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拍门声响起。
“姨娘,怎么了?”
听声音,是二房巡查火烛的婆子。
却无人开门,隔了片刻,就在婆子要继续拍门时,屋内传来声音,娇娇柔柔的:“无事。方才起夜撞到脚,将瓷瓶摔碎了。”
这声音并不陌生,婆子一听便知道是柳姨娘,又拧眉看了看,室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瞧不出什么。只姨娘都说没事了,婆子便也不继续站着,又叮嘱了几声,拿起灯笼走了。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柳姨娘回过头,颤抖着,望向身边的男人。
钳制她后颈的手松开,宋晖应摩挲着手指,勾起一抹笑:“真听话。”
柳姨娘仿佛脱力般,靠着槅扇门,一下子跪倒在地,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宋晖应看了她一眼,扭过头,望着倒地的丫头。
他躬下身,将手伸过去。直到触及一丝微弱的呼吸,才再次站起身。
“人没死。”他道。
话音刚落,躲在暗处的身影动了动,走了出来:“郎,郎君,这人要怎么处置?”
宋晖应烦躁地扯了扯袖子。
今夜一切都很好。只除了这一桩。
这丫头昏倒前已经看到他了。这就有些麻烦。
宋晖应在外面行事一向跋扈张扬,从不思考太多,但这一次却不得不谨慎起来。
因景朝律令明示,与父妾通奸属于十恶之一,当处以绞刑。
他目光落到眼前缩着脖等着指令的小厮身上,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
*
月亮隐下去,通向园子的这一段路晦暗幽深。
薛见吉扛着麻袋,一边喘气,一边小心观望。
园子里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止住了。
薛见吉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了园子门,小心地溜了进去。
正值深夜,园子一侧的值房里鼾声如雷。薛见吉撇撇嘴,扛着麻袋迅速钻进梨林里。
也没有走多深,见左右都是高木密林,薛见吉一把将麻袋卸下来,只坐在地上呼哧喘气。
又恼恨,明明今夜是他帮了郎君,怎郎君却丢给他这样的差事!
薛见吉坐在地上良久,等身上热汗都散了,夜里冷意浸上来时,才咬咬牙,又瞥了眼麻袋,转身从腰带上解下铁锹,寻了一块松软的泥地,开始铲土。
黑夜更加幽静了,有未名的风吹起,传来哗啦啦树枝拂动的声响。
薛见吉铲到一半,一抬眼,却恍惚见地面上有什么动了一下。
他一个激灵,后背迅速生出一层冷汗。再定睛望去,才发现是那麻袋。
他吁了口气,从土坑中跳了出来,几步走到麻袋边,解开绳索。
里面的人却没有醒,大约是麻袋里太闷了,才挣扎了几下。
衣襟口也松开了,露出里面绵软莹白。
薛见吉想到今夜在房中见到的那一幕。
女人晃动的腰肢,纤长的腿。
他咽了咽口沫,鬼使神差般,试探着伸出手。
反正这人迟早要死,但之前,先让他尝尝滋味。总不能忙活了一夜,什么好处都没有。
他脱下丫头衣衫。
夜色淡去,有熹微晨光照进来。
薛见吉趴在丫头身上抖动,只觉身体每一处都无不快活。这事,原来这么**,难怪三郎君如此沉迷此道。
他混混浊浊中想着,正想换个姿势,忽觉身下人一动,再一看,那丫头眼睛眨了眨,竟睁开了眼。
薛见吉一愣,却也没马上起身,又害怕身下人叫出声,伸手紧紧捂住她口鼻。
又过了小半会,猛地一个哆嗦,尽数弄了出来。
他哼哧着喘了喘气,方想起身,却又是一愣。方才他弄了那么久,怎地身下的人全没有反应?
薛见吉心中一惊,忙松开手望去。这一望却险些叫出来。
那丫头口唇泛紫,眼睛直愣愣鼓出来,全身僵直,俨然已经死了!
薛见吉骇然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白了。
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怕什么,这丫头本来就是要死的!
薛见吉抖着手用麻袋将她套好,正拖着想扔进土坑里,刚转过身,就见不远处的梨林里有影子一晃。
此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几点星子惨淡地挂在天边,天地间黯淡昏沉。又因离湖近,林子里弥漫着一层水汽,远远望去,那影子飘飘乎乎,活像鬼!
