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薄雾在庭院流动。
“谢衔星,该起了。”楚玥揉了揉酸胀的脖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微哑。
他起身换衣,从屏风后转出,却见她独自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感受到她无意识往他怀中蹭了蹭,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从小院走后,谢衔星来到厨房外,喊了声:“东川。”
东川从酣梦中惊醒,顾不得已经发麻的腿,从地上立刻站起,一本正经地说道:“少爷。”
谢衔星本想带着她一起在府中正式宣布一番,可总是挑不到时机。
“她还在休息。”他说道,“府中诸事都可与她商议,只是让府里的人不要惊扰到她安睡。”想了想又补了句,“早膳先温着,等她醒了再送。”
东川躬身应下时,谢衔星已大步走向府门。
入宫后,他便将信的内容一字不落读给谢钦听,谢钦听完表面并未显露异常,他行礼后便如常到百骑司处理政务,最近长安城中倒是没什么异样。
响午,萧长庭训完兵照例是要来找他说道一番的,见他今日穿的是玄色半臂,右手还戴护腕,一看就不是日常装束,问道:“这身打扮,你今日又要去做什么?”
谢衔星头也不抬回道:“去行善积德。”
“哦?”萧长庭来了兴致。
“烧了林府。”
“林府?哪个林府?”
“林氏粮庄的林,林鹤川的林。”
萧长庭皱眉思索半刻也没想出林家何时又招惹上了他。
“怎么突然要烧他家?”
“她要烧的。”
萧长庭突然瞪大眼睛,语气震惊:“难不成楚家大火是...”
谢衔星点头。
“大好事啊,”他一把搂过谢衔星的肩膀,“能不能带我一个。”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搬油桶。”
“包在我身上。”萧长庭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言,自己出去吃饭了。
谢衔星出声喊住:“母亲近日可好?”
萧长庭转身回道:“放心,姨母一切都好。”
谢衔星没胃口,便在百骑司又待了一下午。
夕阳映霞,粉辉漫天。
待影暗卫尽数出动巡查后,谢衔星与萧长庭两人将油桶从库房中搬出来,萧长庭扛起一桶,肌肉绷紧,说道:"这火油果然够分量。"
谢衔星一手拎着一桶,步履稳健地往外走。
油桶悉数搬上推车后,谢衔星不知从何处扯来一块布料,利落地盖在油桶上。萧长庭眯眼细看,突然瞪大眼睛:"这纹样..."
“你睡午觉盖的被子。”谢衔星面不改色,将布料边缘掖紧。
“你何时去我的息房了?”
他一脸坦荡回道:“你下午训兵的时候。”
“怎么不拿你自己的?”
“我不盖被子睡觉。”
萧长庭一口气堵在喉咙,懒得与他说,也就一条被子而已。
“她有说何时动手吗?”
“三更半,我们在这等着就行。”谢衔星椅在推车旁,眸色深沉。
暝色渐深,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夜色吞噬。
府中无事,有东川守着也无人敢扰,楚玥醒后见外头天光已弱,起身简单梳洗后,滞在衣橱前。
谢衔星给自己买的衣服衣服虽然多,但全都不适合当夜行衣,他的衣服又太过宽大,楚玥找来找去,还是找不出一件合身的夜行衣,关了衣柜门,决定还是去药铺拿自己的衣服。
刚转身,就看见江映月站在门边,双手掩唇,瞪圆双眼看着自己。
“楚...楚丫头...”
楚玥浑身一僵,脑中霎时空白,没想到下一秒江映月突然上前将她搂住,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
“楚丫头,你还活着...”
“夫人,”楚玥下意识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江映月松开她时,眼角还噙着泪:“前几日我就觉得燕喜他不对劲,没想到竟是你在此处。”
“夫人为何会突然前来。”
“燕喜父亲每月这时都会往家中寄信,我回来拿信,”她拭了拭眼角,“我顺道想来看看她院中的花。”
谢衔星的院子是他未出生前,江映月与谢远亲手打造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藤全都是谢远亲手种下的,江映月想谢远的时候就会来他院子里看看,今日也不例外。
她想着,就算对猫毛过敏,但只要不摸不靠近应该无碍。
楚玥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攥着的信笺,稍稍放下心来,关切问道:“夫人近日可好?”
“我一切都好,”江映月轻点点头,又问道,“方才见你在衣柜前站了许久,可是要找什么衣裳?
楚玥抿了抿唇,终是坦言:“今夜要外出,没有合适的衣物。”
江映月闻言细细打量她一番,温婉一笑:“你等等,我去拿衣服。”
楚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赶忙低头检查周身,确认没有沾上猫毛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今天没抱琉璃。
她守在小院月门等江映月回来,防止她路上碰见琉璃。
江映月捧着三套衣服来了小院,见她在门口等着,顺势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回了屋子里。
她将衣服放在桌上,边展开边说:“这些是燕喜十三四岁时的旧衣,我拿了三套来,你试试。”
楚玥抚过衣料上细密的针脚,问道:“夫人不问我为何在此?”
