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文，高严，吴芃，蒲朗…今天怎么聚到一起来找我了？嗯？还差个人，”
他撇撇嘴，语气熟稔，
“付希那家伙肯定又赖在家里摆弄他那些字画古籍，不肯出来吧？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那几人笑着和苏倪打了招呼，显然都是极熟的朋友。
他们被苏倪引着往里面的卡座走去，经过钢琴时，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在路时于和他脚边的小狗身上停留了一下，带着些许好奇，但并未过多表示，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路时于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一下离开，晚上再过来正式上班。
然而，也许是他的听力比普通人敏锐得多，也许是那几位并未刻意将声音压得太低，他们走向卡座时的低声交谈，还是一字不落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先是那个带着点抱怨语气的清朗男音：“…别提了，最近乐团排练吵得我头疼，出来躲躲清静。”
接着是那个气场威严的青年，声音低沉有力：“哼，清静？来你这儿找清静？苏倪，你逗他玩呢？我们过来是正好有事问你........”
但话题很快被那个看上去最沉稳的男人打断，他的声音浑厚，语速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那些稍后再说…最近，有老二的线索吗？”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秒。
然后路时于清晰地听到那个穿着制服的青年冷冷地“嗤”了一声，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厌恶：
“那个混蛋…他到底躲到哪个角落去了？把大哥害成那样…就这么一走了之，销声匿迹了？”
这时一个更加冰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仿佛带着审判的味道：
“天网恢恢。等他露面，我亲自‘请’他回去‘说清楚’！”
蒲朗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轻快，变得尖锐起来：“说清楚？便宜他了！等找到他，大哥当初怎么没的…他就得怎么没！”
“嘘！小声点！”吴芃出声提醒，但声音里也带着沉重的痛楚，“这事没完…总有一天…”
他们的话语断断续续，后面刻意压低了声音，路时于听不真切了。
但仅仅是这几句，就像一道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老二？大哥？害没了？混蛋？找他报仇？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透出的信息量巨大且骇人！
路时于僵在原地，心脏莫名地一阵抽紧，一股难以言喻空洞感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甚至比他弹奏那些古老旋律时的感觉更加鲜明剧烈。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胸口，脸色微微发白。
脚边的胡烨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不安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路时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只是别人的家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来找兼职的普通的钢琴系毕业生。
他匆匆对已经坐在卡座那边和苏倪说话的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抱起胡烨，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这家喧嚣中藏着汹涌暗流的酒吧。
路时于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消化着叶明尘话语里的信息。
妖…妖怪酒吧？
所以刚才那些热情的听众……大部分都不是人？那个看起来狂放不羁的老板苏倪，也是个不知道本体是什么的妖？还有他那几个气势非凡的朋友……
路时于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头皮微微发麻。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华灯初上的都市街道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可就在几步之遥的那扇门后，却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祖宗，你还好吧？”
脚边的小黄狗（胡烨）仰着头，用人语小声问道，眼里带着一丝关切和……嗯，更多的是“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你不是同类吗”的疑惑。
路时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伪装成狗、实际上是个三尾狐妖的胡烨，再想想自己那些古怪的梦，以及家里那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叶明尘……
好像……自从遇到胡烨和住进叶明尘家之后，他原本普通的世界观就在以光速崩塌重建。
“我没事。”路时于揉了揉额角，语气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丰富’得多。”
胡烨小声嘀咕：“丰富是丰富了，就是有点刺激过头……”
路时于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胡烨立刻摇尾巴，“我是说，主人你心态真好！”
路时于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烟火”酒吧那闪烁的招牌。一天九百块，半小时……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妖就妖吧！叶先生也说了，那家店规矩严，不伤害人类客人。而且……他瞥了一眼脚边的狐狸狗，自己身边不也跟着一个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份工作。
