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折！阿祈过来找你玩！”
“哎！”楼上其中一个文气一些，带着眼镜的小男孩应了一声。
“宁折，阿祈是谁啊？”另一个脸蛋晒得黑红，一看就很调皮的男孩，放下漫画书好奇地问。
小宁折收起地上乱七八糟的玩具，又整理了书桌，嫩生生开口，语气里都是对新朋友的喜欢，“阿祈很好的，他长得特别好看，像动画片里的小王子！他是隔壁奶奶家的孙子，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没错，但凡见过小向星祈的小朋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喜欢到，他们都忘了，小宁折才是他们原本的朋友。
“宁折，你怎么不带阿祈一起来？光你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
“宁折，我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好的朋友。”
“阿祈！咱们不要跟宁折玩了，他看起来呆呆的，一起玩会变笨！”
直至某天，在小宁折和小阿祈牵着手一起回家的一个下午，嫉妒的眼神落在两只交握的小手上，一个高壮一些的男孩冲出来打开了小宁折的手。
瘦小的戴眼镜小男孩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
两人又寻寻觅觅，四处乱走了一段时间，向星祈的整个下半身已经全黑了，手也越来越冰冷，宁折下意识握紧了他，似乎想要传递出自己的温度。
终于来到一间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
宁折一眼看到了在黑影中穿梭，对着它们上下来回观察的金丝眼镜白衬衫男，“席廷之！”
然而席廷之的视线却落在了宁折和向星祈拉在一起的手上，像被针刺到了一般，宁折打了个激灵立刻收回手。
向星祈无所谓地收回手，单手插兜，“所以现在有什么出去的办法？”
“如果来得最早的你都没有办法的话，我们这些后来的？”都这样了，席廷之还在维持人设，实在令人感动。
个鬼啊！
向星祈明显心情不怎么样，懒得跟他斗嘴，“宁折，你有什么想法吗？”
宁折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下两道白线，又分别在上下画下代表小人的两个白圈，“把这里称作黑影世界好了，被黑影模仿就能从现实世界到黑影世界，那么，如果我们模仿现实世界的人会怎么样？”
另外两个人陷入沉默，宁折想到了什么后也飞速擦掉了白圈。
显然，他们都想到了，正在变成黑影的他们——那么，被他们模仿的人多半也会过来，继续变成黑影，无穷无尽重复下去。
如果是心理阴暗或是精神崩溃的人，一定会开始疯狂模仿……尤其是，一定要赶紧拉自己讨厌的人陪葬什么的。
然而，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产生过那样的念头。
系统吃着薯片叹息，“都是好孩子啊…”
“你是哪里来的大家长啊喂！”
“果然已经陷入绝境了啊，时间也很紧迫……除了那个方法。”席廷之在两条线之间画了一个箭头。
宁折眸光一闪，试探着出声，“原路返回？”
“我倾向于黑影世界是跟我们那个世界一样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席廷之举起自己开了个小口子的指尖，血滴凝聚后跌落在地，“血液、脉搏、呼吸都还存在，而且很正常。”
“环境也几乎看不出来跟现实有什么区别，图书馆里的书，任意取一本都是正常印刷，如果是幻境，文字这种细致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做到。”
“没错，教室里的电脑也能正常打开，除了不能联网。”宁折也补充到。
“所以我推测，黑影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以某种方式……该怎么描述呢……连接、重叠、啮合或者是折叠在一起的两个空间。”席廷之将两道线补充成两个穿插在一起的长方形。
宁折简直想给他鼓掌了，“所以说，以物理方式连接的两个世界，就应该可以通过物理方式，从那个连接处来回穿梭！”
席廷之给了他颇为赞赏的一眼。
向星祈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脑子还有点发懵，“等等，怎么突然成科幻世界观了？这些黑影不是灵吗？”
“没关系，以你的智商，理解成‘我们没有其他任何方法了，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了’，就可以了。”席廷之路过顺势嘲讽。
