus洗得很快,头发没擦干还在滴水,他赤着脚缓慢走向镜前,侧过脸对着小窗口说:“我饿了。”
李丹:?
这坏家伙!刚才的饭是狗吃的吗!
Klaus等了一会没听到对讲机有回应也没看到小窗里传出纸条,好似明白了什么接着对小窗说:“这次我不会再闹了,请给我饭吃。”
李丹:......
原来你没疯啊?
现在已经凌晨1点32分,她上哪给他找饭吃?
而且被试者是有固定的菜单的,不然会影响身体激素的检测。干脆饿着好了,实在不行去水龙头里接点水喝好了。
Klaus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小窗。
李丹打算跟他硬耗到底,可是自己的肚子不适时地叫了起来。
突然想到今天中午在食堂取菜顺带顺了一个可颂回来,李丹打开包,拿出被油纸包裹的可颂,愤愤地掰了一半用嘴叼着,剩下的一半用油纸包裹好,走到小窗前,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拿着可颂,右手搭在小窗的开关上,来回比划彩排了几遍,随即右手突然打开小窗,左手把可颂像沙包一样扔进窗口再立马关上窗,落锁。
Klaus被这一系列操作搞得有些晃神,他看着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的一团,疑惑地打开油纸,看到被包裹得软榻的可颂,不可置信地对窗口说道:“你喂狗呢?”
李丹一边嚼着所剩不多的可颂,一边愤愤地想:你可不就是狗吗?邋遢的不爱穿鞋的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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