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大比开始前通常会宴请前来的众修士，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这场盛会的目的十分单纯，纯粹是想要众仙门势力的年轻弟子互相交流。
只是时光飞逝，掺杂利益的曜日大比逐渐丢失了原本的味道。
瓜果鲜美，这其中许多东西在万刃难以见到，陈汐月把玩着一颗酷似葡萄的灵果，而她的眼神却是望向别处。
宴会过半，陈汐月无心打听对手的情况，全部心思都放在低头沉默的师妹身上。
这是杨涵第一次出现在曜日大比，她素来低调不喜应酬，为此东部众仙门只知万刃除了一个陈汐月外还有一个叫杨涵的剑修十分出色。
宴会的座次等级分明，万刃在东侧最前方，这是祖上打下的荣耀，岑长老坐在众弟子前，而她身后一左一右便是陈汐月与杨涵，而其他弟子则还在两人之后。
根据座次，在场众人得知这低头不语的黑衣女子很有可能便是那有些神秘的杨涵了。
与万刃同侧偏下方的位置坐了几位熟人。
高领窄袖，腰配白玉，再加上领口处那标志性的两只燕子便知这是碧空门的席位。
带领他们的长老眼窝深陷，眼圈浓重却不时透出几分精光，皮肤黝黑松弛。
而后面一个弟子五官端正，可惜不知发生了什么，脸色发白，汗水簌簌而落。
与之同门的弟子发现了他的异常担忧道：“大师兄没事吧？”
被称之为大师兄也就是那个脸色发白的弟子勉强一笑，可张张口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扭头间却见陈汐月紫衣簪花，巧笑嫣然，若是当年他没有被陈汐月暴揍过定会感慨对方容颜之盛，可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陈汐月似乎注意到他，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让他跌落在地。
正在打盹的长老终于被身后动作惊醒，见自家最有希望的弟子僵直躺在地上，心头怒火止不住上涌。
他抬眸望着万刃的方向，却发觉那处没有一人在意他们。
因为动静太大，有许多其他门派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多时便传来了众人的低声讨论。
“那好像是碧空门的肖认泯。”
“嘶！师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看来他挺有名。”
“呵，确实有名，上一届大比投毒不成被人暴揍到连投降都不能，啧。”
“是啊，比试开始前还大言不惭说三招之内让陈汐月落败。”
“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万刃虽然落寞，但陈汐月可没有跟着一起消沉。”
“要我说他这次竟然还敢来，简直是脸皮够厚的。”
东部众仙门面和心不和，一方落难便是八方的奚落，众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而他们某一天也会成为笑话。
碧空门脸色都不好看，可他们并不能说什么，只能带着已经无法自己行动的大师兄回到暂住之境休息。
绯门一关，众人将大师兄手忙脚乱的放在床上。
长老看着无头苍蝇似的弟子已经床上躺得像死鱼一样的大弟子，忍不住高高举起手重重拍击桌面。
“砰！”“啪！”
一声巨响过后，桌上的茶具往上一跳随后又落下。
忙乱中的弟子赶忙跪下齐声道：“请长老息怒！”
然而这并未让长老的怒火消减，他一把扫净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一阵响后，跪在地上的弟子头趴得更低。
看着战战兢兢的弟子们，长老终于冷静，他随意坐下，睚眦必报的性格让他实在忍不了这口气。
看着被茶水浸湿的地面变成颜色更深的黑，长老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片静默中，他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听说陈汐月与她师妹杨涵素来不睦？”
弟子们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推出了一个倒霉蛋，倒霉蛋哭丧着脸回答：“回长老，确有此说。”
长老摸摸下巴没剩几根的胡子，阴狠一笑。
碧空门的离开没太多人在意，陈汐月也不知道自己随意一撇就让人吓破了胆，不过就算她知道有这事大抵也只会看热闹。
无聊打了哈欠，陈汐月终于熬到了这宴会结束，按规矩，在这个时刻就会由各个门派代表上去抽签进行分组。
抬眼间，陈汐月瞅着眼前的岑长老悄悄擦了头上的汗。
