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大学的石砌拱门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斑驳的光影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
陈江光站在校门前,抬头望着这座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却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指尖触碰到的石砖传来冰冷的质感,那些他曾经每天经过都视而不见的哥特式浮雕,此刻在斜阳中竟显得狰狞可怖,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初冬的空气中凝结又消散,像极了他正在逝去的平凡人生。
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左臂上的闪电印记,那里的皮肤微微发烫,传来阵阵刺痛,就像有个活物在皮下蠕动,提醒着他那些超现实的经历绝非幻觉。
校园里空荡荡的,期末考试刚结束的校园像被抽走了灵魂。枯黄的梧桐叶在寒风中打着旋,落在无人打扫的石板路上,发出沙沙的哀鸣。远处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血色的夕阳,让陈江光没来由地想起那个被压缩成金属球的汽车,以及里面可能已经化为齑粉的壮汉。
陈江光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经上。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312寝室门,门把手上还挂着张浩去年万圣节时恶作剧挂上的骷髅头挂饰,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中摇晃着,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注视着他。
推开宿舍门时,熟悉的霉味和洗衣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却让他鼻子一酸——就在几天前,这还是他最习以为常的生活气息。现在这气息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的伪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宿舍里空无一人。李明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军被叠得棱角分明,书桌上还摆着他们四人上周聚餐时的合照,照片里四个人举着啤酒杯笑得没心没肺;张浩的床上堆满了没来得及收的脏衣服,那件印着"物理系最强"的T恤还保持着主人匆忙离开时的形状;王远的书桌上,那台总是嗡嗡作响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道灰尘勾勒出的矩形轮廓。
陈江光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恍惚间似乎听见室友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他摇摇头,那些幻听立刻消散无踪。他缓缓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坐下,床单上还留着前天吃泡面时不小心溅上的油渍。
床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他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三天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为考试发愁,和室友们争论寒假该去哈尔滨看冰雕还是去三亚晒太阳。
现在他却被告知是什么"雷神卡刻斯",要去找什么"迷失的神明",还要确保什么"神主"的诞生——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像是从劣质奇幻小说里抄来的。
“开什么玩笑…”陈江光喃喃自语,向后倒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霉斑组成奇怪的形状,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在对他狞笑。他抬手遮住眼睛,试图阻挡那些不断闪回的画面——悬浮的汽车、壮汉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扭曲的金属球在阳光下反射的冷光、无玄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么多人?既然他是神邸,刚才坠落时不是已经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了吗?那些神契者再厉害,能比真正的神明还强?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大学生,回到那个只需要担心实习申请的平凡生活。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根系扎进每一寸血肉。
“不可以。”
这个声音来得如此突然,陈江光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宿舍里依然空无一人,但那声音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就像有人贴着他的耳膜说话。更可怕的是,这个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陌生疏离,而是带着他自己的音色,仿佛是从他灵魂深处发出的回声。
"你是谁?"陈江光咬牙切齿,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直到传来尖锐的疼痛,"来催促我的?"
"我是你,卡刻斯。"那声音平静地宣告,语调中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笃定。
"我是陈江光,不是卡刻斯。"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书桌上的水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
"你是。"那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温度,近乎温柔,"即便你在人类的生活中长大,但你终要面对使命。我们本为一体,你是人格的我,我是神格的你。就像..."
声音突然停顿,陈江光的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一片浩瀚的星海中,一道闪电劈开黑暗,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电光。其中最大的一束化作人形,而其余的光点则散落在宇宙各处。
陈江光突然站起身,失控地踹翻了旁边的椅子。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在空荡的宿舍里格外刺耳,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鸟雀。
“我不做的话又会怎样?不是说了,只要觉醒力量神力就会回到自己身上,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当它再次响起时,语调中带着陈江光从未听过的沉重:
"因为我们早已入局,无法逃离。"
一阵寒意顺着陈江光的脊背爬上来。他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窗外的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在那些扭曲的光影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无玄的脸,那个男人悬浮在空中的身影,银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还有他最后那个近乎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太多陈江光读不懂的情绪。
“什么意思?”陈江光低声问,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雨水的气味透过窗缝渗入,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不,从你觉醒卡刻斯的力量那一刻起,这场博弈就已经开始了。”声音变得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神契者为什么能找到你?为什么无玄会亲自出手?他们监视着所有可能是神邸的人…”
声音停顿了一下,陈江光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钉正在凿开他的颅骨。在剧痛中,他看见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一个银发女子被锁链束缚在祭坛上、十一个身影在黑暗中厮杀、一本古老的典籍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他们也在寻找祂,而你是关键。"声音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陈江光太阳穴上,“十一位神邸,十一把钥匙。无玄要找的不只是你...”