宁折不敢当面嘲讽向星祈，只能在心里：没关系，人总要缺点什么的。
三人开始寻找[有对面的窗]，先来到了2号教学楼，宁折来的那扇窗。
“这么远，怎么可能过得去？总不能下楼走过去吧？”这下轮到宁折被鄙视了。
“你们也在校园里看过了吧？跟现实世界一样，黑影世界里，只有通过这些确定的窗才能看到对面的窗。”
“应该只有从窗口到窗口才是连接的通道，就像程序里的输入和输出一样？”向星祈其实是学计算机的。
宁折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凶邪至极的灵，如果只有这点程度，他可必须得好好嘲笑顾恣闲了，“如果在这个通道中间掉下去，会怎么样？”
席廷之转头就抓住一只黑影，抬手就从窗口扔了下去！
“喂！”
着急阻止的话语还未出口，几人都先惊恐得瞪大了眼睛，黑影落到本应是水泥地的地面上后，在那一瞬间，仿佛溅开了一层笼罩在水面的迷雾。
迷雾下，滚滚奔腾的血红大河沸腾了一样掀起惊涛骇浪，血河里面，是数不清的千奇百怪、形状可怖至极的——灵。
彼时它们正在河里兴风作浪、张牙舞爪，而落下的黑影还没挨到河面，就被你一口我一口迅速消耗一空。甚至，意犹未尽的灵们舔舐着瘙痒的利齿，开始堆在一起变成一座从河里长出来的巨山，长长的肢体几乎要从那虚假的地面破出！
每个人都被那幅地狱图景瘆得说不出话来，靠在墙上缓了好久，宁折先气若游丝开了口。
当然，宁折的害怕是装的。
“万一黑影对应那边的人怎么办，这不就杀人了吗？”
“不，不会是对应关系的。”席廷之也直起身，他还想再说话解释，突然，周围的黑影同时停下了动作！
“怎么回事？！”宁折一惊，差点就要召唤出坠月。
“是某种规律，”向星祈低声凑近他，“我不是说了吗，‘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全部静止’，我经历了两次。”
席廷之若有所思地挑眉，“我见过一次。”
三个人里，向星祈第一个失踪，席廷之在宁折眼前消失，最后是宁折自己。
“那岂不是说明——有人要过来！”并且，会在一分钟内！
三人开始寻找起来，宁折想起什么，刻意看向之前集合的小广场，在静止的黑影之中，一个黑影半跪在地上画着什么，一只手还做出掐算的动作，然后在下一秒！
黑影原地变成了活人！而且还是个熟人。
“郑观火？！”难道还真被他用那什么复煞阵找到了？
郑观火站起身，身姿如松，气质如兰，凤眼中眸光流转先看向了向星祈，在确认他的安全后，转头眯起眼盯住了宁折。
宁折忙拉开跟向星祈的距离，在两人中间隔开三个人那么远，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说呢，这下郑观火针对他还真没毛病。
几人又来到之前的阶梯教室，先把刚刚发生的所有事件都同步给了郑观火。
郑观火在两道白线之间写下‘血河’二字，缓缓出声，
“原来如此，我大概理解了。”
郑观火喃喃低语，“……佛法有云，[以生死为此岸，涅槃为彼岸。]”【注】
“倘若，人没过河之前，所在的地方称作此岸，那么过河之后的地方就是，与之对应的彼岸。”
他伸手，指缝夹着不知从何处变出的两张方纸，摊在桌上，是[明][无]二字。
“是无明，今天出门前测得这二字，到现在方觉明了了。”
“人从出生起就痛苦于生老病死，又为了功名利禄，蝇营狗苟，荒度一生。妄念和执着纠缠着芸芸众生，使众生得不到解脱，是谓无明。无明则有生死，即为此岸，倘若能超脱世俗，得证大道，修成正果，就能脱离苦海，抵达彼岸。”
“按你的说法，黑影世界就是你所说的彼岸？”席廷之托着下巴发出质疑。
“不，”桌上的纸无火自燃，郑观火一只手挡住一半的脸，锐利的眼神从指缝露出，“这里才是此岸。”
“而那些黑影，就是【无明】。”
黑影和人类同步后，让人开始变得无明，于是本在彼岸的人被打回此岸。
而想要从此岸到达彼岸，就必须要渡过苦海——即，那条血河。
单从难度上来说，也是从此岸到彼岸更难，对应到这里，从黑影世界返回现实世界的难度可想而知。
说点阴间的，宁折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所有失踪的人，都算得上是涅槃了。”毕竟彼岸没有生死。
理清了所有能掌握的情报，摆在面前最严峻的问题还是，怎么毫发无伤地从此岸窗口到达彼岸窗口？
几人先是从四处工具房、卫生打扫间一类的地方收集到了绳索、铁锤、拉长能有十米左右的铝合金伸缩爬梯等物件。
下一步，就是寻找最近的，安全系数最大的一个窗口。毫无疑问，在‘通道’待的时间越短必然会更安全。
在图书馆中查看时，宁折偷偷拉住了向星祈，然后指了指上空。
西城大学的图书馆中央大厅有一个巨大的天窗和钢结构做成的穹顶，四周围着一圈圈楼梯和走廊。
本应透出天空与云彩的天窗上，另一个穹顶与之相对，二者的表面几乎相接——
