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笺打开手机电筒,对着韩意迟的眼睛照了半晌,确定面前的人真的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一下都摸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盘腿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站起身,从茶几底下掏出盒烟,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开始抽。
天已经全黑了,楼底下的孩子还在大声笑闹着,定睛在鹅黄的路灯和树影中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两个小姑娘正玩追人游戏。
夜风吹过额前刘海,方书笺垂眼,淡色的唇微启,吐出口烟圈,侧影在夜幕里薄的像张纸。
一个月前,他废了大劲假死脱离监管局,跑到城市另一头这个小城中村住下。
喜悦无以言表,只觉自己前半辈子苦尽甘来,老天爷终于让他自由飞翔,还顺带退休福利,下发了个省心的天降财神爷室友。
“急招室友,月租我出70%,水电全包。
要求如下:本人六月大学刚毕业,职业特殊,作息阴间,常半夜动静天崩地裂,介意勿扰。
本人柔弱不能自理,害怕半夜有不法分子上门,需要一位正义の猛士镇宅。
符合条件帅哥速加:Han_YCc(备注来意 自拍,没图不回!)”
室友并非等闲之辈,方书笺第一次在网上刷到合租帖时就猜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帖子全文扫下来,他只提炼出了两个关键字:
有钱。
而他自己呢?作息阴间,睡眠质量奇佳,虽然可能没有多正义,但很猛。
而且缺钱。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发了好友申请。
自己没有自拍的习惯,之前身边的人倒是很喜欢拍他,所以照片不算少,他也随手选了三张发了过去。
韩意迟并没有立刻同意,只约了他在城中村一个小餐馆详谈。方书笺应了,还有点担心,毕竟自己多多少少算个死人,只有个同名的□□,如果韩意迟细查,说不定真能查出什么端倪。
结果碰上头,韩意迟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卧槽”。
第二句话是“就你了哥们儿”。
他仍记得那天韩意迟穿得格外骚包,二话不说签了合同,甚至连他的身份证都一眼没看。
方书笺如蒙大赦,乐呵呵签下名字,背着包住进了这座位于城中村边缘的小区,并且入乡随俗,在他与韩意迟见面的那个餐馆当上了服务员,准备在村里扎根。
他们俩工作都一样朝零晚零,一个月合租下来其实挺少碰面,比起熟络,更多的是客套。
会相互帮忙做家务收衣服,偶尔聊两句,约着吃几次夜宵,但也仅此而已。
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则怪谈,他们都知道彼此藏有秘密,但除去表面的客套,不会再有人多越界一步,相处起来十分舒适。
总的来说,韩意迟是个非常合格的室友。
现在这个合格的室友死了,方书笺要面对的问题多了起来。
室友到底是人还是异能者,要怎么处理尸体,怎么赔偿餐馆的损失,去哪再找新房子,以及如何再找到这么合格的室友。
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旅游区,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方书笺皱起眉揉了揉眉心,随手把烟头摁灭在扶手上。
手机到现在也一片寂静,餐馆老板和同事,没有任何人找他。
正要转身,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喷嚏。
“阿嚏——”
声音没有刻意压着,方书笺瞳孔震颤,转头抄起了身旁的扫帚,定睛一看,昏暗的客厅还是跟之前一样,让人怀疑刚刚那动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他确信自己没听错,那声喷嚏确确实实传进了自己耳朵里。
是韩意迟的声音。
地板被沙发挡得严实,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方书笺摸了摸兜,反应过来大头针已经在餐馆跟组织的人打架时就用完了,干脆举着扫帚,缓缓往客厅挪了一步。
刚站定,那头沙发突然伸出一只手,撑着边缘,缓缓发力。
下一秒,死得彻彻底底的韩意迟坐起身,扭头看过来。
方书笺脑子整个都空了,饶是他出生入死经验丰富,也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两人对视半晌,韩意迟率先打破沉默,举起手挥了挥,讪讪笑道:
“……嗨。”
方书笺:“……”
*
韩意迟睁开眼的第一秒就先闻到了股微不可察的淡淡烟味。
第二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自家客厅的地毯上。
他在餐馆时把求方书笺的话说完就失去了意识,当时生怕方书笺一意孤行给他送医院,还拼尽全力挤了个笑容,试图用自己帅气逼人的脸迷惑他。
如今看来,色诱还是有效的,只是辛苦了自家室友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可怜,一路背他回来估计废了老大劲。
肯定还吓得不轻。
下意识摸了摸后颈的伤口,韩意迟一愣。
伤口被整整齐齐包上了绷带,血迹也被擦干净了。
他低下头,身上甚至还盖了张棕色的小毯子。
自己体质特殊,伤口能够飞快愈合,就算是死了也会在10分钟内迅速复活,从十九岁到现在,这么多年,都死习惯了。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这个秘密,每次意外大出血,他都会吊着口气拼尽全力甩开追兵,提前找个没人的地方倒下。
失去意识时怎么样,醒来还是怎么样,要么是冰冷的水泥地,要么是污秽的防洪堤边,身上通常还脏得一塌糊涂。
这是第一次,复活后有人给自己包扎伤口,还……盖小毯子。
韩意迟一阵心暖。
不过自己这一死,估计给方书笺吓得够呛,还得想想该怎么解释。
他心中暗自想着托词,顺手摸了摸身上的小毯子,却没想到这毯子质量挺差,一摸就摸出几条棉絮,晃晃悠悠往脸上飘来,他猝不及防,被挠得鼻子一痒:“阿嚏!”
