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面试官坐姿笔挺，脑袋上戴着扁扁的宽帽，被藏于之下的黑发长而直。
林叙白看不见她的面貌，只是耳畔她传出的话语平平，不见丝毫起伏，犹如冰冷的机器人般，掀不起丝毫波澜。
“记忆没有边界。”
林叙白淡淡地笑着，她端起桌面上的茶水，热气还腾发着，缓缓融入空气中的白雾随着动作而向上飘去，映在棕绿色瞳眸中。
漆黑的窗外蓦地从中划过一道闪电，散着刺眼的白。话语停顿的片刻宁静中，入目的色彩淡去，替换随之而来的，是轰轰的闷雷。
炸响的雷声震得窗边台的绿植都在发颤，绿叶打着哆嗦，又随着光影映出雨点在窗外的模样。
林叙白坦然地微抬杯底，小口饮下茶水，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就像贵公司的Lethe记忆药物系列，自前年问世到去年上市以来，世间争议纷扰。而Lethe用能力证明自己，不仅能将自我失去的记忆延续，还能自主选择传承他人的优秀记忆。无论是在什么领域里，都是很出色的研究作品。”
“伦理问题之所以困扰我们许久，是因为人们不得不提防‘性本恶’的原理。如果想要Lethe系列不止步于小范围人群，那贵公司要做的，或许不只是研究药物这样简单了。”
林叙白的脸上虽然带上笑意，而这一长串的话语里却让人听了不经肃然起敬。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噼里啪啦得，被隔绝在厚实的防弹窗外，听不透彻，只依稀传来一些淅淅沥沥的雨声，是很舒适的白噪音。
董温雅静静地听着，话音落下，她的视线从林叙白的脸上滑落至面前摆放在斜侧方的平板上。
荧光屏幕从漆黑幻化出白光，是上层来的通讯，发来的文件是林叙白入职江氏药业聘任高级实验员的申请书。
自动展开中，随着屏幕下滑，略过一长串的书面内容，在林叙白签字落款下，缓缓浮现出电脑体“同意”的字样。
紧随其下的，是江冉遒劲的字迹，落下她的姓名。
与相隔“同意”二字上方林叙白飘逸的落款相对，两人的连笔笔锋都相近，名末下意识的触笔位置也相同。
“恭喜您，林博士。”董温雅站起身来，“下周一，B座701室报道。江氏药业欢迎您的加入。”
……
.
林叙白离开办公室之前，在金属门自动开启的那短暂间隙里，她没能忍住回眸看了一眼方才坐在董温雅身畔的那位神秘面试官。
从她提问完的那一刻起，林叙白便没能听到她开口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胸口制服下微微的起伏，便没有任何举止动弹。
随着金属门完全打开的咔嚓声，林叙白还是问出了那压抑在胸口的问题，“请问，您贵姓？”
董温雅此刻正靠着落地窗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情况，而林叙白这一声问话，毫无疑问地，是针对现在坐在位置上的宽帽面试官。
她正垂着脑袋，宽大的帽檐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单手玩着手心中的终端，听到林叙白的声音，她微微抬起脑袋来。
林叙白能感受到隐藏在阴影下那无声的注视，不知是在观察，还是在等待谁的命令。
“MASTER011-江柏栀。”
柏栀，白芷。熟悉的名不同的语调，且配上了江氏的姓，让林叙白觉得格外别扭，偏偏在姓名之前又跟上了莫名其妙的英文与数字，让她摸不着头脑。
“您该离开了，林小姐，”江柏栀下了逐客令，“后面还有别的面试者。”
“……抱歉，”林叙白意识到自己停留的时间过长了，就算是满腹疑问也只有匆匆道别。
结果到最后也没能看一眼江白芷的面容，林叙白腹诽着，把玩着终端，将自己面试通过的讯息通过加密邮件发送给陈锋的私密账号。
她低着眸朝着印象中电梯的位置走去，却浑然没有意识到周围办公室间细微的嘈杂声已经消失不见。
当回过神来时，周身还是熟悉的办公室布局，但与方才面试前所通过的白瓷砖走廊不同，这片区域是由黑金瓷砖打造而成的，墙面镶嵌着不少胶囊形状的各式药物标本。
唯一好在，是走廊的白炽灯足够亮眼，才不至于让此变得更加诡异而瘆人。
林叙白扫了一眼办公室门前的门牌，大多是公司中高层管理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她翻出手机中江氏药业的集团地图，还没能点开A座的大楼，离她几步之遥的会议室门突然被打开，男人不紧不慢甚至带上调笑的声音从之中传出。
“毁约？您也得掂量掂量没有我江氏药业在政界的地位。……呵呵，我是想要再往上爬，难道您不也是吗？”
这时林叙白看清了从会议室中出来的男人模样，正是两小时前见过的李樊辛。
四目相对间，李樊辛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他便像没看到一样和屋内的人道别。
擦肩而过时，林叙白清晰地听见了对方从鼻腔里冷哼出的气音。
也不知道是哼她还是哼屋内的人。
