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春日光景正好,魏家园子里,天气转暖,衣衫轻薄了许多的晚凝,正倚在美人靠上,撑着脸,闲闲垂目。
她这双眼睛,还是瞧不见东西。
不过不知怎的,不能视物后,对旁的感知倒是大了许多。
侧耳听着跟前的流水潺潺,时不时还能听见飞鸟停在假山石台上的鸣叫。
远处青衣郎君抱着只琴越过假山走来,途中奴婢低声唤着魏公子。
魏弘摆手示意奴婢无需见礼,双臂上搭着古琴往前走去。
晚凝听见步音便认出了来人,空洞的眸光仍旧瞧着下头的潺潺流水。
魏弘落座在她身后,跟着的仆从忙在魏弘手边摆了张琴榻。
瞧着前头姑娘一心只看着流水,魏弘摇头轻笑,净了净手,抚在了琴弦上。
他自小病弱,家中人半点不敢让他学武,只让他平日赏玩些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魏弘不喜棋艺书法总觉费心伤神,唯独在琴艺画技上,十分上心,学的也极好。
卫惊鸿顾忌着西北的事,前些时日离开江南去了西北,原说着去去就回,不知怎的,却耽搁了好些时日。
他走前交代了魏弘替他好生看顾小妹,魏弘这段时日,便时常来看望晚凝,也经常顺带问一问给自己每日诊脉的郎中,晚凝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郎中说晚凝身子已渐好转,只是夜里还是时常无法安眠,被梦魇所困,许是心绪不稳的缘故。
魏弘闻言思量了番,想着,或许抚琴安神,能稍稍缓解些心绪。
今日,特意抱了自己的古琴前来。
他并未言语,落座在晚凝身侧,就垂首抚起了琴弦。
琴声阵阵响起,晚凝回首看向身侧传来声音的地方。
她眼神还是空洞,却能听声辨位。
或许是魏弘的琴声的确安神,又或许是晚凝太久不曾安眠,她听着听着,撑着额头倚在扶椅上,不知不觉竟阖起了眼帘,倒了下去。
这一倒,身子不受力,猛地砸了一下后背。
疼得她乍然醒了过来,困意全然飞去。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的魏弘摇头失笑。
伸手搭着她手腕将她扶住。
“都要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当心。”魏弘声音带笑。
晚凝背脊被这一砸疼得厉害,眉心紧拧,面色都有些白。
瞧见她脸色这般不对劲,魏弘下意识低首看向她的后背。
春日衣衫单薄,江南女子的衣裳,领口处也松一些。
加之晚凝消瘦许多,更是弱不胜衣。
魏弘低首之时,一眼就顺着她后颈处宽松的领口,瞧见了她背脊大片的伤痕。
烈焰烧伤的痕迹,就是再好的伤药,也难在历过大火后新生的皮肉上抹去伤痕。
魏弘瞧着那伤处,眸光怔怔,眼里神色不忍。
他只听郎中和卫临淮提及过她身上的烧伤,却从未亲眼见过。
女儿家皮肉娇贵,晚凝竟烧的这样重。
魏弘扶晚凝好生坐稳后,收回了手,重又落座在她身侧,眼里的情绪还未淡去。
晚凝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何情绪。
魏弘的眼神里,有可怜有不忍。
晚凝很不习惯。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颈处。
魏弘瞧见她动作,忙藏下了视线里的情绪。
轻咳了声,问道:“我听郎中讲你心绪不稳,夜里时常梦魇难以安眠,可是因为身上这烧伤还疼的缘故?”
晚凝摇了摇头:“不是。”
魏弘带来的古琴,就放在身前,晚凝垂手时也能碰到。
她指尖抚过琴弦,脑海中回想,从前,她的夫君,有没有为她抚过琴。
时下小夫妻,大都喜欢吟诗抚琴,偶尔也会作曲唱和。
若是有过的话,或许脑海中还会存些记忆。
可她低眸回想,脑海里却仍是空空荡荡。
片刻后,晚凝将手指从古琴上移开,抬首问魏弘:“从前,夫君可也曾这般抚过琴?”