薛见吉神经已经绷到极致,这一下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土坑里。他又惊又怕地爬出来,抬眼一看,那鬼影还在,似乎正向这边过来。
他也不敢掩土了,抄起铁锹就跑。刚出了梨林,就与一人撞上。
这么早,碧湖旁竟有人!
薛见吉被撞得向前一扑,跌倒在地,铁锹也掉到地上,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他从地上爬起来,只想着千万不能让人看到脸,便头也不回,再次拔腿就跑。
一直跑到排院里,进了屋,一颗心还在咚咚直跳。
原为了不被人看到才选的梨林那处,怎想竟然撞鬼。
不仅撞鬼,还被人撞到了,也不知那人看清自己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次间孙氏的声音响起:“是谁?”
薛见吉深吸了口气,才开口:“是我。”
薛见吉不大住在排屋,但偶尔也有几次回来,孙氏只以为他又是回来要钱,问了一声也不再开口,又抬头一望,天还早着呢。
虽疑惑,到底起了床,穿好衣衫了出来。只出了次间,又没看到人,一望,主屋里关上了门。
孙氏叹了口气,将次间的门锁好,自己舀水洗了把脸,才一瘸一拐出了排屋。
碧湖边的石道上,薛雨生被人撞得险些跌倒,还好他迅速反应过来,扶着道旁一棵大树才稳住身子。
只抬眼望去,那撞人的人分明是薛见吉。
虽然天色不甚明亮,但两人共同生活多年,那身形定是他没错。
薛雨生蹙了蹙眉,看了眼地上的铁锹,又抬头望了眼梨林。
他方才,似乎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薛雨生走过去,拾起铁锹,想了想,转身走向梨林。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与薛见吉是不同的。弟弟能赖在屋中什么事都不干,他却被孙氏指着,背着大大的篓框,于天寒地冻的冬日,一个人爬去后山砍柴。后山那么陡,他不光要留意尖石滑坡,还要注意猎人设的捕兽坑。若是掉进坑里,就可能几日几夜不能出来。无人会来找他。
最初他也不平过,同是薛家的孩子,为什么他和弟弟的待遇如此不同。
直到某日,他听到孙氏与薛大安的争吵。
孙氏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与怨憎,她大叫着:“他不过是个野种,是死人堆出来的怪胎。我们都要去府里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他六年前就应该死的!”
那一刻,薛雨生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无意得知的讯息,令他陷入了长久的自弃与自厌之中,以至于入府之后,薛见吉联合其他下人一起欺他辱他,他都不再告诉任何人,也不再反抗。
直至遇到她。
他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晚,那个朝他伸出手的小女郎。
她将他扶起,拿手帕擦掉他身上的污秽,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比繁星还要璀璨。
她训斥了欺辱他的下人,并告诉他,不要害怕,以后有事尽可来找她。
这是除了薛大安之外,第一次有人亲近他,帮他。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找过她。十一年的时光里,他只藏在这片梨林里,偷偷观察她,看着她从女孩长成少女。
这片梨林,知晓他所有的隐秘心思。也正是在这片梨林里,他与她两心相知,许下朝朝暮暮,永不分离的承诺。
这样的一片地方,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薛雨生拂开枝叶。
但是,他预想了很多,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浑身**的女子躺在土坑里,她双眼还睁着,以近乎屈辱的姿势死去了。
薛雨生望着手中的铁锹,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只还不敢相信。薛见吉,那样一个欺软怕硬,色厉内荏之徒,竟敢做下奸杀之事?!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尖叫声:“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薛雨生遽然抬头,就见梨林里走出两道身影。
晨光洒进来,阳光驱逐了水汽,一切都袒露在眼前。
走进梨林里的丫头一下子就看到躺在土坑旁衣不蔽体一动不动的女子和她身边拿着铁锹的男人,浑身颤抖着,想也没想,大声叫唤起来。
“不,不是的……”
薛雨生知道她误会了,企图辩解,然而叫唤声很快引来了园子里的下人。
“抓起来!抓住他!”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府里杀人!”
“去叫管事!出人命了!”
奴仆们将薛雨生围了起来,他想说话,可无人在乎他说什么,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着恐惧与厌恶,看他犹自看怪物一般。
“怪胎!”
“野种!”
“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早就应该死的!”
……
脑海中潮涌般的声音袭来,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薛雨生抱住头,整个人跌坐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没人听他说话?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被人嫌弃,被人惧怕?
薛雨生惨白着抬起头。
阳光消失了,头顶破碎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风雨就要来了。
改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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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银瓶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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