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蜂拥散开,朝四面八方而去,生死殿里霎时清静了几分。
“温婳——”
仔细解去生死鬼君的忧虑,姜宁欣然转身轻声,视线四下环顾,始终找不到温婳的身影,一瞬恍闻她曾来道过别。
生死鬼君幡然道,“温婳去人界勾魂了,方才你可能没有听见。”
“我本想教她分辨……”一下子笑出声,她摇了摇头,“她何须我教?”
即便只勾过一回魂,但以她的见识怕是早已领悟其中的弯弯绕绕。
步近寿元树,几瞬飘落几张命簿,而那原本暂存特殊命簿的案几,竟是空无一物。
姜宁脸上笑意瞬变,“鬼君,今日没有仇杀之魂?还是你未将此分开?”
“有!我分了,你少戏弄我!”鬼君茫然低眼,刹那浑身怔住,绕了几步上前,“怪了!我明明分好了!”
寿元树又生几张命簿,她拾起一顿细瞧,但与仇杀之魂毫不相干。
其他鬼差落地,如故取走鬼君手里的命簿就离开,思虑不明殿里蔓延的慌张气息是为何。
“是温婳取走了!”姜宁笃定掷下一言,连忙瞬移出府去追。
鬼君赶忙扬声,“姜宁,你可要设法护住温婳!”
余音微颤飘荡在殿里。
片刻之后,生死殿的鬼差依旧往来不绝,步履依旧匆匆,只是奇怪生死鬼君破天荒惊慌不止,不时还抱头惊叫,似是遇见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难道冥府要塌了?
问之,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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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不敢耽搁,生怕迟了一步,温婳勾魂再次出了差错,传至冥王耳中,谁都无法为此事兜底。
“姜宁,究竟发生了何事?”宗隽自冥府大门追了一路,终于追上姜宁的步子。
而姜宁无暇应声,只递出一团的鬼气,“速速施法,替我找寻温婳的下落!”
“温婳?是谁——?”
余下无言,似曾有耳闻。此女初次勾魂铸成大错,还私自僭越人族的生死,致使亡魂灰飞烟灭,身受第九炼狱酷刑三十年。
当下分头行事,鬼力注入气团,牵引着他们奔向不同的方向。
气团时而南,时而偏北,变化极为奇特,一路辗转沿势搜寻,还网罗勾完魂、正要回府的鬼差协同,终于她们迂回包抄至追寻的鬼气处,而一众鬼差来不及欢喜,便转身引着锁魂链哄然逃散。
“……”姜宁望见眼前这幕,稍稍安定的心,又瞬时高高悬起。
一袭熟悉玄影,故意隐去几分气息,驻足俯视着前方的亡魂。
几成鬼力浓郁环绕,锁魂链紧捆住三个亡魂,未有一丝丝缝隙,而他们面色缓和,不见微露痛苦,彷佛没有半点潜逃之念。
还滋滋有味,观赏着鬼差缠斗猛攻的场景,时不时出声感叹几句。
“啧!”有个亡魂几许不满,“我是输得心服口服,可鬼差大人为何下手这般轻?”
“就是,我身上还疼着呢!”旁侧的亡魂连声附和,转瞬一响惊笑,“欸!或许是我们强劲,此亡魂比不得我们!”
心花不由怒放,为此沾沾自喜。
一刹鬼气弥漫开来,几魂蓦地惊得魂身发颤,“啊唷!这一击下去,此魂身不散,也要痛死罢!”
要不是有魂链锁着,他们恨不得拍手叫好。此间的心绪,没有一丝要报仇的邪念,完全不同以往刚枉死的亡魂。
温婳疾速转步,抓着亡魂一个凌空,死死压着他往地上一次次冲撞。
直到亡魂失去片时意识,浑身无一丁点儿怨气,她漠然松开手,使之直坠半空,摔出了满口血,锁魂链才顺势而出。
一时无魂再敢吱声,或言是她下手轻。
“……你可还想手刃仇人?”温婳施法扶起亡魂,此身虚弱得应不出一声。
倒是边上的亡魂们一股脑儿晃头,惟恐鬼差的手段波及他们,“不想!不想!”