“走吧，胡烨。”路时于再次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去。记住，绝对不准说人话！”
“汪！”小黄狗响亮地应了一声，努力扮演好一只普通狗子。
路时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再次推开了“烟火”酒吧的门。
喧嚣的声浪和那股奇特的混合香气再次将他包裹。这一次，他带着一种全新的视角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角落卡座里那个正在豪饮的壮汉，侧脸似乎隐约覆盖着一层青黑色的鳞片；
吧台边那位身材火辣、眼波流转的美女，身后似乎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影子一闪而过；
空气中飘散的暖香似乎更清晰了，确实有种安抚心神、压制妖气躁动的作用。
路时于尽量目不斜视，抱着狗，径直走向中央的钢琴。
老板苏倪正和他那几位朋友坐在里面的卡座，似乎在谈着什么，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凝重了。
看到路时于进来，苏倪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在变幻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锐利？
路时于僵硬地点头回应，快步走到钢琴前坐下。他将胡烨放在脚边地毯上，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上琴键。
九点半整。
他开始了演奏。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听众的“非同一般”，他今晚弹得格外投入和谨慎。旋律依旧流畅动听，节奏明快，但那无意中注入琴音中的、微弱的安抚力量，似乎比下午面试时更明显了一些。
他自己并未察觉，只是专注于音符的流淌。
酒吧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了不少。许多“客人”都停止了交谈和玩闹，或明或暗地将目光投向钢琴的方向，安静地聆听着。
那琴声仿佛有一种魔力，能抚平他们骨子里作为“非人”存在而常有的躁动、不安、戾气，带来片刻的宁静与祥和。这对于长期混迹于人类社会、需要隐藏自身的妖类来说，是极其难得和舒适的体验。
连卡座那边的苏倪和他的朋友们也停止了交谈。
一人微微眯着眼，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脸上的烦躁减轻了许多：“啧，这小子……弹的是真有点东西。听着舒服。”
一人的目光落在路时于的背影上，带着审视，但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这琴音……很特别。”
一人缓缓点头，厚重的气息似乎都变得平稳：“嗯，有种……沉淀的力量。难得。”
一人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深沉地看着钢琴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老板苏倪叼着烟，烟雾后的眼神闪烁不定。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一次清晰地攫住了他。
绝不是错觉。这年轻人身上，或者说他的音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曲终了。
酒吧内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比下午更加真情实感。甚至有几个妖客直接让侍者送酒过去给路时于，以示欣赏。
路时于松了口气，起身鞠躬表示感谢。脚边的胡烨与有荣焉地挺了挺毛茸茸的小胸脯。
这时，苏倪走了过来，将一杯色泽漂亮的鸡尾酒放在钢琴上：“客人请你的。弹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
他笑着，目光却仔细地打量着路时于，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时于。”路时于礼貌地回答，但没有去动那杯酒——天知道是什么东西调的。
“路时于……”苏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动，似乎在想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好，小时于，以后每晚这个时间，就拜托你了。薪资日结，结束后吧台领。”
“谢谢老板。”路时于点头。
苏倪又和他随意聊了两句，主要是关于音乐风格的，然后就被朋友叫回去了。
路时于顺利完成半小时的演奏任务，到吧台领了九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握着这笔“妖界打工”赚来的钱，心情颇为复杂。
他不敢多留，抱着胡烨离开了“烟火”。
根据叶明尘给的地址，他很快找到了相隔不远的那家真正高雅安静的清吧——“云顶”。
这里与“烟火”截然不同，灯光柔和，装饰雅致，客人不多，低声交谈，背景音乐是舒缓的古典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茶香和高级酒品的醇厚气息。
叶明尘正和一个穿着中式长衫、气质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声交谈。看到路时于进来，叶明尘招了招手。
“叶先生。”路时于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找错地方了。”
“没事，老陈听说了，也觉得有趣。”叶明尘示意他坐下，介绍道，“这位是陈老板。”
“陈老板好。”路时于礼貌问候。
陈老板笑着打量他，目光和善：
“小时于是吧？明尘跟我夸你琴弹得好。刚才……是在那边“烟火？”
................
路时于：原来刚刚的听众大多数都不是人？！
烟火的听众 胡烨：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一样不是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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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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