陈汐月浅笑，这一路上的岑长老都紧张过头了，明明都是第一次参加，杨师妹就要比岑长老淡定许多。
最前方主位坐的赫连城主此刻倒是戴上了鹅黄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优雅而神秘的气质倒也让人神往。
赫连幼珊扫过在场众人，不紧不慢说：“众位仙师，此次大比不同往常，增加双人比赛。”
此言一出堂下皆惊，毕竟事发太突然，他们毫无准备。
顿时闹哄哄乱成一锅粥，甚至有些门派只带了一位弟子前来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争吵，赫连幼珊仍然是那副笑容。
在争论声越来越小后，她才出言：“我知这太过突然，赫连家不会亏待众位，愿以家族私有秘境的试炼机会作为补偿。”
在场人的情绪从愤怒慢慢转变为震惊贪婪。
岑露羽皱眉，万刃也是有私有秘境的，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秘境内的天材地宝珍奇走兽不说，还有机会获得秘境开辟者的传承。
赫连家的秘境她也听过一些，比万刃那秘境大上十倍不止。
想想又觉得很憋屈，那秘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原比赫连家的秘境高上一个等级，只是在一代又一代过后，秘境的空间不断缩小，现在更是直接没了。
众人情绪各异，而陈汐月听到双人赛时起心情就很不错。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同师妹争斗，比起这个，和师妹一起御敌倒是更符合她内心的期待。
看着仍在神游天外的师妹，陈汐月忍不住悄悄靠近，本想低声询问，又觉得此处人多耳杂转而选择传音。
“师妹，与我一起如何？”
杨涵被突然出现在脑海的声音惊了一下，她恍若初醒，不知师姐在说些什么，懵懂道：“啊？”
看着师妹双眼迷茫的模样，陈汐月知道这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她是一点也没关注。
不过师妹迷迷糊糊的模样也别样可爱。
陈汐月微眯了眼，笑得狡黠：“有双人对双人的比试，师妹与我组队如何？”
不等杨涵回答，陈汐月满含憧憬说着：“到时候他们都认定我们关系不好，那样一定会看轻我们，可事实却不是如此，我一想到他们的表情就觉得有趣。”
杨涵看着师姐，她明白师姐的恶趣味，毕竟从小到大在她那儿吃过不少亏，虽然有些亏是杨涵自愿入套。
不得不说杨涵还挺心动的，可一想到最近自己似乎太过放纵，她便抿了唇拒绝：“抱歉。”
陈汐月兴奋的劲头一下消失，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脸上的笑容，她很不解：“为什么？”
只是一瞬间，陈汐月便明白对方又在躲自己，可她们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顾虑？
徐瑾吗？
陈汐月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师妹对她的师尊似乎很是听从。
杨涵回答不了。
而上天似乎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双人赛并不同时进行，安排在单人大比结束之后。
陈汐月和杨涵第一轮抽到的都是小角色，知晓各自对手后便先回住处准备。
陈汐月跟在杨涵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被紧闭的门遮挡，这才依依不舍移开视线。
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杨涵也不好受，她坐在床上，室内昏暗她也无心点燃灯火。
似乎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一个人一成不变的生活。
哪怕只是换个衣服颜色，过久了也觉得不舒服，所以又换了回来。
伸手解开腰带，将衣物褪下，杨涵低头看见胸口的紫色剑纹，如今它在暗色中发亮。
蝴蝶飞过，落在徐瑾鼻尖，翅膀振动两下后又化作纯粹的灵力。
缓缓转动那双紫色的眸子，徐瑾看着恶作剧捉弄她的赫连闭上了眼睛。
她寡淡的反应让赫连幼珊觉得无趣至极，但这府中她能够说上两句心里话的也就这只紫毛小鸟。
于是她坐到徐瑾床前，却发现对方身上的咒又严重了很多，嬉笑的心思顷刻便没了踪影。
掀开被子一看，徐瑾四肢上的紫色荧光慢慢变得猩红，即便是穿了亵衣也能看得清楚。
徐瑾的意识清醒，眼睛还是漂亮的紫色。
赫连幼珊捂住嘴，咬牙忍下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你这什么主人啊！”