“三十年不算久,你吃透那本册子了?”
温婳循声抬眼望去,不知何时到来的三道鬼息。
如是了然她暴打亡魂的心思,敬渊不等她回话就遁空消失。
“温婳!”姜宁两眼如炬,毫不掩饰欣赏,“我决定了!”
宗隽一步不退,阻拦也无用,只见眼前人多绕几步迎过去。
“我曾跟鬼君请示过,须将仇杀之魂分开来,以免新来的鬼差失手犯错。自今日起,你我携手共事,一同收拾所有的仇杀之魂如何?”
温婳正要点头答应,一个魂影猛然将她们隔开。
一腔不满,幽怨全数迸发,“姜宁!昨日才邀我作陪,今就弃之如履,你欲置我于何地?!”
姜宁不以为然一把扯开宗隽。
“宗隽,你为鬼差两千多年,不跟我去引仇杀之魂,其他亡魂对你而言绰绰有余,还无一毫魂飞魄散的风险!”
“我这是处处顾及你!”
“顾及我什么?”他几些不悦反问。
“……”唇间微离又紧阖,道不出半句伤他的话。
她的目光重新投落温婳身上,“你鬼力不足,难敌一瞬而发的怨气,却还有法子降住仇杀之魂?”
无意介入争端,而几瞬沉默之下,还是忽视不得那道热忱的视线。
温婳边捆紧亡魂,边坦诚道来,“拳打脚踢能伤魂体,但又不会使之魂飞魄散,趁其不备接连不断打一顿,打到他们乏力服气为止,就没有多余的怨气去害人。”
“可我又没有做恶!都是他们害的我,大人凭什么打我!”一旁的亡魂横插进来,抽泣连连引人同情。
“就是!就是!”
委屈声随后也哭起,只有个别心虚者更加烦躁。
“自从有鬼力修炼,惯来行走几步都不肯,冥府上下还有谁记得没有法术依身的日子?连我都净想着施法阻拦,不免遗漏了最实在的法子!”
盖过几声吵耳的叫冤,姜宁不禁迟疑,“可你这样,无须分恶人善人?”
“我不管他善恶,勾魂是我要职,善恶归鬼君判定。”
“确是这个理!”她忍不住轻叹应道。
明明在谈论温婳的法子,她们其乐融融之貌,落在有心者耳中,却似道尽他不如她之言。
宗隽憋屈得不行,只敢哼吱两声离去。
七日后携亡魂回府,生死鬼君松了口气,几分怪嗔相迎,“得亏有姜宁帮你,你未失职酿成祸端,若叫冥王知晓此事,都不知该会如何处置你!”
“我帮她?大人,你错了!”
姜宁立时出声解释,“此些亡魂皆为她所引,没有一魂能趁机逃蹿,而在人界时,冥王已然得知此事,他似乎并不打算计较。”
“冥王大人——?大人怎会知道?!”
“我不知道。我找到温婳时,他就已隐着气息在边上!”
“冥王是几时去的……”温婳细语自问,稍作回忆一番,“大人,我那时没有留意……”
“温婳!”一声打断思绪。
轮回鬼君缓缓步近,“冥王有令,由你接下仇杀勾魂事宜。”
“这是何意?此事是我跟生死鬼君提的,冥王大人不曾掺和过,现今是叫我带温婳一道勾魂?”姜宁不解问道,而鬼君眼中喟然流转,左右都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世事瞬息万变,仇杀之魂不分时候,岂有一朝休歇的可能?”
鬼君顿了顿,“故此冥王有意安排,让温婳单独摸索。温婳为主,你为辅,彼此来回轮番交替,在人界锁住仇魂就了事,由其他鬼差带行黄泉之路,你们获间歇一日休整。”
“我为辅不要紧,而让温婳独自应对仇杀之魂,此间凶险难料,我决不同意她冒险!”