"燕喜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江映月将一件外衫在她肩头比了比,"至于你爹的事......"她顿了顿,"楚丫头,你是你。"
楚玥走到屏风后面,心中却莫名的平静了下来,脱了衣服,换上江映月递给自己的一套。
少年时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意外合身,墨衣裁剪利落,腰部虽然有些大,束个腰封后就正好。
楚玥从屏风后走出,江映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肩膀有点宽了,但是再小的话,应该袖子就要短了,自己觉得这个衣服刚刚好,问道:“穿起来大吗?”
楚玥摇头:“正好。”
“我留着这些衣服没想到还有些用,”江映月将余下两套叠好,“既然你们有事情要做,我在这也定是不方便,我走了。”
临走时,江映月回眸叮嘱:“楚丫头,既然活着,便好好的。”
初发月光漫过门槛,楚玥俯身长揖:“多谢夫人。”
更夫敲响三更,长安城中已经完全陷入死寂。楚玥将关节处纱布拆下,指骨发白攥着怀霜,谢衔星与萧长庭一左一右守在板车前。
一个等着杀人的时辰,另外两人数着放火的时辰。
三更半,鬼门开,月色惨白。
“三更半了。”萧长庭压低声音,板车轱辘声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楚玥将蒲扇交给东川,让他守着药炉内的火,而后回了小院纵身翻上墙头,朝林宅赶去,谢衔星与萧长庭一前一后推着木板车,板车宽大走不了小路,两人只能从大道走,一路上还要躲着打更人与巡查卫,百骑司又离城中较远,两人落了楚玥半刻。
此时林府内,林学文将林乐雪哄睡了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青瓷花瓶在掌下转动,三块地板应声弹起,他没有提灯,静静地将三块木板叠好,斜着身子走了下去,冰霜渐渐爬上他的眉睫。
烛火亮起的刹那,水晶棺中女子的面容在冰墙映照下泛着青白的光。
他没有提灯,静静地将三块木板叠好,斜着身子走了下去。
“婉姻......”他呵出的白雾在棺材上凝成霜花。
楚玥跃上侧墙进府,先去了书房,发现此处连灯都没亮,转道去了内院,刚走进,一道劲风突然袭来。
“你是何人,敢私闯他人府宅。”傅金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肩膀,楚玥反应迅速,反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怀霜,转腰向他手臂根部刺去。
傅金侧身避让,甩开她的手,后退数步,本没想用剑,现在不得不拔剑相迎,看清她面容时瞳孔骤缩,呼吸一滞:“是你。”
楚玥压眉看向他。
傅金看向她手中的短刀,语气轻蔑:“你果真还活着,姑娘,短刀怎能比得过长剑,不如现在投降。”
两人此时相距较远,短刀在距离上不占优势,若是久战,她定会处于下风,趁他还未反应,她转刀扬臂假意攻击。
怀霜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傅金的长剑仓皇出鞘,刀剑相击的火星中,她勾唇一笑,突然变招。
在他剑尖将到之际,突然圈转,手腕骨轻动,用力掷出怀霜,刀身在空中行径为线,快而迅猛,深入他右胸口,刀尖从背后冒出。
傅金被短刀击中,吃痛跪地。
“废物,”她碾着傅金的长剑,将怀霜拔出,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林学文在哪儿?”
傅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废物,心有不甘,但自己确实是败者。
“我问你,林学文在哪儿?”楚玥又施加几分力,迫使他抬头。
怀霜此时还沾着他自己的血,刀尖再往前一寸便入喉,傅金被迫仰头。
“在内院右边第一间房里。”
反正少主早就想杀了他这个父亲,告诉她也无妨。
楚玥看了看周围,问道:“就你一个人,林鹤川呢?”
傅金沉默不言。
楚玥心中纠结,若是就此放了他,他若告诉林鹤川自己在这,简直是麻烦找上门,若是与他僵持在这里,更是浪费时间。
好在此刻谢衔星与萧长庭也已经到了府外,谢衔星对萧长庭说:“你先按照原计划行事,我去看看楚玥。”
两人分两路,谢衔星赶到时,正看见楚玥的刀抵在傅金喉间,月光照着她紧绷的侧脸,额前一缕碎发被汗水黏住。
“这人交给我。”谢衔星按住她执刃的手腕。
她收刀,嘱咐道:“倒火油时,你们看看有没有一个幼童,我记得上次去林府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若是能找到,将她带出府,其余的人不用管。”
她这把火,烧的是仇恨,且绝不能引火上身。
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慈义尽。
“除了孩童,这把火要烧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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