徐瑾突然觉得难受，恍惚间似乎有人向自己解释过，这种情绪叫做愧疚。
赫连幼珊运功将她身体的异变强行压制，待光华消失后，她擦擦头上的汗水忍不住难过：“如果仙骨还在，你是不是不会这样？”
徐瑾点头：“仙骨剔除，重新长出的便是我本来的妖骨，仙骨本是主人用来封印我妖性的东西。”
说不清是谁的对错，虽说徐瑾失控伤人在先，但赫连幼珊就是见不得她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模样。
就着烛光她思索良久，最后问：“若是再寻一副仙骨能否救你？”
徐瑾不懂，她摇了摇头：“不行，而且你为了我造此杀孽，今后的路势必难行。”
气氛似乎严肃起来，赫连看着她始终淡然的眉眼，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并不在意。
于是她哼了一声，又得意道：“你成天主人主人的，把自己当剑也就得了，还把徒弟也当剑培养，我看不惯。”
徐瑾心里生出些不妙的预感，她觉得赫连一定做了些什么，于是直勾勾盯着对方。
被注视的赫连也不胆怯，笑得好不得意：“或许哪天你能喝上你徒弟的喜酒。”
徐瑾张张嘴，闭目片刻又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声音毫无起伏：“杨涵她身上也有咒。”
赫连的笑容僵住了，她知道所谓的咒就是这死鸟的妖气，经过特殊处理后会带给受咒者许多限制。
就比如徐瑾有仙骨时，她的咒与林织晴有关，不可违抗林织晴的命令只是基本，甚至还有不能动情。
如果杨涵身上也有咒的话，那不是意味在咒消失前，她和陈汐月完全不可能？
赫连的红娘大业刚进行到一半就崩了，她气到额角青筋狂跳，最后咬牙：“没有解法？”
徐瑾不太清楚她为什么非要撮合陈汐月她们，但还是十分真诚地回答：“我种咒时身体已出现问题，为此那妖咒不全，并未限制情感，只是不能拒绝陈汐月的命令，只是涵儿她并不清楚。”
赫连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死去的事业又活了过来。
徐瑾看她这干劲十足的模样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一定要撮合她们？”
屋内暗了许多，赫连起身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灯芯剪短，瞬间屋内亮了许多。
赫连放下剪刀回首，笑容里带着些许忧愁：“因为，我喜欢幸福，哪怕是别人的。”
“徐瑾，你的幸福也是。”
徐瑾微愣，最后撑着身体坐着：“谢谢。”
赫连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她看着徐瑾紫色的眸子，想起对方发病时这双眼睛会被让人血红色晕满。
认识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她妖怪时的模样。
赫连：“徐瑾，你有想过之后吗？你还想不想见林掌门。”
沉默是两人之间的常态，赫连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太过让人为难所以得不到答案，她略一叹气打算离开。
“想，但是害怕。”
赫连突然后悔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不懂人心的小鸟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满地残渣。
赫连看着她，声音放低：“害怕她讨厌你吗？”
徐瑾摇头：“害怕，她看到我会不高兴。”
“赫连。”
赫连疑惑：“嗯？”
“如果我彻底失去作为人的意识，请你将我送回师姐身边。”
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徐瑾突然笑起来，虽然很不明显，但确实是笑了。
只是这笑让她高冷的气质荡然无存，仔细琢磨倒有几分憨傻。
“主人说我是漂亮的小鸟。”
“师姐说过，她喜欢漂亮的小鸟。”
赫连看着她，一时不敢打扰，只是淡淡点头。
突又想起对方为了林织晴的伤受的那些劫难，如今疗伤的丹药也快成了。
傻鸟。
赫连叹了一声，心中默念：希望傻鸟的徒弟不要那么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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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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