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片刻后，余棠舟选择求和。
“莱昂，我背好痛。”
他撩起衬衫下摆，让莱昂看他后背交错缠绕的纱布，边角处已隐隐透出鲜红。
莱昂认命般叹了口气，起身拿来了医疗箱。“本来白天都止血了，又开裂得这么严重……”
纱布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的苍白背脊。浅表的伤口本已结痂，又从缝隙中沁出血珠，在皮肤上刻出纵横交错的红线。
碘酒带来的疼痛十分尖锐，余棠舟咬牙咽下痛呼，“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不是有句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醒多久，就跟着他们忙前忙后。”
莱昂的手指轻柔地擦去余棠舟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还有手肘那儿？”
余棠舟点点头，褪去衬衫。手肘关节处的伤口要严重得多，他当时一肘顶开密封舱的盖子，摔在地上时又下意识地用手肘撑地，淤血和挫伤让伤处既青又红。
“胳膊肘好得慢……”棉签擦过破皮处，余棠舟的五官被痛感揉皱。
莱昂手上动作不停，哄道，“再忍忍，马上就好了”，他收好药箱，“我再看看脖子。”
余棠舟被碘酒蛰得麻木，听之任之地仰着脖子任由他检查。
全息实体的手指凉丝丝的，轻轻抚过喉结时带来清凉的舒适感，余棠舟握住莱昂的手指，引着他的掌心覆盖在红痕上。
“一直在发烫，再帮我冰敷下吧。”
莱昂矮下身子，左手掌心贴在他脖子上，右手稳稳扶着他脑后，不轻不重地揉着。
“头呢，头还痛吗……”
他在莱昂的掌心里摇摇头。
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自己在对方瞳孔中的倒影，他逃避似地微微垂下眼帘。
疼痛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耳后升起的热意，与颈前冰凉的触感对比鲜明。
“在酒吧里，那个人碰你了。”莱昂语气低缓，近乎呢喃。
“我是为了工作，都是男人，没事儿。”余棠舟据理力争。
“这么说的话”，莱昂缓缓凑近他，右手微微发力不让他躲开，直到额头相抵。
“我这样也行吗？”
莱昂的上目线太有压迫感，这样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像是要把他一整个吸进深潭。他退无可退，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心跳得像要破出胸膛。
莱昂看见他紧张的僵直样，不由得轻笑，稍稍抬起头拉开了距离，“你给他倒酒的时候，我入侵了他的AI管家，他如果再碰你一下，就会被电晕，可惜林彤把他的戒指薅下来了，没电成。”
语气还颇为遗憾的样子。
余棠舟震惊地抬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点背的人，先是被骗了十几台机器人，又要被记仇的AI盯上报复。
怎么感觉刘彰宇虽然笨了点，但罪不至此啊！
莱昂被他双眼瞪大的样子逗笑，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
“这也是跟毛毛学的吧”，余棠舟被冰凉的鼻头碰了碰鼻子，嘴角勾起，“这是小狗的礼仪。”
“那我也当毛毛，好不好？”
莱昂摩挲着他颈侧的皮肤，手指缓缓上移，捧住了他的脸颊，语调莫名有些缱绻。
“别人不能那样碰你，只有我可以。”
气氛重新变得粘稠。与这样一张秾艳的脸庞睫羽交叠，他呼吸急促，几乎无法思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上身近乎光裸，迟来的耻感让他想要落荒而逃，含糊地允诺了莱昂几个“嗯”，就慌张地躲上了床。
他有点怀疑，失忆前就算真的答应了跟莱昂在一起，也是这样被他用美貌逼供的。
同一时刻，走廊另一头的房间内，林彤蜷坐在终端前，十指在光屏键盘上敲出急切的节奏，桌角那只机械泰迪熊的双眼泛过幽蓝的光。
……
“你们真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无法无天！”
蒋英“砰”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水杯一跳，水花四散。“有没有想过再出事了啷个办？管理局这么大的单位，被你们搞得像单兵作战！”
余棠舟三人立在一旁，缩着脖子，像鹌鹑一样听训。
大清早的，人都没睡醒，就被蒋局的夺命连环视讯拎着来局里，灰溜溜地挨了半上午骂。
“为什么不上报，不申请协查！”
“你自己说的，独立调查更好。”秦逸然小声嘀咕。
“那是在安全的情况下！”蒋英瞪了他一眼。
“还有你”，他指着余棠舟，“给没给你说，失忆了就好好休息！你倒好，刚醒就跑去出任务，还单独去交易现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伤员！你自己的案子查明白了吗？就不怕谁冷不丁又给你来一棒子！你再这样小心我停你的职！”
余棠舟垂着脑袋，面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秦逸然忍不了，想替他辩驳一二，被林彤暗暗拉住。
这时候反驳领导，不要命了？
