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呈侧过头去，冲着坐在最里面的那个男人说道：“阿樾，你上去，给搭个戏。”
这话一出，安静的评委席，突然就炸开了锅。
“你为难他干什么，阿樾又不是演员，他一个管理专业的，哪里会演戏！”
编剧三清第一个反对起来，这不是胡闹吗。
林正呈硬着头皮说道:“不用他演戏，就上去念个台词。”
“那让场务搭不就行了，之前不都这样处理的？让投资人上去念台词，亏你也想得出来。”
制片阿角也颇感无语，之前巴不得演员赶紧试完戏就滚蛋的导演，现在不光主动增加了试戏场次，还追求起了美学？
“那多不好看！”林正呈牛脾气也上来了，半点不肯退让。
他刚也就是脑子一热才说出这话，虽然也觉得不太妥当，但是被两个搭档一通反驳，他下不了台了，为了面子不肯松口。
要是今天在场的是其他人，指不定就顺着林正呈的话，铺个台阶了。
但三清和阿角资历不比林正呈浅，他们很久前就熟识，都是暴脾气，谁也不会让着谁。
眼看三人就要吵起来，那个被称作是“阿樾”的男人说话了：“让我试试吧，我还从来没搭过戏呢，权当体验一下，要是搭得不好，大家可别生气。”
他的嗓音清冽，音色清润纯正，三言两语间，就安抚好了眼前资历和脾气都不分上下的三个长辈。
话毕，那个男人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沿着左侧最里面的通道，走上台来。
那张隐在黑暗里的面孔，也逐渐暴露在灯光下，完整地显现出来。
五官精致俊逸，棱角分明，深邃的眉眼，浅褐色的眸子看过来，透出来几分清冷矜贵。
看见这张脸的一瞬间，怀夏的心脏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身体猛然间僵住，一时间恍然若梦。
“阿樾”，他...竟会是时樾。
他身着一袭浅色的休闲装，向着舞台缓缓走来。
面前这人的身姿，在怀夏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和多年前的一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就这样从容地跨过阶梯，也越过了十年时间，来到怀夏面前。
猝不及防。
——“你为什么想要当一个演员？”
这是艺考面试的第一个问题，怀夏是这样回答的：“因为喜欢，很喜欢。”
她没有撒谎，从字面上。
但这个答案是假的，因为它还有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
“因为喜欢，很喜欢一个男生”。
然而，直到今天，这是第一次，那个男生站在她面前，不再是一个背影。
和怀夏想象中一样，他看起来，根本不认识自己。
和十年前的那个少年相比，眼前的男生，不，应该说是男人，身上的少年稚气已尽数褪去。许是经过了几年的商海沉淀，气场谈定优雅，温润沉静，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唯一不变的，还是身上那股子淡淡的疏离感。
怀夏愣愣地看着他。
时间真的是不公平呐。
她还没有来得及变成艳光照人的大明星，他却已经成为了名导电影的投资商。
她和他的距离，一直以来，她只有抬头仰望，才能靠近他一点。
想到这里，怀夏懊恼至极，难过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耐。
“愣着干什么，开始吧。”
导演的声音，让怀夏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
怀夏定了定神，把手里握着的剧本递给了对方，迅速调整了站位，自己面向观众席。
这段剧情台词很少。
怀夏扫了一遍，就记住了。
***
初春，校园的池塘岸边，少女和少年相对而立。
少女看起来十分羞涩，脸颊上是浅浅的两个小酒窝，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弯弯得像月牙。
“明月，我听说这周末是你的生日，我买了生日礼物，你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当听到生日两字时，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眸子里的笑意仿佛消失了一瞬。
这时，一阵微风划过，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落了一树柳絮。一片柳絮，贴在了少年的短发上。
“别动。”
少女对着少年说道，她靠近他，踮起了脚尖，冲着柳絮，轻轻吹了口气……
***
“卡。”
林正呈出声打断了表演，表情有些严肃。
这段戏，表演明显比上一段戏少了些自然。
单吹柳絮撩人那里，未免也太僵硬了。
按剧情应该是少年羞涩转身，结果怀夏倒好，少年没动作，她自己倒先退了一步，表现得比对方还羞涩。
