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的童年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何人,可能母亲一个人带她太辛苦,也可能是母亲天性如此。
总之,桃初记忆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尿裤子,母亲气得将她一个人锁进柜子里。
她人生中第一次对事物产生的情感,就是黑暗、狭小、恐惧、不安、饥饿和疲惫。
出于一个孩子的本能,她一直在哭,哭到没有力气,不知到过了多久,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直到她出于饥饿开始尝试着撞击柜门,再到绝望地闭上眼睛哄自己入睡,母亲终于把门打开。
很管用,那次之后,桃初就不再尿裤子了。
再到青云山之前,还发生过不少次类似情况,只要母亲对她不满,就会将她锁进柜子里。
这种教育手段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让桃初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好处是她成长为了一个乖巧听话懂事从不让人操心的小孩。
母亲去世时,桃初跪在她身边,嚎啕大哭,现在想想,她分不清自己的哭泣到底是出于对母亲的依赖还是对未知的恐惧,可能一半一半吧。
谢倾做主收留了她,或者说,谢倾收养了她。
桃初凭借自己的察言观色能力,敏锐地注意到,在月霄道人和谢倾之间,谢倾才是那个掌控主导权的人。
我得讨好他,让他喜欢我,桃初想。
于是,在谢倾叫她吃饭时,她抑制住内心对母亲的悲痛,狼吞虎咽地吃饭。
彼时,谢倾很疑惑,他说,“我意外你会难过得吃不下饭。”
——就像他一样。
那几天,一看见饭菜,他的眼前就会浮现父亲吐血的样子,让人胃部痉挛。
桃初把饭扒进嘴里,头也不抬,“正因为娘不在了,我才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得娘担心。我活得久一点,住在我心里的娘也会活得久一点。”
谢倾看着她,不自觉被感染了,也跟着大口吃饭。
一开始桃初总是想方设法讨好他,有时候月霄道人批评谢倾,桃初就会第一时间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出来维护他。
后来两人感情逐渐深厚,但桃初还是会因为别人的离开而不安。
有一次,襄王府的一处产业出了纠纷,必须要谢倾回神都解决。
桃初和月宵道人一起留在青云山。
谁料谢倾前脚刚走,后脚月宵道人也为了除妖出门了。
桃初一个人呆在青云山,被母亲抛弃在柜子里的恐惧感再次笼罩了她。
于是她飞鸽传书给谢倾,说自己病得起不来。
谢倾心急如焚地赶到时,正看见桃初因为焦虑在院子里踱步。
他脚步一顿,脸色阴沉下来,“听说你病了,我抛下所有事情连夜赶回来。”
桃初不想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幸好,她知道自己的脸从哪个角度看过去最楚楚。
她缓缓抬眼,目光一寸一寸软化谢倾的怒火。
“我是病了,相思成疾,哥哥难道没有听过吗?”
谢倾的心里霎时软的一塌糊涂。
至于原谅她又带她去神都玩那都是后话了。
桃初收回思绪,现在回想起来,她确实不止一次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对谢倾进行情感操控。
那么,谢倾还会喜欢她的原因很明显了——因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谢倾没有接触过除她以外的异性,对她产生了病态依赖。
桃初若有所思,不知道让谢倾喜欢上别人,和激怒谢倾让他做出极端行为后对她愧疚,这两个计划哪个成功率更高一些?
……
与此同时,谢倾走进醉云楼。
小二讲他引进一个包厢。
推开门,只见白玉早已在案后等待多时。
他身着青衣,手里拿把鎏金折扇,一看见谢倾就忍不住,“你怎么才来?我酒都喝完一壶了,要不是想到你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我早就走了。”
谢倾毫无愧疚之意地入座,“衙门里临时有事叫我,比我预计地时间久了一点——那壶酒我请了。”
白玉脸色稍霁,“说吧,刚结婚不在家里陪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谢倾言简意赅,“她想起来了。”
白玉一拍桌子,“这不可能!”
又狐疑地盯着谢倾,“你蒙我的吧?”
“不应该啊,按我的水平,不应该有意外的,她至少得一年才能想起来。”
他在房间里背着手走来走去。
谢倾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时,白玉猛的将头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她的信息你给错了,比如她实际上是个男的,你把她认成女的之类的……”
谢倾微微握紧了酒杯——找白玉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桃初拥有特殊能力。
看来,问题八成出在这。
白玉终于落座,“那她现在想起来了,怎么说?”