那日卫惊鸿走时,交代奴婢仆从们告知晚凝,同她说过那句话的魏弘就是她旧日夫君。
魏弘的声音,实在是和她记忆中的那道声音,太像了。
何况,仆从下人,乃至于他们口中的,她的兄长,都告诉她,魏弘是她的夫君。
晚凝自然信了。
只是,她明明信了那些话,却又时常,隐隐觉得不对。
就如此刻,她总觉得,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会为她抚琴。
晚凝问话的声音落入耳中,魏弘神色微怔。
她从前的那位夫君,魏弘只从卫惊鸿口中听过。
大略知晓晚凝前头那位夫君,是位京中权贵家里的子弟。
魏弘想着,权贵之家出身,君子六艺定是都有习过。
便答话道:“应是有过的,不过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有过?
晚凝疑惑的低眸,却也无法确定,记忆里,究竟有没有过。
卫临淮的确是君子六艺都习过,不过,卫国公教导他重在习武,旁的琴棋书画,也就棋艺苦下了功夫修习,至于其它的,都不曾多费心力。
故而卫临淮虽会琴,却几乎从不作此风雅之事。
只是这些,晚凝眼下都不记得了。
她稍一回想记忆里沉沉的旧事,便觉头晕难忍。
魏弘见状,赶忙伸手搭了她脉搏。
探了探脉象后,确认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
魏弘久病成医,跟着郎中学了不少行医问药的东西,医术同街巷上坐堂的郎中,也不相上下。
晚凝察觉到他为自己探脉,腕子微僵,并不习惯他的触碰。
如果,是交颈缠绵的夫妻,甚至都已经怀了子嗣,她应当,早就习惯了他的碰触。
晚凝抿了抿唇,扶着身旁伺候的婢女起身,眸光空洞的看向古琴旁的魏弘。
缓声道:“哪日,我、我兄长回来后,你记得让他过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晚凝想起那日她将眼前这人认作自己夫君时,那个自称自己兄长的人口中的言语,难免觉得不对劲。
初时,那兄长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她夫君已死,让她不要挂念。
可后来,她将眼前人认作夫君,兄长就改了口,再不提前言。
这前后的话语,实在让人生疑。
晚凝扶着婢女往内室卧房走去,魏弘眼瞧着她踏进内室,才收回视线。
初春时节天气转暖,内室里总算不用取暖的汤水了。
晚凝扶着婢女的手腕,踏进房门,落座在床榻边沿。
手抚了抚床榻上从自己醒来后一直都只放了单个的玉枕。
眸光低垂,状似不经意般问道:“我同夫君,一直是分房睡吗?”
下头伺候的嬷嬷闻言冷汗直流。
心道,这不是真夫妻,自然不能睡在同一间卧房了,若是魏公子真因为假扮小姐夫君同小姐睡了一间卧房,怕是等大公子回来就要同人动手了。
嬷嬷好一会儿不曾答话。
晚凝心底愈加疑惑。
“恩?”她凝眉不解。
嬷嬷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您身上有伤,需得日夜照料,公子自来多病体弱,哪里是能照顾人的,只得交代奴婢们好生照顾您,这才分房而居。”
是这样吗?
