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羽话一落音,香台便明显抖动了一下。
不一会儿,却见一个男子是从香台后的黄色布帘中侧身而出的。而那男子个头极高,一袭黑衫,左腰悬了把佩剑。
香堂光线昏暗,帷帽的薄纱还遮在前面,所以郦羽也不太能看得清对方的容貌。
只见那人向他微微颔首。
“我……我本无意冒犯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说起话来倒是挺客气的。不过郦羽也注意到,他方才藏身的布帘,正被一阵来自后方的威风悄然掀起。
并且郦羽很确定,在屋外等候时,这里绝对不止两个人的对话声。
郦羽干脆单刀直入道:“既然如此,那你刚刚为何不学你那位同伴那样,干脆从密道一走了之呢?”
那人显然没料到郦羽会直接这么说,被他一句话问住了。
“我…是因为……”
他吞吐着,可刚一抬起头,一发现郦羽正直勾勾盯着他,又立马把头埋了下去。
“我、确实是…想见一见公子。”
郦羽却故意笑道:“可那天晚上,你不是早已看了个够吗?这位少侠?”
那人更急了,吞吐了半天,最后只好深深弯下腰去对着郦羽拱手一揖。
“是……是我冒犯了,我向公子赔个不是,请公子原谅。”
自然,郦羽就是存心戏弄的。因为那晚,他不但冷不防地被用拿剑架着脖子,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掌,直接拍晕了过去。最后害他在院子挨了一夜的冻……此等大仇不报,怎能痛快?
至于这人的身份,他就算不说,早在郦羽拿到那袋金子时也明白了。
黑衫男子缓缓抬头。不过郦羽看他的面部轮廓,其实还是跟那沈枫极其相似的。
“我见公子,是有一事要拜托公子。我大业未成,不能守在母亲身边孝敬母亲。还劳烦公子多上心,替我照顾好母亲。”
“?”
郦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但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直截了当,脸皮如此之厚。
他立马生了一肚子火,“自己亲老娘,你不去尽孝,干我何事?”
“呃…可你不是……”
郦羽压抑着声音,“我与你那兄弟并无任何关系,成亲当天他就翘辫子了。是你娘不肯放我走,硬要把我困在这种地方的!她说就算你兄弟不在了,但她花了银子买下了我,我就该服侍她一辈子!她也是个肮脏的人贩子!”
“可我娘…她以前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你离家十几年,你觉得家还是你想得那样子吗?”
见那男子陷入默言,郦羽又冷笑了一声。
“我说呢,你若真想尽孝,还不如趁现在多陪陪她。”
男子却突然坚定地出了声,“我肯定会回来陪她的。只是…现在不行。”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支巴掌长的白色骨笛,有些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郦羽。
“这笛子制法特殊,哪怕相隔千里。我也亦能听见其声。若你以后遇上什么难处,只管吹响笛子三声,我定会赶来相助。”
郦羽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想要接过笛子。可那人被他指尖触到时,就仿佛受了惊一般向后退了几步。抬头发现郦羽冷着脸,手还僵在半空,又急忙上前把笛子呈上。
郦羽拿过那笛子,翻来覆去地看,倒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他还是把笛子收进了怀里。
在沈家,郦羽只有被沈玉英指使的份。好久没有这种能俯视着使唤别人的感觉了。
“……行了。”
郦羽将脸撇向一侧。沈姨虽然对他很不好,他也不想去跟那女人共情。不过毕竟…也算是从那些可憎的人牙子里手里救了他。否则,他也不知道那之后自己又会被卖去什么地方。
“你放心,她身子硬朗着呢。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真有孝心,就应当在她身边尽孝。否则,就算是老天爷天天掉黄金,也不见得她能有多开心。”
“公子…所言极是。”
不过,这些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一面嘴上觉得郦羽的话没错,一转身,人到底还是消失不见了。
他离开香堂找到怀乐时,先前领路的少年道士似乎正在给怀乐讲着话本。
“谁想啊,那富家子弟被斩了首之后,竟然奇迹般地重生了……只不过他已经完全换了个模样,也不是原来的身份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能死而复生,他还是很庆幸。想到的第一件事,也自然就是用这个新身份好好活下去。岂料……”
怀乐本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不经意瞧见了郦羽,连故事后续也不听了。立马从石凳子上跳下,向他跑来。
“阿羽!”
他一头栽进郦羽的怀中。
怀乐把脸抬起望着郦羽,“阿羽,你看!我是不是很乖?我这次没有到处乱跑,一直在这等你呢!”
