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硬币落地的轻响，在废弃通风管道沉闷的回响中格外清晰。
颜新洛的身体瞬间凝固。指腹下的武器保险传来冰冷的触感，他在管道冰冷的弧形内壁阴影中，像一只蛰伏的猎豹，仅靠反光的微芒锁定身后。不是脚步声。是某种…小物件落地的声音，干净，突兀。
“清除最后追踪者的效率降低了47.3%。生物体征显示：左臂肱骨裂伤愈合度67%，肋下毒素残留清除率89.2%，右肩穿透伤导致的能量衰减仍影响神经反应速度。”一个声音响起，平静，温和，毫无情绪波动，如同精密的仪器播报着扫描结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管道内淤积的尘埃和死寂的空气。
那个声音。
颜新洛的指尖在工装裤下高斯手枪冰冷的滑轨上，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这个音色…这种毫无感情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表述方式…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警惕与杀意。
他没收回武器，也没转身，只是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目光在昏暗中扫去。
一个身影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散落着废弃零件的管道岔口。米白色的长款风衣异常干净，边缘沾染的灰尘都显得一丝不苟，与周围锈蚀污秽的环境形成刺目的对比。宽檐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略显苍白的薄唇。
没有威胁。没有杀机。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实验室消毒水般冰冷纯粹的熟悉。
段然。
他…回来了？不是守望者冰冷的球体，不是数据流中的意识烙印，而是…活生生的…人？
“扫描显示你体内NK细胞活性因过劳性损伤提升了120%，这并非良性指标。”段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能量补充剂放在你脚边的工具箱旁。优先级高于追踪0086。” 他的目光似乎隔着帽檐落在颜新洛身上，又或者仅仅是落在某个虚空的数据点，“‘乌鸦’墨昀的次级权限网络并未彻底崩解。他培养的几个核心数据清除师在你处理掉他之后第27分钟就启动了应急预案，现在整个‘锈带’的底层监控节点正以你为目标进行网格化搜索。你的伪装系统算法有效率为92.8%，但左臂伤导致的细微步态偏移在环境光谱分析下有0.7%的概率暴露特征点。”
说话间，颜新洛脚下那个沉重的、装着信用点、武器和补给品的金属工具箱，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地悬浮了几厘米，稳稳地滑落到旁边相对平坦的位置。精准得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
颜新洛沉默地看着段然，看着他风衣下摆在静止空气中微不可察的拂动，看着他露出的下颌线条在管道高处漏下的微弱光线下显得过于冷白。心脏深处某个被冰封的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细缝，滚烫的酸涩伴随着一种无法控制的鼓噪感涌上，让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被他强行压下。
他的枪口，依旧隔着衣料，虚指着段然的方向。不是敌意，是某种本能的…僵持。
“为什么？”颜新洛的声音出口，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颤抖。
段然沉默了一秒。宽檐帽下，视线似乎终于落在了颜新洛的脸上。那双眼睛…颜新洛只能想象——依旧如平静的琥珀，深邃，洞察一切，毫无波澜。
“‘摇篮’的核心格式化对你的记忆层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但你的核心逻辑链依旧是我编写优化的基础序列。”段然的声音毫无起伏，“你的生存是最高优先级任务。尤其在‘乌鸦’残留的追捕矩阵生效期间。你需要离开‘锈带’。”
生存。任务。优先级。序列。像冰冷的程序说明。
颜新洛的指尖缓缓离开武器，握成了拳。掌心的汗水沾上冰冷的金属残片——那枚墨昀的幽蓝密钥。他没有回应段然的话，只是转过身，拎起那个被无形的力场移动过的工具箱，动作间牵动了肋下的旧伤，闷哼一声。他没看段然，径直走向管道更深处的黑暗。
段然没有跟上来。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苍白剪影，融在管道入口模糊的光线里，宽檐帽的阴影彻底遮住了表情。
颜新洛的脚步在布满厚厚灰尘的管道内回响。就在他将要消失在转角阴影前时，身后，段然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穿透寂静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分辨的、如同电流不稳般的细微杂音：
“另外，‘极乐鸟’事件吸引了新的委托方。目标坐标在……(坐标被人为破解干扰信号)……该目标拥有……极高威胁性……建议规避……滋滋……信息源……被拦截……”
信号干扰？颜新洛猛地回头！
管道岔口处，米白色的风衣一闪，如同幻影般，瞬间融入了入口处刺目的外部光线之中，消失不见！只剩下颜新洛一个人，站在管道深处冰冷的黑暗里，耳边只有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声，和段然最后带着信号干扰声被强行掐断的警告！
目标？新的委托方？极高威胁性？段然的警告里藏着什么？他为什么现身？又为什么突然消失？像幽灵一样！
颜新洛握紧了工具箱冰冷的把手，深棕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警惕地扫视着死寂的四周。段然的出现和警告，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搅乱了他刚刚稳定下来的逃亡节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莫名其妙加快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清除0086依然是优先级。
他加快脚步，迅速离开这段管道，向“鼠巢”前进。段然留下的能量补充剂被他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些许力量感。然而，当他利用墨昀的幽蓝密钥，悄然接入“鼠巢”周边一个最混乱的下层监控节点时，等待他的并不是0086蜷缩在角落的画面。
屏幕上弹出一个闪烁的、极其刺眼的红色高优先级匿名通讯请求。请求背景是动态燃烧的黑羽徽记。
颜新洛皱眉，指尖在密钥边缘轻轻一点。
通讯接通。没有影像，只有一个经过多重变声处理、沙哑扭曲如同恶鬼低语的声音响起：
“黑市委托。目标代号‘灯塔’。酬金…是墨昀所有账户冻结资产的十倍。定金已转入你左手中指佩戴的骨戒空间折叠器……代号‘黑羽信使’确认接收。目标详细信息……在你接下委托后传输……”
灯塔？！段然的警告里最后的那个词！
颜新洛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段然当年送的储物工具，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指环。此刻戒面微微发烫，内部空间的读数确实显示了一笔天文数字的信用点流入！
“目标信息？”颜新洛的声音冰冷。
通讯那头传来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灯塔’……段然。”
“我要他…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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