怀夏低着头，也在反思自己。
她想要抵抗掉时樾对自己的影响，但…还是没办法控制，一靠近他就猛增的心跳。
更重要的是，就在自己踮脚的瞬间，男人突然低头，整个身体倾了过来，她这才往后躲去……
怀夏看向眼前的男人，但他面上表情淡然。
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所以才出现了错觉吧。
这部戏，对怀夏很重要。
作为十八线小演员，如果不是因为剧组公开选角，林正呈这样级别的导演，怀夏这样的演员是不可能有试戏机会的。
所以，尽管导演神情不佳，怀夏还是想争取一下：“导演，我……”
谁知刚开口，就被导演打断了：
“算了，先这样吧，今天戏就试到这里，你回去等通知吧。”
在林正呈这种名导面前，普通演员没有解释的余地。
怀夏忍住泪水，失魂落魄地从剧场里走了出去。
时樾刚坐回位置，旁边的严呈就凑了过来道：“喂，阿樾，那小演员不就多看了你几眼，你至于这么折腾人家吗？”
从时樾一上台，这小演员就死盯着发呆，满眼的喜欢是藏都藏不住。
严呈和时樾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一看好友那不耐的神色，严呈就知道，这姑娘麻烦了。
要说时樾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被女生纠缠，而且，这货还是个白切黑，惯会悄无声息地捉弄人。
刚刚那一幕，其他人没看到，但在严呈这位置、这角度不难发现，要不是好友临时加戏，那演员不至于出戏。
对于这番调侃的话语，时樾避而不谈：“好好看你的表演吧。”
严呈见状，觉得无趣，便不再多话。
然而，就在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舞台的时候。
旁边好友的神色却如瞬间风吹落雪，寒意瘆人，明明达到了目的，却不见半点放松，眸子里露出了淡淡的……懊恼。
台上的演员换了又换。
那双眸子却在时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秋水盈盈，似一弯山间的清泉，映出明月的影子，眉目含情，却不自知。
***
下午18点，《三月》试镜全部结束，评委们开始讨论定角。
林正呈微皱着眉头，咬着笔头，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处于极度纠结的状态。
他翻开试镜名单，从上往下扫了扫，目光最终停在了怀夏的名字上：
“说实话，怀夏这丫头不错，漂亮上镜有灵气。这年龄，能有这么成熟的演技，难得！但，就是爱情戏演得差点意思，能把恋爱能演的这么青涩，硬得咯牙，属实更少见。”
“我倒是觉得瑕不掩瑜。这长相身段，光站那里就跟画一样。再说了，演技可以慢慢调教，我看你这剧本里，统共也没多少恋爱戏啊，不影响。你说呢，三清？”
和林正呈不同，制片阿角看待演员，更多是从商业的角度考量。怀夏这点就很好，外表足够吸引眼球，所以他直接就肯定了怀夏，顺便把难题抛给三清。
编剧三清很欣赏怀夏，能根据短短的片段，就把握住人物的核心，这是难得的特质，自己的作品得让读懂的人来演：“我看怀夏也可以，我举双手同意她来演。”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开起玩笑来：
“再说，老林，我看啊，这小姑娘感情戏演的不好，可不能怪人家，得怪你！还不是你非让阿樾去搭戏！就阿樾这长相，娱乐圈小生里都没有几个比得上的，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得束手束脚？哈哈哈哈。”
阿角也被这说法逗笑了，附和着说道：“是啊，就这长相，哪个小姑娘不迷糊。不过那小姑娘长得也好看，两人站在一起，跟金童玉女一样。“
“正三角”三人都是时樾父辈的朋友，看着时樾长大，开起玩笑来毫不含糊。
一旁的严呈听到“金童玉女”的戏称，心里着实是替怀夏捏了把汗。
眼看角色要定下了，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生生在投资商雷点上蹦迪啊，再加上刚刚舞台上的事情，万一时樾要开口，那……
但出乎意料，作为话题当事人的时樾，一言不发。
他垂下眼眸，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片阴影，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严呈莫名觉得，好友的心情此刻并不是很差。
就这样，在主创团队的坚持下，主演角色当场敲定了下来。
剧场氛围一改往日低迷。
一时间，现场欢声笑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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