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深却没回她这话,只虚扶着她又上前一步:“脚有没有扭到?”
关越诗微不可查地退了一下:“真没事。”
陆林深将她的躲避看在眼里,一时也没再说话。
任瓒仍陷在“抓逃犯”和“这都能遇熟人”的惊诧里,老陆已然反应过来。
他“哈哈”两声,感慨道:“怪道陆医生十几年前来过这儿,原来是有熟人在。”
“这还真是巧了不是,我问个路还正巧问到一处。”
关越诗被他话中的十几年前晃了眼,情不自禁瞥向陆林深处。
陆林深正一眼不眨观察关越诗,自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到底是时机不对。
他抿了下唇,压下万般想法,只道:“当时听说这处新建了个野战打靶场,好奇之下就和朋友过来看看。”
陆林深看着斯斯文文,不想竟也爱好男人堆里那套,如此野性,到让老陆吃了一惊。
他笑意更甚,正要说话,不妨被任瓒抢了先:“师哥,你不是来抓逃犯的吗?”
关越诗眼神犀利:“逃犯?”
见面至今,她总算正眼瞧他了,陆林深却顾不上欣喜,只顶着她犹如实炬的目光,面不改色道:“什么逃犯?小瓒你听错了吧。”
任瓒本就不甚明白,偏对他嫡亲师哥还有无脑的信任,此刻听陆林深否认,毫不犹豫改口:“那许是刚刚太吵,我真听错了。”
关越诗抿唇不语,只目光透着狐疑。
陆林深捏紧手指,想了想,对关越诗扬起个笑脸。
他这姿态,赔笑的意味实在明显,半月不见,关越诗觉得陆林深变得着实有些奇怪。
紧张她受伤不说,眼下竟好似对她不起一般,她一个眼风,他姿态竟就此放低。
但到底有外人在场,关越诗压下心中那丝忸怩,刻意撇过头去。
“刚听您问路,是想去苗岭村吧?”关越诗对着老陆,重提刚才。
“啊,对对对。”老陆平日给院长开车,那多精明一人啊。
听关越诗问他,应承之后嘴上不停,却是说起旁的:“人说人生四大喜,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没想到今天在这山坳坳里,有幸叫我撞见一次。”
说到这儿,老陆惯性“哈哈”两声,随即视线一转问陆林深道:“既然有这种缘分,陆医生不如先留下叙叙旧?一会后边的同事跟来,坐他们的车过去也是一样。”
关越诗下意识不想跟陆林深对上,起码现在,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单独和他相处。
可若直接拒绝“叙旧”,又异常到有些打眼,于是只能僵在原地,等待陆林深宣判。
陆林深看着她躲避的视线,眸中发暗,想了想终是决定按下本心,只道:“脚真的没事?”
关越诗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瞬间复活,连蹦三下证明道:“真没什么事,实在不值当劳你专门看诊。”
这话说得格外见外,陆林深只当没听见,只看她神色间确实毫无勉强,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我今天一天都在苗岭村义诊,你若有事随时让人去那边找我。”
“或者……给我打电话也可以,”陆林深顿了顿,终忍不住又问,“你……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吧?”
那种隐隐的不对劲又冒出来,关越诗只当自己是乍见到陆林深心绪不平,她甩甩胳膊应道:“记得记得,林深哥,你快去忙吧,正事要紧。”
任瓒早被老陆拉走,此刻老陆已然坐进车里,任瓒打开车门,遥遥望向他们这处却不进去。
陆林深叹了口气,冲他微一摆手示意就来。
视线收回,再看向关越诗处,面前人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陆林深知道她也只剩一颗撵人的心。
到底是自己亏心,陆林深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着小声对关越诗道:“晚上返程,我来找你。”
陆林深丢下这话就走,关越诗却被搅弄了心神,呆呆站在树下许久都没再动作。
直到身边又起一道人声:“傻站着干什么呢?真摔伤了?”
关越诗被这声音一扰,也没了心思再想,甚至对自己见了陆林深,仍止不住心神荡漾颇为羞恼,于是开口时便有些怏怏:“你怎么来了?”
单丛走近,四下打量着她:“这不是听说我们大姐大时隔十几年,又心血来潮跑去爬树,我来瞻仰一下。”
“哦,”见她身上并无伤处,单丛麻利补刀,“听说还是摔下来的。”
关越诗一听,瞬间就明白了谁是那个告状精:“单宇呢?小屁孩话都不会学的,我那明明是自己蹦下来的。”
说着关越诗四处打量着就要找人,杏树下初时聚着的四五个小孩,此刻却都不见了踪影。
关越诗瘸着条腿坐到树下矮墩上,悻悻道:“不是还要吃杏的吗?怎么这就全都遛了。”
“你都被人包围了,再不跑,他们怕是也要被带走。”单丛说玩着蹲下来,“真伤着了?”
“没事,就是寸了一下。”关越诗缓慢活动着脚腕,感受几下沉静道,“没伤筋动骨,歇个三五天就好了。”
单丛看她刚才走路那样,可不像没事,不放心道:“还是带你去村尾医务所看看吧。”
关越诗却不欲再和他讨论这个:“真没事。”
随后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得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我被人包围了’?”
单丛干咳一声,还没组织好语言,三五个小孩就从墙角处冲出来,边跑还边喊着:“杀啊!”
