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中午。
藤原愁拖着两大袋鼓鼓囊囊的膨化食品，从月岛明光发来的短信里一点点磨蹭到了月岛家门口。站在那幢许久未踏足的宅邸前，他的脚步像被胶粘住似的，一会儿往左挪半步，一会儿又回到原地，像在和自己较劲，到底要不要按下门铃。
玄关那扇厚实的木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熟悉得让人心里发紧。手指抬起又放下的犹豫被一只温热的手直接截断，月岛明光早就等在门口，像是怕他再逃跑似的，笑着伸手将他整个人带进了家门。
藤原愁被牵得有点不自然，微微侧过头，努力装作在打量玄关的摆设，尽量不去对上那双温柔得能溢出来的眼睛。视线却在无意间滑向隔壁一户建。
那是他曾经和藤原理惠一起住过的地方。
不能算家吧。
那时的房子斑驳、破败，像一口无声的旧井。如今却焕然一新，屋檐线条利落，外墙粉刷一新，院子里花团锦簇，风一吹，花影婆娑，让他有种恍惚的错位感。
“我等了好久，你怎么还不按门铃？有点害羞吗？”月岛明光的声音轻缓，尾音带着笑意，像一阵柔风拂过，拨得藤原愁心头一颤。
月岛明光把藤原愁手上的袋子接过去。袋子其实一点都不重，全是膨化食品。
藤原愁这个月兼职工资还没发，他现在根本买不起什么新鲜的水果蔬菜，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两个苹果、一根黄瓜和半根青葱。好在这有几袋膨化食品撑得塑料袋鼓鼓的，也顺带把藤原愁的自尊心支得鼓鼓的，至少在月岛叔叔和月岛阿姨面前，这样看起来还算像个体面登门的客人。
藤原愁还是想尽量在月岛叔叔和月岛阿姨面前表现当个乖孩子的。
他们一直都是很好的人，藤原愁很清楚。
不然也不会生出像明光哥那样温柔善良的孩子。
至于月岛萤……他八成是抱养的。这个念头像尘封的玩笑一样从记忆里冒出来，让藤原愁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趴在月岛明光的怀里，死拽着他的胳膊玩荡秋千、撒娇，还一本正经地质疑：月岛萤是不是亲生的。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月岛萤很臭屁一点也不温柔。
藤原愁一进门，就看见月岛叔叔和月岛阿姨早早地站在玄关处等着他。那一瞬间，眼眶莫名一酸——好久没有这种被真正“等着”的感觉了。
“叔叔……阿姨……”藤原愁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点生疏，也带着压不住的暖意。自从搬离月岛家附近后，藤原愁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两位了，可那股熟悉感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包住。
“可算回家了，阿愁！”月岛阿姨上来就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实在，“这几年在关西，有没有受委屈啊？”
月岛叔叔依旧一脸严肃，但关切的视线不加掩饰地落在藤原愁身上，像是在悄悄打量他又像是在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一下子，藤原愁觉得，自己真的回家了。
手上的两大袋膨化食品早就被月岛明光接过去拎在手里。月岛阿姨一直挽着藤原愁的胳膊，生怕他又像以前那样突然跑得没影。没人提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没人追问那些让气氛变得沉重的理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昨天他还在后院和月岛萤接着月岛明光发来的球。
等走到客厅时，藤原愁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以为今天不会见到的人，偏偏就这么出现了。
月岛萤戴着一副粉红色的烤箱手套，正从烤箱里端出一只刚刚烤好的火鸡。热气在他脸边缭绕，金黄色的油光映在那副淡漠的神情上，嘴角却勾着一抹带刺的笑：
“啊呀？这是谁大驾光临呀。不过，还好你在外面站了那么一会儿，不然火鸡还没到火候，你就进来了。”
藤原愁眯了眯眼，没接话。
粉红色手套、油香四溢的火鸡、那句酸得发凉的调侃，让他胸口一紧，仿佛空气都被卡了一下。
餐桌已经摆满了菜，清一色都是他爱吃的肉类，牛排、香肠、培根卷、蜜汁烤肋排，甚至连那份略带甜味的烤鸡翅都在。每一道菜看着都像是特意等他来才做好的。
热热闹闹的午餐时间，餐桌上香气氤氲，刚从烤箱里取出的一整只火鸡被月岛萤端上桌，表皮金黄油亮，热气混着香料的味道直往人鼻尖钻。
月岛明光几乎没怎么动自己的筷子，一直在替藤原愁夹菜，像怕他饿着似的。
月岛明光动作很自然，却没有直接拿餐//dao去切那两只硕大的火鸡腿，而是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沿着关节位置稳稳地手撕下来。
