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虽挣脱束缚,但那只爪子也脱了一层皮。它愤怒地咆哮一声,周遭草木皆断裂。
花途明急急往前跑,被这余波震得一个趔趄。她余光往后一瞥,看到妖兽已近在咫尺,正张开爪子朝她扑来。
压力扑面而来,花途明屏住呼吸,身体一缩,就地往外滚。
她时机找得巧妙,但妖兽似乎看透了她这个套路,两只爪子左右挥舞,最终勾住了她一片衣角。
花途明被狠狠砸在地上,抬眸,见妖兽朝自己张开大口,腥臭味扑面而来。
终于抓住了这个玩弄它的人,但妖兽似乎还并不急着弄死她。花途明被它两只爪子颠来倒去,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周围乱草丛生,勾住了花途明发丝。拉扯间,她感到头皮一阵刺痛,青丝散落。余光瞥到一个泛着冷光的东西,她连忙伸手去抓,这才发现是自己头上的木簪掉了。
花途明紧攥木簪,忍住强烈的呕吐**。她挣扎着睁开眼,透过倾盆大雨,寻找妖兽下一次落爪的位置。
雨水落进眼睛里,蛰得生疼。
花途明屏住呼吸,在妖兽落爪时,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
她大喊一声,双手紧紧握着木簪,朝着妖兽那脱了一层皮的爪子狠狠刺去!
妖兽反应迟钝,下一刻,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耳边的嘶吼声似乎要震破耳膜。花途明咬牙,拼尽全力,将木簪整个刺入它的爪子。
一瞬间,妖兽一掌拍在花途明胸口处,花途明感到胸口一闷,随即整个被掀飞,她重重砸在一棵树上,听到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花途明咳出一口血,见妖兽还在原地蹦哒,连忙又捂住嘴,俯下身,想静悄悄地逃走。
她耳旁嗡嗡作响,眯眼想去看妖兽,可眼睛不知是被血还是水糊住了,模模糊糊。花途明脚下一个趔趄,再次被绊倒。她咬牙没有发出声音,下一刻,却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凉得没有任何温度。
花途明心中一惊,摸到了地上的石头,用尖的那一端朝那只手狠狠砸去。
——但半路被拦住。
花途明动了动,没能挣脱。
“这么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笑。
下一刻,那人放开了她。
花途明紧张地握着石头,忽感有一只手抚上她的眼睛。下一刻,她面前好像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雨水被隔绝在外面,她终于能看清眼前世界,也能大口呼吸了。
她第一时间扭头去看来人,果然是琨玉。
“她人呢?”花途明声音沙哑,一说话就感觉喉咙间血腥气很重。
“她睡了,你不用担心。”琨玉道。
闻言,花途明一下子站起身,“你最好不要再跟我开玩笑。”
“这是真的。”琨玉摊摊手,在雨中冲她笑了一下,“是真的睡着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做什么。”
“对,你只会骗小孩。”花途明神情中的警惕没有半分减少,“是你骗她为你解开金缕衣的。——你不离开,又到这里,所欲何为?”
琨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隔着一层雨幕,花途明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地方,内心警铃大作。
“我来报答你啊,恩人。”
琨玉倏地出手,花途明下意识往后一躲,不料琨玉已经抓住她,两人连带着一起倒在地上。
花途明皱眉,抬首,却见妖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们边上。
瞳孔蓦地缩小,花途明下意识屏住呼吸,想去推身上的琨玉,这一动才发现手腕也扭伤了,一时没使上劲。
妖兽猛然朝二人压来,琨玉搂住花途明,就地往一旁滚去。
下一刻,花途明听到了冷箭破风声,随即,是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花途明的腰磕在一块石头上,二人堪堪停住,她浑身上下疼得快要散架似的。挣扎着睁开眼,却见妖兽毫无预兆地轰然倒下。
大地为之震了一震。
花途明伸手去推琨玉,却在他肩上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你何时受伤的?”长期紧张下,她嗓音都有些抖。
琨玉将头埋在她颈肩,吐息温热,“我真的是来报答你的,恩人。”
虽然受伤了,但他嗓音依旧温柔得很。
——极其具有欺骗性。
花途明一怔,随即意识到,应当是妖兽扑过来的时候,琨玉护在上面,被利爪划伤了。
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琨玉那个角度,明显能看到妖兽的一举一动,他到最后关头才来拉自己,所欲何为?
花途明默不作声地推了推他,琨玉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一只手捂住自己肩头,眉头皱了皱。
一阵窸窣声划破雨声。
花途明警惕地往四周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粗略一数,足有十余个,着装统一,训练有素。
六七人快步上前拉网,将妖兽兜头罩住,随即调整角度,收紧。网面金光流转,很显然,这是金缕衣。
花途明盯着其中一黑衣人朝他们走来。对方身材高挑,皮靴在小腿处扎得很紧,衬出匀称的肌肉。
他在离花途明一步远处停下,上下打量着两人。
“让二位受惊了。”他微微垂首。
花途明见对方没有恶意,心下微微放松,目光移向妖兽,“这是何物?从何而来?”
“具体是什么妖兽还有待查验。”黑衣人道,“它原本应当是被压在百花山下,后被人唤醒,这才跑了出来,扰了周遭百姓生活,我们很是抱歉。”
花途明心中一动,这才注意到对方右袖口处,有三道约莫一指粗的银线。
“原来是稽查司的长官。”花途明道,“能劳烦你们出手,想必不是被普通人唤醒的。”
长官微微笑了一下。
花途明这些天狂补功课,大概琢磨懂了如今人族大部分官职。
稽查司隶属中央,受皇帝老儿直接统辖,负责巡查各州郡,明面上是监督地方世家豪强,实则是监督在人族的异族人。
“我们追一祝族人至此,想必是她穷途末路,直接将这妖兽唤醒了。——近来不太平,你们还是小心些好,夜里莫要出门。”
听到他说“夜里出门”,花途明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几位路上可曾看见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小姑娘?”