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要是拿的不是自己放在墙角的扫帚,效果还能更好一些。
关越诗趁小孩们眯着眼睛乱舞,干净利索拎过来一个:“小毛桃,让你这些小弟消停点。”
她拉拉小孩脑后的小辫:“吵得我脑袋疼。”
单宇被人一拽,吓得一个激灵僵住,下一秒却听出这声音格外耳熟,这才勇敢睁眼。
“哇啊啊,”他干嚎着抱住关越诗,“小诗姨姨,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关越诗不自觉想起陆林深同伙……不,同伴那句“抓逃犯”,她不自然道:“抓什么抓,小孩子不要这么被害妄想症。如今这世道,不比我小时候,现在很太平的好不好?”
单宇才不听她说什么,只顾抱着她吱哇乱叫,其他几个小孩早早被单丛收服,此刻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六岁的“老大”……撒娇?
场面一时有些怪异。
关越诗呼啦下单宇的头,无奈道:“你爹可是堂堂村支书,还有你带着这么多‘小弟’,谁敢动我啊?”
单丛看得好笑,接收到关越诗的白眼,这才开口帮腔:“儿子,差不多得了,你小弟们还在呢。”
单宇哭声秒收,松开关越诗环视一周,威武道:“小诗姨姨,那几个坏人呢?”
想也知道,单丛平日的安全教育是有多成功,关越诗正要说话,恰好一辆体检大巴驶过,猜到什么,她想了想道:“那些可不是坏人。”
“喏。”她指着那辆画着急救标志的大巴,“那几个叔叔也是医生,只是走在队伍最前边,不认识路了所以来问问。”
村里最近总有这些车辆经过,这些孩子每日上蹿下跳多少都见过。
单宇总算相信那些不是坏人,只是既然这样,他还有别的问题想问:“那今天那个医生叔叔干嘛抱着小诗姨姨,他是小诗姨姨的男朋友吗?”
这小屁孩刚从城里回来不久,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常让关越诗忍不住逗他。
只是此刻听得话中内容,关越诗禁不住眼前一黑:“单丛啊。”
她挥散单丛打量的目光,手指向杏树:“这四五个小可爱刚说了想吃杏,但你也知道的。”
关越诗指指自己的腿,目光凉凉:“我腿现在瘸了,不适合运动,只能瞻仰一下您爬树的英姿了。”
单丛听命转去爬树,小孩子被熟杏的香气吸引,早忘了自己问过什么。
关越诗松了口气,目光遥遥看向那条岔路。
陆林深一行此刻正驶到路的尽头,不等车停稳,车上下来俩人,任瓒和林知远扶着车身哇哇乱吐。
少顷,老陆和陆林深也从车上下来,陆林深给他们一人拿了瓶水递过去:“先蹲着缓缓,一会儿漱口。”
这一路过来,老陆多少也摸到了几人脾性,虽是沪市来的大医生,但竟意外随和,于是此刻他禁不住调侃道:“怎么样,这种土路沪市不多见吧,是不是多少也能算个‘文物’?”
任瓒面色发白,仍忍不住吐槽:“何止不多见啊,这种路沪市民国时候都少有吧。”
林知远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猛漱口后又歇片刻,这才缓过来些,他强撑着直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找茬:“我说,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陆林深才不理他这幼稚的话头,转身向苗岭村的村支部走去。
老陆“呵呵”笑着,跟在几人身后:“早就跟你们说过下乡的路不好走,你说你们来一周了,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非得跟着体检车凑什么热闹,那些项目简单的很,那些医生自己就干了。”
老陆絮絮叨叨,自然不仅只因这几人随和。
上周时,沪市援医团队一行十多人落地岚城,还是他带车去接的,他们医院院长亲自接待,还组织了各个科室摇旗欢迎,隆重得很。
因着场面过于盛大,反让老陆生出丝逆反心理,心想我还就要看看,你这沪市医生值不值当我们这么用心对你。
于是因着跟着院长,老陆也免不了常跟他们打些交道。
老陆眼见他们入了市医院,招待所都没去,径直组织了人员开始工作。
听本地人员汇报了解情况不说,而后更是实地跟随观察,只用了三天就提出了第一次科室整改方向。
三天后,第一批医疗器械送到,老陆听院长谈起才知,满院医生若无他们相教,此时竟无一人有能力操作。
于是此后又是四天,沪市这些医生晚上忙着写第二天的教案,白天又亲自示范操作带新人,竟是忙到片刻不停。
还是院中有人反应,说这个进度他们有些吃不消,需要暂停复盘,院长这才强制让他们停一天。
本想着他们这下总要休息休息,在岚城逛逛,院里车辆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这些医生看到嘴上说好,结果却一个个跟着体检队伍下了乡。
这种活计哪用得着他们这些金蛋蛋,更何况老陆听说他们这次来是忙活什么“远程医疗”的事。
据说要是搞好了,医生在沪市就能给岚城的百姓做手术。
老陆这人开了一辈子车,没什么大本事,初听到还以为是哪来的大忽悠,现下看沪市医生专业严谨的态度,已然早就深信不疑。
所以以他的想法,这些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下乡来看些小病,那不妥妥的大材小用,还不如歇歇明天好继续投入战斗。
于是禁不住就说了刚才那话,倒也没有旁的意思。
陆林深等人自然也明白,于是林知远笑笑拍拍老陆肩膀,哥俩好道:“也就老陆你知道心疼人,你瞅瞅前边那个小陆,一点事没有就只顾自己走,都不知道扶着点人。”
老陆一听这话,摸摸头举起自己双手:“哈哈,我来扶你,我来扶你。”
林知远被老陆传染,“哈哈”两声摆摆手:“真爷们不用扶。”
随后,风中又传来他的声音:“也没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体检医生负责拍片,我们来了就负责看诊,大家各司其职,合作愉快嘛。”
老陆正准备跟上去的脚步顿住,眼睛不知怎么就有些湿润。
关越诗:小屁孩懂什么是男朋友?快吃点杏堵着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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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上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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