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舒缓,甚至带着一丝怀念:
“以前总觉得挨雷劈最是麻烦,又痛又耗时间,还得焦黑一片地躺在洞里养伤,很是狼狈。但现在想想……”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熙攘的、充满生机的人间,轻声道:“还是挨雷劈好,大不了被劈得外焦里嫩,总能慢慢养回来。至少……干脆利落。”
胡烨看着他家主人那副“宁愿被雷劈”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赶紧捂住嘴,狐狸眼滴溜溜地转,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那份沉重:
“主人您这话要是让那些天天盼着渡劫飞升、又怕被雷劈死的小妖精们听见,非得哭晕过去不可!不过……”他凑近一点,笑嘻嘻地说,
“下次您要是再渡雷劫,记得叫上我!我给您加油鼓劲!再给您找点最上品的玉髓膏,保证您养得油光水滑,连片龙鳞都不带焦的!”
路时于被他不着调的话逗得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虽然没接话,但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冷的隔膜似乎融化了些许。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白衣和胡烨的黑衣红发上,茶楼里的说书声、谈笑声依旧喧嚣,却仿佛不再那么遥远和格格不入了。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人间城市的夜晚别有一番热闹,与神界的清冷截然不同。
胡烨玩心未泯,扯着路时于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指向一座灯火通明、丝竹声悦耳的华丽楼宇:
“主人主人!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听说里面有好听的曲子,还有漂亮的美人儿跳舞呢!就看看,听听曲儿!”
路时于抬眼望去,匾额上写着“清音阁”三字,并非那些藏污纳垢之所,确是一处雅致的艺馆。
他看着胡烨那满脸期待、仿佛不去就要原地打滚的模样,想着小狐狸初次来人界,见识一下也无妨,便淡淡点了点头。
两人一踏入阁内,便引来了不少注目。
路时于一袭白衣,清冷出尘,姿容绝世;胡烨则是一身黑衣,红发妖冶,笑容明媚。
这般组合,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他们被引到二楼一处视野颇佳的位置坐下,点了些酒水果碟;台上正有舞姬随着乐声翩跹起舞,水袖翻飞,确实赏心悦目。
胡烨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拍手叫好。
路时于则只是安静地喝着杯中清酒,目光偶尔掠过舞台,更多时候是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便有两位胆大又自恃美貌的艺伎注意到了他们,这两位姑娘一人抱着琵琶,一人空着手,穿着虽不至暴露,却也勾勒出窈窕身段,妆容精致,眼波流转;她们相视一笑,竟径直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二位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我们清音阁吧?”抱着琵琶的女子声音柔媚,
“奴家见二位风采非凡,特来敬一杯酒,不知可否赏光?”
胡烨立刻来了精神,笑嘻嘻地就要应下;路时于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位女子,她们确实生得极美,是人间难得的姝色。
他并未端起酒杯,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而疏离:
“二位姑娘谬赞了。姿容秀丽,舞乐亦佳,不必敬酒了。”
他声音清越,虽只是客套的夸奖,但由他这般容貌气质的人说出,便显得格外真诚动人。
那两位女子顿时笑靥如花,又软语了几句,见路时于确实无意饮酒,便又将目标转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胡烨。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调侃:
“小家伙,还学会喝酒听曲看美人跳舞了?”
路时于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旻辰此刻的模样——必然是那副冷峻面容,眸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烦躁,还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阴魂不散。
跑到人间都能精准逮到,这鼻子比哮天犬还灵。
他没回头,也没接话,仿佛没听见一般,又将杯中酒抿了一口。
倒是胡烨,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嗅到了某种危险且不容打扰的气息;他立刻站起身,非常识趣地一左一右揽住那两位还有些懵的美人儿,笑嘻嘻地打圆场:
“哎呀,两位美人儿,这边有点私事要谈。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空桌,我请你们喝酒,慢慢聊,慢慢看!”
说着,半哄半拉地将一步三回头的两位姑娘带离了这是非之地。
旻辰自然而然地在那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正好在路时于对面。
路时于这才抬眼,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
“战神大人是在我身上安了追踪的法器?还是这人间处处是你的眼线?跑到这儿都能被你精准找到。”
旻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扫过他手中的酒杯,又想起方才他夸赞那两位女子的情景,语气里带上了一种长辈般的、略显不赞同的轻责,只是那责问深处,藏着一丝别的什么:
“来过一趟人间渡劫,别的没见长进,倒是学会喝酒、逛艺馆、还对美人甜言蜜语了?小王爷……还挺会享受。”
他刻意加重了“小王爷”三个字,像是在提醒他那段人间身份,又像是在调侃。
路时于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精准地接住了他这个带着刺的调侃,语气平淡地反问:
“那是自然。十八岁前不抓紧享受,难道等十八岁后国破家亡、生灵涂炭时再享受吗?所以,及时行乐,有什么问题?”
这话噎得旻辰一时无言。
他看着眼前少年平静无波的脸,那双在人间伪装棕色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艺馆璀璨的灯火,却深不见底,仿佛将人间所有的苦痛都沉淀了下去。
沉默片刻,旻辰的目光再次落回路时于脸上,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明显的探究,甚至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酸意:
“你方才夸那两位美人……倒是顺口得很。看样子,在我没空下界来看你的时候,没少在外面……这般‘欣赏’?”
路时于终于正眼看向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笑意,仿佛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无聊。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轻响。
路时于拿过桌上一个干净的空酒杯,不紧不慢地执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划出一道清亮的弧线,注满了杯中。
他将那杯酒轻轻推到旻辰面前,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抬起眼,赤金色的眸子在人间灯火的映照下,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彩,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琴谱的某个音符:
“欣赏美人,是生灵天性,有何不可?就像狐族化形多妩媚,凤凰一族化形必华美,这都是天地所钟,看着便觉心悦。”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旻辰那张无论放在六界何处都堪称绝顶、此刻却因他的话语而微微绷紧的冷峻面容上,继续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口吻说道:
“至于人族……你知道的,我以往并不常出浮空岛,见到的人族模样的神君本就不多。”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发出极轻的叩响。
“所以,若论起人族皮相之出众,”路时于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客观评价的意味,“我接触过的、印象最深的,确实唯有战神大人您了。”
他看着旻辰骤然深邃、仿佛有暗流汹涌的眼眸,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瞬间变化的气场,依旧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诚恳”地补上了最后一句:
“虽然您总是来烦我,扰我清静,诸多管束,但唯有这点……我无法否认。”
旻辰端起那杯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却没有立刻喝;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路时于平静无波的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疏离的伪装,看清他心底真正的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周遭的丝竹声、谈笑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终于,旻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小家伙,你这几天……在生我的气,对吗?”
路时于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眼,棕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但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
“有一点吧。”他承认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赌气的成分,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确实……也只有一点。”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声音平稳地继续道:“仔细想想,你是战神,执掌杀伐,护卫六界安宁,军务繁忙、时常闭关或是出征才是常态。之前那种……三天两头无事便来我岛上,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反而才是不对劲的。”
他说这话时,目光并没有看旻辰,而是望向楼下舞动的身影,仿佛只是在客观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然后,他话锋微微一转,声音轻了些许,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
“其实……之前你下界伪装成郎中来见我时,虽然记忆模糊,力量被封,但我听到那个‘旻’字……心里是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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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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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神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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