林叙白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跟着他或许就能找到电梯了，林叙白这样想着，却没等她回身跟上，就被从会议室中走出的人儿叫住了。
“阿霂，”能叫这个名字的，只有江冉，林叙白想到自己不小心听到她和李樊辛的对话又加上两小时前在车上还刚跟她甩过脸色，就更加尴尬了些。
“面试完了？怎么在这里？”江冉凑近了些，席卷而来的冷香让林叙白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嗯，”林叙白应着，关了终端的屏幕，“没注意……走错了地方。”
“路上都有执行人员，你能绕过他们的视野来到这里，也很厉害了。”
江冉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这话实在算不上和蔼，似乎还带些试探的成分。
林叙白平静地望着江冉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张好看的颜面，从她微微闪烁的丹凤眼中试图去探寻那“未婚夫”给她带来的流转，没有，什么都没有。
反而是李樊辛扬起的风波不由在林叙白心中泛起波澜，牵动着她的心。
“就算是我绕过他们的视野，那我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呢？难不成，是为了特意来听江总和您的未婚夫‘恩爱’吗？”
江冉没有回话，只是眸色沉了几分，气氛低压到了极点，就在林叙白做好和她争吵的准备时，对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想必林小姐也听到了一些我和李先生的对话，无论如何，都不该把各取所需谈论为‘恩爱’吧。”江冉拉着林叙白的手腕，没有感受到抗拒，便将她带进了会议室。
“所以，林小姐这样说，”门随着步伐进入而紧紧关闭，手腕的力道骤然缩紧，紧接着，被猛地推坐在万向椅上，背部柔软弹性的椅背和手臂间不容置疑的束缚让林叙白不经蹙了蹙眉。
江冉的声音离得很近，贴着耳畔，沿着耳廓，留下浅浅的吻，伴着酥麻，字眼一点一点蹦入耳中。
“是想激怒我，还是，吃醋了？”
清冷的语言夹杂着一丝妩媚，惹得林叙白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她无言地推开面前的江冉，棕绿的眸上下打量着趔趄的对方，终于还是没能将脏话骂出口。
“我还是那句话，”林叙白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这是您的私事，我无权过问。对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的回答也很明确，我确实是迷路了，贵公司的设计很独特，也很让新人迷糊，您可以说我蠢，但我并不接受您的不信任。”
江冉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从衣间取出鎏金怀表，下午五点一刻，简单换算一下，林叙白是在下午五点从东侧办公室出来的。
“没有不信任你，”江冉将怀表收起，“A座每隔一小时会沿着逆时针缓慢旋转移动一刻钟，电梯处于中轴线不动，东西两侧对调，移动期间，电梯处于隔绝在外的封闭情况，你在走廊期间，便被带着走错了走廊。”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什么？”
“防间谍入侵，”江冉轻笑，“熟悉就好了，整点到一刻钟的时候别在走廊里瞎晃。”
林叙白点了点头，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之后上班还会不会来A座，不过这一茬，量她也是不敢忘记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林叙白从万向椅上直起身子来。
“后面没什么事儿了，”江冉默默地将视线随林叙白的起身而抬高，“要我送你回去吗？”
“你的未婚夫呢？”林叙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一嘴，明明她也知道江冉是迫不得已，却总是忍不住那这些呛她，“不送他回家？”
“他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开车回去，”江冉倒也不恼，顺着话回答，手指抚上林叙白落在脸庞的发丝，轻轻卷起。
“我也有手有脚。”林叙白没有躲开，只是任由自己的发丝被江冉玩弄。
“可是阿霂还没有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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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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