她抬首看向长官。
琨玉在她面前覆的屏障只有薄薄一层,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因此隔着磅礴大雨,外人很难看出来。
长官仔细端详她,没看出眼前女子有何特殊之处,只觉她眼睫密如鸦羽,眼睛亮的很。他看了看几乎毫发无伤的琨玉,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妖兽,神情有些纳闷。
“看到了一妇人与小姑娘,已送回家。至于另一位,暂时还未发现。”长官话锋一转,“让姑娘与此兽周旋,是我们的失职。”
花途明却没接他这话,“那你们能帮忙找到吗?”
长官皱了皱眉头,“抱歉,不能。”
似乎是生怕花途明纠缠,他一板一眼道:“姑娘也是明事理的人,近日塔塔则猖狂的很,我们也有要事在身。——你们可上报当地官府,进行查找。”
他字里行间都是这事不归我们管的意思,花途明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旁琨玉低低念了一句:“塔塔则。”
她侧头去看琨玉,大雨中,对方随意坐着,微卷的黑发黏在惨白的面上,垂眸,神情不明。
花途明将视线扯了回来,朝长官道:“我明白了,多谢。”
长官一颔首,“今日之事,还望莫要宣扬,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好。”
长官又看一眼琨玉,随即转身,朝另外几人走去。花途明远远见他安排事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揉了揉脚踝,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你去哪?”琨玉斜睨她一眼。
“去找大伯。”花途明勉强站稳,隔着雨幕低声道,“妖兽口中没有血腥气,至少说明他还未吃人。”
“那又如何。”琨玉嗤笑一声,撩起眼皮看花途明。
大雨瓢泼,他漆黑的瞳孔在雨中泛着蓝调,活像幽灵一般,“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太多太多,妖兽与人力量悬殊,可能在它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地碾碎了一个人的性命。——你如何保证,口中的大伯还活着?”
花途明垂眸看他,“也无人可以证明,他不活着。”
“所以,”琨玉笑了,“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去深山?”
“这就是我的事了,”花途明道,“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去做。”
看着她笃定的样子,琨玉点评道:“傻。”
多一分耽搁就多一分危险,花途明不欲与琨玉在此地纠缠,撂下一句“就此告别。”便转身离去。
琨玉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慢悠悠叹一声。
银竹压树,声喧哗,一片枯叶坠落,“啪”的一声打在他白如玉的手背上,透骨冰凉。
花途明是在一堆梧桐叶中,找到被埋起来的大伯,她将人扛起来,内心无比庆幸自己力大,一路跌跌撞撞送回家。
阿景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缩在角落里咬手指,花途明浑浑噩噩,见晓晓哭着迎了上来,将大伯与已经晕过去的大娘放在同一张床上,有大夫正点着灯,查看大娘的伤势。
雨声渐渐小了,残云浅淡,花途明抬首隔窗往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屋内狭小,挤不开这么多人,花途明朝晓晓挤出一抹笑,抬脚往堂屋走去。
“姐姐……在我家住下吧?”
她听到晓晓追了出来,语气中都是难以遮掩的哽咽,“我方才去请了大夫,你这一身……此番多谢你,花姐姐。”
心里轻松之后,身上细碎的痛泛了出来,花途明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晓晓客气了,我当初刚来的时候,你们待我,不是也是这番好?”
温和的草药香从内屋传来,阿景从里面蹭出来,咬着手指头看她。
花途明见她不言不语,心中一动,生怕她被琨玉下了什么着,抬手抚上她的头,温声道:“阿景?”
阿景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
随即,她嘴角越裂越开,渗出血来,露出森森白牙,“咔嚓”一声,咬断自己手指头。
“!”
花途明猝不及防呛了一声,捂着嘴咳嗽,感到胸腔一阵钝痛,眼前阵阵发黑,她后退一步,将晓晓护在身后。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有人在背后重重推了她一把,花途明脚下一个踉跄,天旋地转,下一刻,她重重磕在门槛上!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花途明蓦地咳出一口血,再抬首,见外面不知何时风云变幻,黑云低压,直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阴风中,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他全身覆着墨蓝色鳞片,蓝发蓝瞳。
那张极其熟悉的脸迅速逼近,毫不犹豫地钳住花途明下巴,他宝石般的眼眸闪着光,发出一声奇怪的冷笑,诡异又疯狂……
“啪!”
耳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花途明猝然睁眼,大口喘息,“唰”地坐了起来。
她冷汗涔涔,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眼前一片迷糊,耳边充斥着尖叫声与嗡鸣声。
在嘈杂中,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远方叹了一声,“不就喝个药,至于吗。”
片刻后,花途明缓过神来,她用力咽一口唾沫,甩掉睫毛上的冷汗,抬眼看去。
眼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装饰,一人正蹲在屋中,收拾地上破碎的瓷器。
他玉白指尖与卵白瓷器相触,倒生了一番别样的协调。
嗅觉慢悠悠归位,花途明后知后觉闻到一股药香。温和中泛着苦涩,与梦中味道如出一辙。
“做噩梦了?”琨玉看着她笑,花途明莫名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只是一场梦。
花途明看着被自己摔开的瓷碗,慢半拍地眨一下眼。
她不吭声,琨玉也不甚在意,他动作利索,收拾好了碎瓷片,出门,不一会,又端来新的一碗。
花途明看着他将碗伸到自己面前,药汁黢黑,离得近闻,苦味更甚。
她抬眼看琨玉。
“你这是什么神情,”琨玉眼角微弯,“怎么,方才梦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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