阳台那头瞬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韩意迟后知后觉捂住了鼻子。
是方书笺。
阳台不再有声响,但他知道方书笺绝对在看着这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缓缓先伸出一只手,故意举得高了些,确保能让那人看见,才撑住沙发。
然后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地发力起身。
抬眼,方书笺已经迈入了客厅,手里正攥着把扫帚,杀气腾腾的,那张长得非常牛逼的脸也因为没开灯而黑成一片。
一咬牙,韩意迟挤出个笑容,冲他挥挥手:“……嗨。”
室友半天都没说一句话,韩意迟如芒刺背,故作轻松伸了个懒腰,撑着沙发要站起来。
“别动。”室友终于开了口。
韩意迟瞬间松手,双手缓缓举过头顶。
理解,毕竟自己现在应该是个死人。
为了不让方书笺被吓到太多,他还皱起眉,抽着气扶了扶已经毫无痛觉的颈侧,吃力道:“哈哈哈……哎哟,好疼。”
“你被砍的是后颈。”方书笺说。
韩意迟动作一僵,从善如流的把手往后挪去,继续呻吟:“整根脖子都痛,分不清了……哎哟……”
方书笺不说话了。
韩意迟在心里默默流泪,当时那刀飞来得突然,还偏偏一下就给他砍着死穴了,不然凭自己的谨慎,绝对会撑到个没人的角落再死。
现在虽然不用面对医院的人体解剖,但身前站着的方书笺明显也不是个好敷衍的主。
室友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向门口,韩意迟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啪啪两声,眼前一阵刺痛,方书笺打开了灯。
等适应亮光,睁开眼,才发现那人正看着他脚底。
“有影子有影子。”韩意迟左右走了两步,“不是鬼,是活人,”他搓了搓手,把泛红的掌心伸给方书笺看,“也有体温。”
同为深谙神鬼论的年轻人,他最懂方书笺此刻在干什么。
“你刚刚都冰了。”方书笺说。
“着凉是这样的。”韩意迟看着他。
“瞳孔也放大了。”
“人在黑暗中瞳孔就是会放大,你不懂了吧。”
“……脉搏都不跳了。”
“是,一直跳太累了,我歇会。”
那头方书笺彻底不说话了。
韩意迟心中叹了口气,自知谎言拙劣,肯定瞒不过方书笺。
要是方书笺执意问,还是老实说吧,毕竟也是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有些话摊开了,反而以后相处会更容易。
方书笺盯着他看了好久,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韩意迟有些尴尬,偏头去看其他地方,余光却又瞥见方书笺劲瘦的手腕和衣服上都还沾着大片血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个……”
“伤,痛吗。”方书笺突然开口。
韩意迟回过神,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后头,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了,这会儿隔着绷带摸上去毫无感觉。
“痛……”他闭了闭眼,决定把瞎话编到底,“那个……谢谢你给我包扎……还有……毯子。”
“行,那我下去给你买点药,顺便回餐馆看看。”方书笺往门口走了几步,似乎是意识到衣服上还沾着血,低头看了眼,随后一扬手就把衣服脱了。
尽管只有后背,但那人白皙的背肌和紧实流畅的腰线还是一下让韩意迟瞪大了眼睛。
扯过衣帽架上的冲锋衣外套,方书笺草草套在身上拉上拉链,将身子遮住,只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干净脖颈。
“我很快回来,有事发消息。”话落,关门离去。
韩意迟在原地站了会儿,耳根才后知后觉发烫,甚至都忘了问为什么方书笺会在餐馆跟追杀自己的监管局打起来。
他跌坐在沙发里,地上是刚刚盖着的小毯子。
愣了半晌,他捡起毯子,抖了抖,搭在腿上。
方书笺这样……应该是信了吧?
信个狗屁。
方书笺走进电梯,摁下一层按键,眼神冷得可怕。
这**毛室友,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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