生死鬼君拽了一下臂弯,企图阻止姜宁继续争辩,“姜宁,冥王之命不可违!前几日温婳勾魂不是顺利过一回?你就……”
“仇魂恩怨不尽相似,多有鬼差因此不复存在,今幸而无事,不表明回回都无事!”姜宁直接甩开她的手,目光游移望去,一侧的温婳垂眉微晃。
“姜宁,算了。”唇角略扬感激,温婳轻声劝道,“冥王决定之事,怕是无从更改,我会谨慎行事的。”
“不是怕,是向来不改!”
轮回鬼君继续道,“你在冥府多年,资历尤其之深,见识过不少仇魂,但鲜少独自勾魂,而温婳资历浅,第一回独自勾魂就显露灵巧,于冥府长远之见,都该多磨炼磨炼你们。”
“若是依长远之见,不该找个千年鬼契的鬼差来主事?温婳与冥府之间,不足三百年鬼契,万一刚磨炼出气候便步入轮回,冥府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姜宁反应迅速,顺着其言开口。尽管她知道,冥王是挑中温婳的聪慧,蓄意延续她的鬼契。
在没有续契之前,谁都不能仔细揣测变数。
“这……”轮回鬼君几许动摇。
三两鬼差步入,生死鬼君赶紧打岔,“你们少在这闹,若仍是不服气,改道去轮回殿理论!”
一听这话,昭然不怀好意,不叫她们去罗生殿,反而去他的轮回殿?
“与我浪费口舌,还不如去找冥王!我只是听令传话!”**鬼君不执着那句道理,索性选择东引祸水,而毫不犹豫转身飘离。
留下的两魂,姜宁颇为无奈,而温婳颇显坦然。
行至寿元树前,鬼差们掠眼晃晃荡荡,两个魂体同时抬头静观命簿落下,移时还没有疑似仇杀之魂的命簿。
一时阻断的思绪,未言之言延续片晌。
温婳微微侧目,“姜宁,多谢你为我着想。我有个法子或能顺势结伴勾魂,但仔细想来,为鬼差三百年,时日不长不短,个中利害并存,若我不经独自磨砺,本事多有欠缺,恐难敌意外之祸。”
“我不厌斥冥府,或许还会续几年契,而将来漫漫长生,如没有一招半式傍身,我心是会难安,就且允我独自勾魂试试?”
姜宁沉默良久,深深舒了一口气。
“仇杀岂止难料?我惧的是生前因果,一丝苦楚相似,多少鬼差心生怜悯,失神间仇魂作恶,唯有双魂并行,平生所遇不相通,方存几些明智相抵,避免沦落悲惨下场。”
她懂她的言外之意,未敢出言许诺。
三十年来,意识时而几息沉寂,火海返飘眼前,狰狞面孔如初,那么一丝愧疚丛生,使温婳觉得当初是她害死的他。
若她没有放任,本不该命绝之人,就不会无故葬身火海。
若她没有放任,他就不会伤及活人,遭罪罚至魂飞魄散。
而倘若那幕复现,无论是何种缘由,她会拼劲阻止亡魂作恶,哪怕付出此身灰飞湮灭的代价!
未闻她的承诺,心下游过不安。
可她那一脸平静,着实是猜不透半点,是胸有成竹?还是无惧殒没?
一团鬼气飘来,姜宁接过气团上的命簿,却豁然失笑,“真是可笑!”
“非人族渴求轮回而不得,人族生来轮回世世不尽,惟有人族跳出生死,当为鬼差时尤为公道,不敢妄言此公道没有命数。”
人族死后的冥府,论生前善恶赞赏惩戒,同样的罪恶,同样的因果,有魂一朝消陨,有魂一夕转世,冥王无法左右此魂湮灭与否,那不还是天定的命数?
或许她们就走在天定的命数上。
“我先行一步,你多加小心!”
“嗯。”温婳轻轻应声,“你也小心。”
这章卡了好久,大概是太想区分前世今生,伏笔有些不够用,但慢慢想到了更好的路线。标题实在想不出起什么,胡乱起一个!哈哈哈[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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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温婳篇6 暴打仇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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