谢倾微微勾起唇角,“很生气,这几天对我都没有好脸色,还威胁要杀我。”
白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谢倾摇了摇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在青云山的事了。
月宵道人捡到一只撞桩的傻兔子,送给两人烤着吃。
桃初先是将那只不安的兔子抱在怀里抚摸了一会儿,“乖,没事的,不要害怕。”
察觉到那只兔子不再挣扎后,手起刀落,一下了结它的性命。从始至终,兔子说不定都没反应过来。
“嗯……她是为了减少兔子的痛苦?”白玉托腮看他。
“我也这么问她,她说‘小部分是因为这个,大部分是因为兔子急了会咬人,我不想被咬’。”
白玉一拍桌子,“懂了!她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愿意蛰伏等待时机的人,现在她表露自己的情绪,反而说明她没有计划。”
谢倾叹了口气,将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却发现那杯酒比他预料中的苦多了。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但事实总会告诉我,还不够。”
依旧是在青云山的事。
那时桃初已经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了。
谢倾之前没有见过其他小孩,但根据自己的记忆,相同的年纪桃初比当时自己早熟懂事多了,于是跟桃初也很亲近,没有带小孩的不耐烦。
有一次,他们两个一起在森林里玩,分散时,桃初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小洞里。
那个洞窟极深极窄,只能容纳一个人。
谢倾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他找到一段绳子扔下去,让桃初抓着绳子爬上来。
桃初浑身颤抖,手滑了好多次才抓住绳子,等她爬出来,谢倾才发现,她脸上全是已经干涸的泪痕。
“你为什么不呼救?我找了你好久。”谢倾很不解。
桃初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发现了,她朝谢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在里面打了个小盹罢了。”
谢倾叹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在里面的时候很害怕吧。”
桃初摇了摇头,“不害怕。”
那一瞬间,谢倾才发现,和她相处这么久,桃初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很喜欢,从没听她说过讨厌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但人怎么可能没有讨厌的东西呢?
她在讨好自己。
这个发现让谢倾有些无措,他弯腰和桃初平视,“桃初……你……做我的妹妹吧,这样我们就是家人了,家人是不用讨好彼此的。”
桃初一愣,然后冲他灿烂一笑,“好啊,哥哥。”
白玉又喝了一杯,托腮看他,“那之后,她还会讨好你吗?”
谢倾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我分辨不出来……如果有,只能说明她太擅长讨好别人了。我只能一直关注她,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她失忆的时候,反倒是最好懂的时候了……”
白玉已经有些醉了,他趴在桌上,“好麻烦啊,你是想让我再催眠她一次吗?”
他又坐起来,“要不,干脆把她催眠成傻子,一了百了。”
谢倾断然拒绝,“不行。”
白玉瘫在椅子上,抬眼瞧他,“要我说,你啊,就是得陇望蜀。之前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你说只要能知道她在哪就行。知道她在哪了,你又想把她带回来,带回来又想让人家喜欢你……”
谢倾挑眉,“不行吗?”
“行行行。”白玉挣扎着站起来,“如果没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就走了。”
嘭地一声,门关了。
谢倾看着酒杯,它静静倒映着窗外的月色。
贪心么?
谢倾勾唇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许是喝习惯了,竟品出了些甜味。
随后,起身离开。
桃初自从谢倾走后就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该让谢倾喜欢上别人,还是执行原计划。
可能是生活太安逸了,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有人在吻她。
吻得非常轻,不像在冒犯,倒像是温柔的请求。
于是她没有动,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随后,那个吻变得缠绵激烈,像是要将她吞进肚子里。
她实在太困了,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反而被人握住了手腕。
下一秒,桃初就因为缺氧睡的更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倾终于放开她。
他想,这就算贪心了么?远不止如此。
他不仅想把她关起来,更想吞噬掉她,把她藏进心脏的空洞里,用自己的肋骨一寸寸将她包起来,让她永远待在里面。
桃初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她刚翻身就被人抱进了怀里,抱的很紧,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
谢倾一寸寸贴近她的耳畔颈侧,“你爱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月华如水,照亮满室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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