蒋英越说越气，颇有些痛心疾首，“余棠舟，我平日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分不清大小王？敌在暗你在明，那帮人万一是冲着你的命去的，几个机不机器人的还重要吗？”
“蒋局，您消消气”，一个长相憨厚的同事劝他，又是倒水又是扇风，“他们几个还在实习，莽撞了点，下来我跟他们好好说。”
骂到中场休息，蒋英猛灌一大口凉白开，将火气往下压了压，才又开口。
“刚刚话说重了，小余，你别往心里去。刚刚说咱到哪儿了，你见到了那个全息实体，一个银色头发，戴眼镜的男的？”
余棠舟点头。
他又问，“莱昂应该有现场视频记录吧，拿来我看看。”
“那个房间有电磁屏蔽，我们的工作助手都不好使了。”不等余棠舟反应，林彤就抢答道。余棠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蒋英揉着眉心，无可奈何，“算了，既然刘璋宇都撤案了，这个事就先这么结了吧。你们仨擅自行动，各罚三千字手写检查，不许用AI，今晚交到我办公室来。”
三人哀嚎。
五分钟后，某间会议室内。
“老子不写了！”秦逸然把笔一扔，颓然躺进椅子里。
“大哥，你憋出来一句了吗就撂挑子。”林彤头都不抬，握着笔极速写画，眼瞅着就写了半页。
余棠舟面前也是空白一片。他需要检讨的另有其事，不能往纸上写，正在冥思苦想对策。
“都不许写了，我让阿尔瓦罗编。”秦逸然起身把他俩的纸笔都收走，“走吗，去比几场。”
林彤眼睛一亮。
于是余棠舟一头雾水地被拉出会议室。大门口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智驾汽车，金属漆面正泛着细腻昂贵的光泽。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帮秦逸然拉开副驾驶车门。
“这是阿尔瓦罗，我的智能管家，你们已经见过一百次了。”
余棠舟仔细打量眼前的仿生机器人。他的外形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行动间的顿挫感已经弱化到难以发现。身形高大，长相却有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柔和，不知道是不是秦逸然的审美。
看上去倒是挺靠谱，应该能顺利完成代写检讨的任务。
“二位请上车吧。”阿尔瓦罗回身，对着他和林彤微微鞠躬。
秦逸然从前排探出脑袋，得意道，“厉害吧，我们天晟的最新产品，等量产了送你们。”
余棠舟不明就里地坐下，车开之前，抓紧时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去哪？”
“等着吧，包惊喜的。”林彤眨眨眼。
尽管自动驾驶技术已经成熟，但保险起见，车辆仍然保留了手动驾驶功能。汽车飞驰向前，阿尔瓦罗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
车停在一片废旧的零件场前。
秦逸然揽过阿尔瓦罗的脖子，随意在他唇上亲了亲，嘱咐他要在他们去玩的期间手写完三篇检查。
余棠舟瞳孔地震。什么意思，秦逸然和这个机器人，是这种能亲嘴的关系？！
“别惊讶了，他俩的事儿当时还是你发现的”，林彤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拉开车门下车。
“放心吧，无论是怎样的变态，都能在我们这个团队中得到包容。”
这话怎么听上去也把自己点进去了。他感觉林彤看他的眼神莫名有些探究，加上刚刚在局里她突然解围，不知是什么用意。他没想好如何应对，索性当没听见。
失忆的人装笨是能被允许的吧！
零件场大门口放着张躺椅，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头躺在上边乘凉。听到有人来了，眼睛也不睁开，手中的蒲扇指了指旁边的桌上的投币箱。
“门票一人一洲币，带走另计价。”
秦逸然往桌上放了个包装盒，“老吴，给你带了点水果。”
吴老头撩起眼皮，见是他们，一骨碌坐起身。
“呦，你们仨啊，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啊。”他嘴上嗔怪，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门票。
实际上这盒水果比三洲币的门票要贵得多。
废弃零件堆成数座“山丘”，三人穿行在其间，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偶尔有野猫上蹿下跳地掠过，惊起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
“规则很简单“，林彤边说边给他扔了两把螺丝刀，”一人拼装一个机器人，限时一个小时。大乱斗的胜方可以对另外两个人提一个要求。”
余棠舟摩拳擦掌。毫不吹嘘地说，这种比赛他简直十拿九稳，上学时每年都代表机械系出战的实力不是盖的，连续四年的优胜更是不需多言，今天就要他俩见识见识厉害。
糖粥（未失忆版）：哥们悠着点，其实我每次都得装作险胜，以免他俩以后不陪我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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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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