“乖,乖得很,世子殿下最乖了。”
郦羽向那少年道士点头致意,少年也连忙向他回礼。他便拉着怀乐的手向道观外走去。
“那我这么乖,你是不是要给我什么奖励呀?”
“行,你想要什么,我待会儿都给你买。”
二人又再一次路过了那悲天悯人的神女雕像。
怀乐却道:“那些都是次要的…我……我要阿羽抱一我!”
“……啊?”
“以前,乐儿得了夸时,父王都会奖励我一个抱抱的。”
郦羽有些绝望,都开始猜这小兔崽子是不是他那王爷爹的老来得子,否则怎么能宠成这样?宠就宠吧,还没把他看好,放他出来祸害自己……
出了道观后,怀乐越闹越厉害,非要他抱。郦羽只好象征性地抱着他走了一会儿。走到气喘吁吁时才不得不放下。
“殿下,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可不比你那力大威猛的父王啊……别再折磨我了。”
“那是,我父王肯定是天下第一威猛的。”
怀乐看上去都没尽兴,不过他注意到郦羽满头是汗,倒也还算体谅了一会儿他。
“对了!”
可没走几步,他又叫了起来。郦羽以为还有什么事。
“阿羽,其实我……刚刚在那个大房子里好像见到父王了。”
郦羽听了匪夷所思。
“……什、什么?”
姜怀乐挠了挠头。
“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我没有看到脸,只是觉得那个人背影看起来有点像父王而已。”
郦羽忍不住抬高声音,“那你怎么不追过去呢?!”
怀乐被他贸然一凶,真是委屈坏了,“不是你让我不要乱跑的嘛?”
他深知,大多数跟五岁孩童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二话不说,带着怀乐绕着道观找了一圈又一圈。不过还是没有找到让怀乐觉得像他父王的身影。
“好嘛,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
但郦羽仍觉得怀乐的态度有点奇怪。
“我怎么感觉,殿下如今好像没有那么急着见到你父王呢?”
姜怀乐像个小大人一样,不紧不慢道:“因为现在有阿羽在嘛,反正你答应过我,肯定会带我找到我父王的。”
郦羽听了却在心里叫苦连天。
这小孩不会真把自己当爹了吧?
以至于二人带着他去布庄时,不管郦羽怎么解释这小孩是沈姨家的亲戚,那裁缝都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着。
“哎呀,我知道。你家枫郎个病秧子,又死得早,一个小夫郎还年纪轻轻,再跟人也很正常。”
再正常也不至于两年生了这么大一个小孩吧?!但怀乐却看起来挺乐在其中。
“阿羽,这个颜色好看,我喜欢这个,这个也喜欢,还有这个……”
还好自己带的是金子不是铜板。一听郦羽说可以放开了选,姜怀乐大概是开始摆起了世子爷的架子了。他最后给怀乐挑了一套成衣,又认真选了八匹色泽鲜艳的棉布,其中两匹是给沈姨的。由于买得多,布庄答应回头用车给他拉去药山村。
买完衣服,二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番。怀乐如愿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松子糖,又买了些软糯的点心和烧鹅。二人轻轻松松地来,然后满载而归。
好在怀乐还算有点良心,也不闹着要抱了。还帮他背了个包裹,看起来像只小乌龟似的。
二人出门时,头还顶着点点星光。归家时,天边仅剩朱色的残阳。
“阿羽,你最后背着我去给沈姨姨买的是什么呀?”
“回家你就知道了。”
郦羽每天除了忙农活就是忙农活,偶尔出门就会觉得自己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不过很快夏至了,他又要去过那种忙得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了。
……其实只要像现在这样没人整天打他,那种日子也算不上差。
郦羽想到了白天自己对那黑衫男子说过的话。
那话实际上也是郦羽想说给自己的。
他很清楚明显已不是十来岁的少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离家多少年了。那么郦府……郦府现在又是何种模样呢?
“阿羽,阿羽!”
怀乐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
“你怎么连走路都会发呆呀?马上就到家啦!我们和沈姨姨一起吃烧鹅,吃点心!吃饱饱地再去睡觉,嘿嘿!乐儿想想就很开心了!”
然而,当他欢天喜地拉着郦羽的手踏过院子门,看到屋门口堵着的两个人时,吓得身体一僵。
怀乐慢慢向后躲在郦羽身旁,有些发抖。
“阿、阿羽!”
肃王(蒙在鼓里版):故人见着了吧?这下改收收心,好好做事了吧?
沈枫:……多谢殿下开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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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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