那一撕，脆皮被扯开，油汪汪的汁水顺着鸡肉的纹理流下来，散发出更浓的香味。撕下的第一只火鸡腿月岛明光直接放进月岛阿姨的碗里，另一只则毫不犹豫地放进了藤原愁的碗里。
月岛阿姨全程笑眯眯的，又将那块比藤原愁脸还大的火鸡腿推到藤原愁面前，“阿愁，多吃点。你可以吃掉的！”
“阿姨！我这一个就够了！吃不完的！”藤原愁有些着急地想将鸡腿推回去，却被月岛叔叔一句低沉的“听你阿姨的话”硬生生拦下，只能乖乖低头。
月岛萤此时也低着头，用刀切下一个火鸡翅，骨刀落在肉上的声音利落而沉稳。刀口一开，火鸡油汪汪的汁水顺着切面淌出来，溢在盘子里。藤原愁忍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两个火鸡腿，全是月岛明光手撕下来的，没有沾到半点刀口。汁水保留是最全的。
藤原愁小口小口地啃着，偶尔在叔叔阿姨提问时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答几句，嘴角沾到的油光都来不及擦。
藤原愁慢慢啃完了手里的火鸡腿，指尖沾满油光。他用纸巾简单擦了擦手，筷子一伸，从另一只鸡腿上夹下一大块最嫩的肉，放进了月岛明光的碗里。明光正在和月岛叔叔、阿姨聊工作，顺手就揉了揉藤原愁的头发，把藤原愁的发丝揉得蓬蓬的。
藤原愁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想要偏过头避开，却意外地与月岛萤的视线对上。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是冷漠、探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那一刻，藤原愁忽然想起国小时自己恶作剧吓山口忠时，月岛萤用的也是这种眼神，从那时到现在，一点没变。
一顿午饭和和睦睦地吃了快两个小时，藤原愁的嘴几乎没停过，大部分肉类都进了他的肚子。油香、盐香、香料香混在一起，仿佛全都镀上了阿姨手艺特有的温暖味道。藤原愁久违地有种“撑得心甘情愿”的满足感——小时候他没少在月岛家蹭饭，如今这种熟悉的饱腹感像是一下子唤回了很多旧日的光。
吃到最后，藤原愁拍了拍肚子，还是忍不住起身去帮忙收拾碗筷，却被月岛叔叔接过手里的碗挡了回去：“Lady和高中生都去休息！今天是男子汉的洗碗日！”
藤原愁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这种对待方式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月岛明光端着盘子，笑眯眯地朝他摆手：“快和萤回房间玩吧，剩下的交给我和爸爸。你们都是高中生了，总该有点共同话题吧。”
那语气温和到不容拒绝，藤原愁反倒更不好意思推辞。
月岛萤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餐盘和藤原愁的都一起收走，放在水池边，低声“嗯”了一句，就径直朝楼梯那边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餐桌旁的藤原愁，语气淡得几乎没有温度：“需要我请你吗？”
“啊……嗯……不用。”藤原愁有点局促，还是跟着走了两步。临上楼前忍不住回头，看见月岛明光戴着胶皮手套冲他眯眼笑，还挥了挥手示意“快去”。
阿姨在旁边监督着：“阿光，地上滴水了！一会儿要擦干净哦。”
明光被逮个正着，只能无辜地笑笑。
藤原愁的脚步踩在楼梯上，有点沉。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迟迟犹豫，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月岛萤。空气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多余。
过了一会儿，月岛萤像是察觉到了，扶了扶眼镜，整个人再次出现在房间门口，语气里依旧带着那种让人分不清是冷淡还是调侃的味道：“忘了我的房间在哪吗？贵人多忘事啊。”
“没……”藤原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迈步走进了那间房间。
国小的时候，他曾无数次闯进这里，逼着月岛萤陪他玩奥特曼变身游戏；那时的房间是玩具和漫画的战场，如今却规整得像一张无波的湖面。
月岛萤重新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拿起先前没看完的书，目光不再落在藤原愁身上，只淡淡开口：“坐吧。”
“在看什么呢？”沉默被藤原愁试探性地戳破，声音压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月岛萤没有抬头，回答也没有，只有书页翻动时细细的摩擦声在空气里延续，安静得有些刻意。
藤原愁局促地坐在月岛萤的床边。这个房间除了地板，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床，他小心翼翼地只占一个角落，像是怕留下什么会让月岛萤嫌弃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岛萤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书上移开，藤原愁觉得自己像被晾在空气里晾干了神经，好想回家。气氛尴尬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明显。
