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北境质子冷无时,晴蓉年方五岁。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阿无只比她早出生数月,不过这并不妨碍晴蓉将他视作哥哥。
她生来是孤儿,一个人在宫里很孤单。
幸好有冷无。
他生来是一张阴郁的脸,因是敌国质子,在宫中处境堪虑,一天到晚都有人想对他下毒,幸好都是些不致人死地的毒,目的是给阿无哥哥使绊子罢了。
不过,晴蓉每每见到他口吐白沫时,总气的橹起袖子,拚了命要揪出下毒的坏人。
阿无哥哥总宽慰她他死不了,还说这就是质子的命,要她不要为了她动怒,得罪宫中的人。
虽是这么安慰着,不过阿无为了不让晴蓉老担忧他,私下悄悄研究毒物,几年下来竟也无师自通,还能做些暗器防身,反毒将回去。
他还勤奋习武,说是可以自保,还能保护晴蓉无虞。
后来,宫里再无人敢谋害会使毒又会武功的阿无,但阿无的境遇仍是窘困,因为,宫女们处处苛扣他的吃穿用度。
还嘲笑他的眸色。
阿无天生一双银灰色的瞳眸,年长的宫女嗤笑他不吉利,刚入宫的小宫女比较胆小,见到他干脆直接闪避,逃之夭夭。
然而晴蓉就是觉得那颜色甚是好看,她可以趴在阿无哥哥面前,一看就是看上一炷香的时间。
日照底下看是鱼鳞片般的银灰色,可在阴暗处,却呈现天青琉璃般的淡青色。
有些诡谲,有些神秘。
所以,从那时开始,晴蓉也喜欢上青色,蓝色。
所谓爱屋及乌,她喜欢阿无哥哥,阿无哥哥眼底有青色,她也要挂上一切有青色的饰物,穿青衣,戴青簪,就算被其他宫女笑话她也不管。
反正她就是要让全部的人知道,青色是好色。
而阿无哥哥,是好人,是她的好哥哥。
忙完份内的杂务后,晴蓉会悄悄来到阿无清冷幽僻的住处,陪他看书,陪他说说话,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他听她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他的脸色大部分时候还是阴沉的,不知是太专注听她闲扯淡,还是他实在被欺负的太惨了,他不苟言笑。
于是,晴蓉想办法让他笑一笑。
宫外有些穷书生,没有当官的门路,又得靠一肚子墨水吃饭,便写些志怪故事在茶馆里说书赚点钱。
晴蓉让人自宫外稍了些本子给她,她念给阿无听,头一回,她给阿无讲了一个关于天上星槎的故事。
故事大概是说,天上有一个仙人,住在银河中,平日乘着星子串成的星舟游历仙堂,曾遇过一个牵着牛的男人,也遇过一个织着布的女人,他们隔着星河,一年碰面一次。
故事讲完时,阿无沉静的瞳眸像被点上烛火的琉璃灯,冉冉生光。
于是年方十二岁的晴蓉明白了,阿无喜欢听这类神仙星河的故事,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但只要她念了,阿无就会摸摸她的发丝。
她喜欢阿无碰她的发丝,她不懂为什么,她不懂的事还真多。
像是,当他用他海一般的眼珠温柔凝望着她,指尖轻触她的额头与浏海时,她的心跳不知怎么地跳得很快。
好奇妙啊!
她的心,不是她一个人的!
于是,晴蓉便这么给阿无讲了三年的故事,直到有一天当他们俩都十五岁时,已长的像大齐成年男人一般高的阿无哥哥,突然皱着眉头,淡淡地对她说了一句让她很伤心的话。
阿无拒绝她的来访。
他说,不想再当她的哥哥了,不要她再讲故事给他听了。
晴蓉听了这句话,头好痛,很气闷,心口堵塞。
难道是她做错什么事了吗?还是,她的发丝不美了?不香了?
后来,阿无哥哥便一直躲着她,起初晴蓉以为阿无只是一时讨厌她,仍旧去叨扰。
岂料不久,阿无干脆把门扉关上,不让她入屋。
晴蓉气坏了,就算是要跟她断交,不让她这个妹妹了,也得好好敞开来说,躲起来不敢面对她算什么!哼!
晴蓉做了一件很不淑女的事,她翻墙了!她橇开门锁了!她就是要蛮横的,光明正大站在他面前,问问他,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谁知,一进去阿无的屋里,晴蓉呆住了。
阿无蜷缩在床上,身体有些发烫,好像生病发烧似的,看她的眼神也很烫,好像她是一道药方似的,像是渴望把她喝下去一样。
她看的出来他有心事,从他两五岁开始,她就习惯与他分享所有秘密,这样藏着心事的阿无,晴蓉看的很生气,也很伤心。
后来,晴蓉使出缠人**,用了很多办法逼阿无吐露口实,可他不肯说就是不肯说。
再后来,晴蓉病了,一病不起,宫中医女悄悄告诉她,她得的是相思病,无药可解。
晴蓉还是不懂,什么是相思病?
她只知道自从阿无哥哥不理她,她便浑身无力,心口像有蚂蚁在啃咬她,很难受。
某一夜,阿无终于来看她了,那时她正睡梦中。
冷无看了她好久好久,最后,与她并躺在榻上,从后头轻轻抱住她。
晴蓉蓦地转身。
她的样子看起来肯定很呆,因为阿无莞尔地笑,又像从前一样伸出指尖撩过她的发丝,将她凌乱湿润的发捋顺。
晴蓉又惊又喜。
"阿无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生我的气,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冷无有些踟蹰,有些试探意味地问。
"陛下说,下个月要放我回北境,我来是想问你……"
冷无停了下,阴郁的脸庞微红。
晴蓉面若桃花:"问我?"
冷无嗯了一下,缓缓地道:"要不要与我回北境,做我的王妃?"
五雷轰顶。
晴蓉全然没意料到阿无哥哥会提出这个要求!
冷无以为她不愿意,微皱起眉,压下心头失望的感受。
"你不愿意吗?"
也不知怎么地,晴蓉突然就想抱住阿无哥哥,她圈着他的腰身,用力说了声愿意。
然后,又做了一件让冷无失去理智的动作。
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原来这就是相思啊!
不是为了要做王妃而雀跃,而是为了阿无又来同她说话了。
冷无捧住她的脸,热情地回吻。
之后,他有些颤抖,生涩地褪去她的衣裳。
结束时晴蓉昏昏欲睡,在他的怀里,跟他说了句话。
"阿无哥哥,去了北境,可以把我们的寝宫唤作镇海宫吗?"
她想,做了王妃后,这辈子应当无缘去看书里头写的辽阔大海了。
冷无亲吻着她的额头,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道。
"好,依你,就叫镇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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