“但你是第一个觉醒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陈江光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他眨了眨眼,那光芒又消失了,但当他移开视线时,余光瞥见倒影的嘴角竟挂着一抹他从未有过的、神性十足的微笑。
“如果我拒绝呢?”陈江光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那么下一个消失的,就不只是那个司机了。”声音变得冷酷,陈江光眼前突然闪过一幕幕可怕的画面:李明在实验室里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张浩的篮球突然爆炸、王远的老家燃起诡异的蓝色火焰…
“你的室友,你的导师,你在老家的父母…神契者会一个一个找上他们。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陈江光?”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胃部。陈江光滑坐在地上,雨水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遥远。他想起了老人临走前塞给他的手机和纸条,纸条上写着奇怪的符文;想起了壮汉送他逃离时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双粗糙的大手在他肩上留下的温度...他们知道什么吗?他们也是这个疯狂棋局的一部分吗?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陈江光麻木地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图书馆地下三层,午夜。如果你想了解真相。
——一个朋友」
与此同时,手臂上的闪电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蓝光在皮肤下流动,形成一个个古老的符文。陈江光盯着那条短信,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平凡的生活,已经永远离他远去了。
窗外的暴雨中,隐约传来雷鸣,但那雷声听起来…几乎像是笑声。
他终于妥协,语气淡淡的,带着疲惫:“只要我舍弃陈江光这个身份,他们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陈江光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细小的雷光消散。他缓缓抬头,左眼的蓝光与右眼的棕褐在黑暗中形成诡异的对比,像是一半神明一半凡人的矛盾具现。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每个字都带着电流的嗡鸣。窗外的暴雨突然静止,悬浮在空中的雨滴折射出千万个破碎的世界。
“你确定了吗,这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之后再无选择。”
陈江光没说话,用行动给了祂答案。
墙上的影子发出低沉的笑声,雷电冠冕迸发出刺目的光芒,突然伸手掐住陈江光的咽喉,却直接穿过了血肉,握住了某种发光的东西——一个由闪电构成的青年轮廓正在他胸腔中挣扎。
影子猛地拽出那个发光的人形,陈江光顿时跪倒在地。他看见两个"自己"站在面前:一个是浑身缠绕雷光的卡刻斯,一个是普通大学生陈江光。
后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宿舍开始崩塌,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倒塌,而是存在本身正在被抹除。李明的军被化作星尘消散,张浩的T恤变成数据流,王远的电脑灰尘组成了告别的文字,照片里四人的笑容正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
卡刻斯的声音如同雷霆在颅骨内震荡,“这些都在被抹去,不仅是记忆,包括存在过的证明,诞生的因果,甚至——”
窗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陈江光转头看见图书馆的红色幕墙炸裂,无数书本像受惊的鸟群飞向夜空。其中一本烫金封面的古籍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用血写着:"陈江光,生于——,卒于——"
后面的日期正在不断变化。
手机突然自动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后传来的不是人声,而是婴儿的啼哭与产房仪器的嗡鸣——这正是二十年前他出生时的录音。
背景音里清晰可辨的,是护士惊恐的呼喊:“好多闪电!产房外的避雷针全部融化了!”
“恭喜您,是很健康的孩子呢。”
话音未落,整面墙突然化为齑粉。暴露出外面诡异的景象:校园正在褪色成黑白素描,而图书馆方向矗立着一座由闪电构成的巨大门扉。门缝里伸出无数锁链,正捆缚着一个少年的虚影。
那护士的声音仍在继续,带出了新的未来。
“是一名女孩,嗯…名字陈昭秋。”
陈江光突然笑了。他伸手握住那个透明的自己,却在接触的瞬间将其捏碎。
“我的选择。”陈江光的声音突然带上神性的回音,左臂的闪电印记蔓延至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古老的雷纹,“从来没有什么选择。”
他抬手招来一道雷霆,身形出现在空旷的操场上,暴雨落下,却在距离他三米处全部蒸发。当第一滴雨汽触碰到的他的睫毛时,陈江光——不,此刻应该称他为卡刻斯了——右眼的棕褐色终于被雷光彻底吞没。
随着最后一句宣言,宇宙最深处的宫殿内,所有悬浮的昏暗能量,有着闪电图案的能量,球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明亮,而最中央的位置,有什么在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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