终于，屁股坐得发酸，他悄悄往床内侧挪了挪，动作慢得像在躲避地雷，只为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藤原愁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伸手去掏口袋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在外套里，而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离得不远，却像隔着一道社死的墙。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脸，想叹口气，却怕惊扰到月岛萤的“书本世界”，于是强行把叹息咽回喉咙里。
眼珠子不安分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头柜上，那上面倒扣着一个相框。
相框？
莫非是月岛萤和女朋友的合照？真够俗套的，青春男高中生的房间居然逃不过这个套路。
脑子一开了口子，藤原愁的思路就往坏处拐：月岛萤是不是每天睡前要拿着这照片当什么睡前“奖励”？想到这，他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暗暗感叹人类男性的恶俗。
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摸到了相框边缘。他斜着眼余光反复确认月岛萤的目光没有移过来，才像偷糖的小孩那样，一点点翻开相框。
然而，只是一瞬，藤原愁立刻又轻轻将相框倒扣回去，动作快得像被烫了一下。
里面不是他想象的那种照片，而是，他和月岛萤小时候的合影。
那时的他们，还都是两颗小豆丁，藤原愁他自己的门牙刚掉没多久，笑得空空的牙缝在照片里格外醒目；而月岛萤站在一旁，眉眼清冷却比现在柔和得多。
藤原愁怔了怔，指尖还停在相框边缘，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什么敲了一下心口。
藤原愁在脑子里胡乱地打着转，甚至脑补到月岛萤其实是个神婆，每天对着自己的照片念咒，好让他倒霉个三天三夜。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差点笑出声来。
可能是晕碳了，估计是刚才那几碗米饭的温热让人昏昏欲睡。藤原愁迷迷糊糊地，先是半趴在月岛萤的床边，心里还在死命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整个人赖上去。可下一秒，意识像被抽空一样，一松劲就彻底躺平在了床上。
其实藤原愁昨天一夜都没睡好。和及川彻的冷战像一块闷热的棉被压在心口，本就心情不佳。
周五晚收到月岛明光的邀请时，他差点回绝，尴尬、纠结、不想面对。结果月岛明光在信息那头直接将军，说叔叔阿姨已经准备好食材，就等他过来。于是他抱着汪桑，翻来覆去到天亮，眼睛睁到天明。
“醒醒，再睡下去头会疼的。”
藤原愁的意识在温柔的声线里一点点浮上来，迷迷糊糊睁眼，首先撞进来的是月岛明光那双静如湖面的眼睛，温和得让人不想移开。
“明光哥吗？”他眼神还没完全聚焦，声音带着刚醒的哑。下意识地扭头去找书桌那边的身影，却见空空如也。
“萤去同学家写作业了。”月岛明光笑得浅，像怕吵到他，“我先送你回家，好吗？或者今天就睡在这儿？晚上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们点披萨外卖，怎么样？”
藤原愁没接话，只是看着那笑容，心里默默想，好温柔啊。然后像故意忽视似的，缓缓又闭上眼。
“醒醒呀。”月岛明光无奈地叹息，哪有人午睡一睡就是三个小时的。
于是他坚持不懈地唤着人，轻轻摇晃。藤原愁被晃得眼皮半睁，喉咙里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月岛明光没听清，只好低下身去。
下一秒，藤原愁忽然抬手，整个人往前一拱，双臂紧紧箍住了月岛明光的脖颈，力道沉得让他猝不及防。
月岛明光下意识要推开，肩膀微微用力试着挣脱。
“……好烦。”藤原愁像是嫌他动得太多，干脆抬起头，带着一点燥意和困意，把自己干涩的唇径直压了上去，堵住了那张还想说话的嘴。
准备写点颜色的 我酝酿一下 斟酌一下怎么写不被警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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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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