从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就像天灾片里的场景，一座巨型建筑即将碾轧下来倾覆所有。
没错，天窗也是窗。
相比起其他窗，几人竟然一致认为走这个天窗会更安全，席廷之和郑观火决定打头阵，大概是出于想替向星祈试错这种理由。
席廷之站在有三四层楼高的钢结构上，一把小锤子连一粒玻璃渣都没能敲下来，宁折叹口气，朝另外两人说道，“还是需要电锯一类的工具。”
然而在郑观火和向星祈出去继续寻找后，宁折又悄悄返回原地，席廷之立在高处向下望着他。
弯刀流星般划过穹顶，下一瞬，坚硬至极的玻璃裂开密密麻麻的纹路，嘣得一声，在空中散成闪亮的飞花。并且，碎裂的是相对的两块玻璃。
于是等他们回来后，穹顶的席廷之已经消失不见。
然而，在郑观火也从天窗爬过去之后，那顶上倒悬的建筑竟然一并消失不见！
“怎么会？！”
……
时间来到现在，向星祈身上的无明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宁折下半身也已经全黑，两个人看起来诡异又好笑。
在绑爬梯上的绳索时，宁折还真笑出了声，“噗——”
那两个人前仆后继地想给向星祈蹚路，没想到，反而耗尽了最安全的方法。
转头又看到向星祈一双黑乎乎的手还忙碌地绑着绳结，宁折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喂！笑什么？！我看起来很好笑吗？！”先是恼羞成怒的向星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也绷不住笑出了声。
“呵，阿折还是这么笨。”只有向星祈会这么叫他……虽然也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两人选择了一个一楼的落地窗，至少能减轻高空行走的心理压力。
脚下的爬梯被绳索来回缠得结结实实，又稳稳当当搭上了另一边。
宁折小心踏上爬梯，从两边拾起松松绑在两头的绳索，拿在手里权当作扶手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走吧。”向星祈在他身后，竟然让人有些安心。
有惊无险走了一半的距离，然而这时，因为重量爬梯中间微微下弯，仅仅是一个绳结碰到了地面，血河出现了！
“快跑！！”眼看没有几步就能到达，宁折干脆大步跑起来，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脚下，那已经缠上爬梯的，生物组织一样的肉网！
“小心！”宁折只觉背后被人狠狠推开，转头看到了被高高吊起的向星祈。
向星祈脸上的黑色无明飞速蔓延，随着最后一只瞳孔被黑色淹没，视野里只剩下了宁折奔来的身影，“别过来啊！笨蛋！”
此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紫色双瞳，和那个刻在心里的身影。
走在爬梯上时，前方宁折的背影重叠越看越眼熟，开始和那个身影重叠，向星祈笑自己多心，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要救宁折呢？没有理由，想做便做了。
神秘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他呢？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过面，还没能互相认识。
向星祈最后的意识里，紫蝶飞过他的黑暗。
好想，再见一面。
紫蝶绕向星祈一圈后，化作弯刀，轻松割断肉网。宁折纵身一跃，勉强抱住比自己大上一圈的向星祈。
可待他回头再看，爬梯和两边的建筑已经随着血河远去！
幸好此时一座透明玻璃外墙建筑飘来，宁折眼疾手快先将向星祈抛了进去，只是他也想进去时，那玻璃门遽然重重关上，只能去了旁边一间。
两间玻璃小房间在血海中沉浮，终于对接上了原本的建筑——
原来这所谓的玻璃房间，其实是XX食堂的透明全景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宁折抹了把脏污的血痕抬头，对上了人群中心黎若亦和万衡惊愕的脸。
【注】出自《大智度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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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无舟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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