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停在一中的侧门口,全市参加化学竞赛的学生都集中在这儿,大门口的学生穿着各个学校的校服,稀稀拉拉地涌进去。
唯独水禾中学,这个所谓的一中分校则从旁边的一个小门进入,因着侧门只有他们这一个学校,一车的人从小门进也不算拥挤。
“进去之前我再说几点,等会儿我们先去休息室,各位拿着准考证去找自己对应的考场。考完直接回休息室等待老师清点人数,不要在一中逗留......听明白了吗?”芳香烃站在前面说着。
沈勘看着另一个入口进来的人群,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凭什么二中能走正门,下回老子也要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
盛郁“嗯”了一声,算是附和他。
沈勘浑然不觉自己说这话时像封建时代从侧门抬进高门大院,和正室拈酸泼醋的小妾,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里的酸味都和怨妇没什么两样。竹若浔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勘被她笑得有些恼火:“喂,花木兰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竹若浔回道。
初中部和高中部隔了一条街,沈勘至今还是头一次踏进高中部的校门。
不得不说,屿城一中到底是全省的一流中学,集雄厚的师资和优美的校园环境于一体,光是高中校区的占地面积就甩了水禾中学(一中分校)几条街,教学楼的序号能标到两位数,甚至校内都有红绿灯和斑马线。
而现在唯一能跟一中沾点边儿的,也只有身上这件碰瓷版校服。
沈勘心里不太平静,掩耳盗铃地把胸口的校徽摘下来放到口袋里,小声地开口叫了一声“盛郁”。
“怎么了?”盛郁问。
我们一起上一中吧。
想起那天盛郁在医院对他的控诉,沈勘的这句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你哪个考场?”
“43。”盛郁从兜里翻出准考证瞅了一眼,“你呢?”
沈勘说:“58。”
一中在每个分岔路口贴心地立了指路牌,沈勘的58号考场在高二(8)班,跟盛郁分道扬镳后就上楼去找教室了。
金属探测器扫过口袋时“嘀嘀嘀”叫了几声,沈勘顺着监考老师的目光看去,把兜里的手机、手上的手表一并摘了,塞在门口的课桌里才算作罢。
考试时间三个小时,试卷发了下来,沈勘来回翻看着试题。
竞赛卷果然很权威,第一面直接甩了一整张元素周期表。从第二面开始都是大题,题干不长,两行字左右,跟玩扫雷似的全是坑。
一场考试下来像是吃了一路的屎。
在此之前,沈勘做好了来这儿当分母的准备,但在做完这套试卷后,那种无力感堵在心里,思绪变得又杂又乱。
他必须正视平庸的自己,正视即便是在水禾也成不了佼佼者的自己,这样的他能考上一中么?不管能不能考上,他都不会继续待在水禾。
沈群山不会允许一个失败的儿子成天在大众的视野中晃悠,孟芝华会送他出国,去一个很有知名度的学校镀一层金,在这之后呢?一直留在国外,还是回国?那个时候会像现在一样迷茫么?
不知道。
沈勘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如果按照现有路径规划,那么他和盛郁之间仅剩下的,只有那晚在路灯下的那个吻了。
从考场往休息室走,沈勘经过分岔路口的指路牌,发现盛郁已经在那儿等他了,旁边还站了个许高逸,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发什么牢骚。
“这都是什么题啊,简直难的吃屎!”考场里憋了三个小时,许高逸哀怨地不吐不快,“刚看第一面那元素周期表我还挺乐呵,结果这和出的题有个屁关系啊?!”
盛郁笑了笑没接话,沈勘走上来说:“要真有用还能亮出来?怎么着,谜底就在谜面上?”
许高逸见了沈勘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哦,我说酷哥怎么蹲这儿当吉祥物呢,原来是等你啊。得,一块儿走吧。”
“我有点渴,去买瓶水,”沈勘神色恹恹,“你们先走吧。”
盛郁拉了一下他的手腕说:“我跟你去。”
“诶你们真去啊,”许高逸落了单,表情有些着急,“芳香烃前脚刚说不能逗留,去了回来指定得挨批。”
“你准时回去也得挨她批。”沈勘耸了耸肩,久违的乖戾感从身上冒出来,引诱道,“想好了吗,去不去?”
许高逸思虑再三,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地摇摇头:“帮我带瓶可乐吧。”说完往反方向走,回了休息室。
“最后那道有机工业流程,你写出来了吗?”盛郁问。
“没,”沈勘如实回答说,“就写了前面两步,后面的官能团怎么也配不出来。你算出来了?”
“富马酸喹硫平。”盛郁若有所思,“我在你的处方药上,见过那个化学式。”
原来如此,叔胺、氧硫键,亚胺键再加一个醚基,官能团精准地配平了,相对原子质量也能对上。
“难怪,看着总有点眼熟。”沈勘回忆了一遍题目,按照盛郁给出的结果,答案是富马酸喹硫平没跑了,“你怎么看到我的药的?”
盛郁面带心虚:“那天你房间的门没关,我就进去了。”
“你看一遍就能记住也是神人。”沈勘的关注点不在进没进房间上,不大走心地说,“那个字小得要拿放大镜看。说真的,你以后可以搞个专栏,名字就叫走进生活中的化学。”
饭点刚过,超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穿着同款校服,混在人群里毫不违和。沈勘从货架上拿了两瓶可乐,一点也不着急,松弛得像个本校生。
“那个药......”盛郁随手拿了瓶乌龙茶,垂下眼帘试探性问道,“你还在吃吗?”
“过期了就没再吃了。”沈勘结完账拧开瓶盖,可乐里的气儿“噌”地一声冒上来,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疑惑道,“你有事儿?”
盛郁立时摇头想说“没有”,沈勘指了指正前方问道:“那人谁啊?看着有点像花木兰。”
盛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竹若浔。她手里像是端了盘菜一样“端”了个人,跟个无头苍蝇似地在人潮里乱撞。不等别人停下来看她,她又迅速底下头,一声接一声地说“对不起”,全然没了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一年的冬天,沈勘在医院看到的盛郁也是这样,不知道转院的流程,拿着单子到处乱跑,低眉顺眼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那种局促感很容易让人激发出善意,沈勘想都没想地过去叫住她:“花木兰。”
“呃,你好。”竹若浔抱着人转过身,视线在即将触及沈勘的脸时,又迅速垂下——和人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她似乎不敢跟对方对视,沈勘敏锐地捕捉到她社交时的小动作。
“我挺好的,你好像不太好。”沈勘微微躬着身子,让她能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你这是在英雄救美?救得明白吗?”
听了他的几句玩笑,竹若浔原本担心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耽误整个车厢的心稍稍松懈下来,求人的姿态放得很低,“我找不到路了,你们班主任还在休息室吗,能不能带我过去?”
“我也不太记得了。”沈勘挠挠头直起身板,指手画脚地拉过盛郁说,“盛郁,带路。”
盛郁一言不发地走到他们前面当工具人,先前那好不容易挑起的苗头又被浇灭,沈勘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难以捉摸。
沈勘丝毫没察觉到他的纠结,朝竹若浔手里端着的女生看了几眼,她闭着眼睛,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像只小猫似地瑟缩在竹若浔的棉服里。
“这妹子是你路上捡的?”沈勘好奇道。
竹若浔对这个问题有所保留,思索了片刻才答非所问道:“她生病了,我送她去医院。”
已经步入深秋,沈勘外面罩了一件夹克衫,竹若浔身上套着厚重的棉服,这玩意儿看着厚实,实际却不怎么保暖,行动也很受限制。两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处于同一个季节的。
那么瘦的女生,不光弹跳力惊人,臂力也是深藏不露,竟然能抱着另一个女生走那么长的路。
“那个......要不我替你一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沈勘鬼使神差地指着竹若浔棉服下的女生说。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个都停下脚步看他。在前面听了半天的盛郁转过头,一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的表情盯着沈勘。
沈勘一时被他盯得不自在,意识到自己的话挺有歧义的,大声辩解:“我又不是变态!我......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抱着她,显得我一个大老爷们挺没用的......”
“谢谢你,不麻烦了,”竹若浔一脸警惕地把姜以矣轻轻往上颠了一下,抱得更紧了,拒绝地很干脆,“她应该比较习惯被我抱。”
盛郁对沈勘不合时宜的热心肠表示非常得恨铁不成钢,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凑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说:“你没看出来她根本没喝中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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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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