晚凝抚着玉枕的手顿住,听了嬷嬷的回话后,心知从奴婢们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便压下心底的疑思,没再多说,只等着那位自称是她兄长的人回来,好生问一问他。
魏弘在晚凝回房后,也命人收拾好古琴和琴榻,起身离开园子回了魏家家宅。
魏家是姑苏富商,祖上几代皆是姑苏城中巨富商贾,只是,这魏家嫡支,好几代人丁稀薄。
到魏弘这一代,魏家老爷除正妻外纳了好几房妾室,几十年来不见动静,临近四十五,酒醉宿在了正妻房中,隔年,已过四十的正妻,竟诞下了嫡子魏弘。
到如今,魏弘年已二十七,打小就是姑苏城里出了名的短命鬼。
满城的闺秀千金自是不敢嫁他,那寻常低微些门户,魏家又看不上。
兜兜转转这些年,眼瞅着吊着性命活过了二十岁,郎中却说,想撑到三十,几乎是毫无可能。
魏弘是家里的独苗,魏家的人甚至想过,不求他娶妻生下嫡子,便是房里的婢女,哪个能承了雨露,诞下个一儿半女也好。
可这些年来,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说来也怪,这魏弘,许是因着久病,情绪自来少有波动,于女色之上更是极为寡淡。
近年来,甚至连人都不大见了,只和那京城国公府里南下求学的大公子走的极尽。
魏弘爹娘祖母,甚至怀疑过他有断袖之癖。
好在魏弘不沾女色,那卫国公府的公子却是花名在外。
才让魏家长辈放下心来。
只是,魏家资财甚为丰厚,若是到魏弘这辈儿,断了香火,怕是要被魏家旁支和那些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觊觎。
这不,自打魏弘过了二十五生辰,家里各路亲戚就没断过,一个个带着自己的孩子登门,说要认给魏弘抚养,日后承继魏家香火。
今日来的,还是个和魏弘年岁不相上下的。
魏弘刚进家门,迎面一个长相十分老成的壮年男子瞧见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抱着他的腿,涕泪横流的哭爹喊娘。
那阵仗,直把魏弘看的愣住。
好半晌才认出来,这人的确是家里一个辈分低他一辈的小辈,原该唤他小叔。
虽说长相老成,实际算来,应当也是和他不相上下的年纪。
这人年前在扬州一家赌坊输的底儿掉,还是魏弘让家里的管事去领的人,结了赌债后,交代赌场说,魏家仁至义尽,日后魏家同这赌徒再无半分干系。
下人怕这赌徒没轻没重伤了公子,赶忙上前去将他拖了下去。
魏弘人还未回神,母亲跟前伺候的奴婢,就过来喊他过去。
他略微收拾了下被抓的凌乱染污的衣袍,这才跟着下人过去。
一进母亲房中,便闻到满屋的香烛味道。
魏家夫人平日吃斋念佛,整日惦记着佛前的香烛,说什么要为魏家祈福,免得佛祖降罪,责罚魏家断了家中香火。
魏弘原以为,这一遭去见母亲,听得还是老一套的紧箍咒,也早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打算。
不曾想,今日过去,瞧见的,却不是跪在佛像前的母亲。
魏夫人脸上带着掌印,满脸的泪伏在榻上,一声声的骂着。
“那杀千刀的,当我愿意做他魏家的夫人受辱几十年,弘儿身子骨弱,还不是他当年纵容妾室在我孕中欺辱我。
眼下弘儿不肯娶亲纳妾,不肯生个一儿半女,我能如何,他那些七拐八拐的各路亲戚上门打秋风,指着他鼻子骂他断子绝孙。
他、他气性上来,竟当着那些下人的面,掌掴于我。
我……这般辱我,倒不如杀了我算了!”
素来吃斋念佛的魏夫人,而今已年逾六十,满头青丝早已都变作白发。
只一副温柔到骨子里,受惯了丈夫欺凌的脾性,几十年来半点未改。
下人听着夫人的骂声,心知眼下夫人也只敢在自己卧房骂上几句,真到了主家跟前,还是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呀,您可不能寻死觅活的,这眼瞅着公子长了起来接掌家业,郎中再如何说公子身子不好,眼下当家的也是公子,日后啊,您做了老太君,才是真的熬到头了,眼下可不能闹起来。只一会儿公子来了,小心的劝着他娶妻纳妾生育子嗣就是。”
“你当我不想劝,任凭我如何劝,他就是不听,我能怎么办!”魏夫人又气又伤心,一个劲的抹泪。
门槛处的魏弘停了步子,没再往里走,只交代奴才们好生伺候魏夫人。
便回身出了母亲院落,去见父亲。
今日这一遭,他知晓母亲是哭给他看说给他听的,可那脸上的掌印,和今日入府之时撞见的人,都做不得假。
魏家老爷的院落里,脂粉味道极重。
时常有江南的歌伎瘦马被他弄进家中取乐。
魏弘幼时在魏老爷这处见多了这些,平素最厌烦脂粉气。
他压下心头不悦,抬步走了进去。
魏老爷料准了他会过来,眼下房中倒是没有什么取乐的女子。
魏弘闻到空气中还未散去的脂粉气,低眸轻咳了几声。
才抬眼看着眼前的魏老爷开了口。
“父亲,母亲性子柔软,待你一惯顺从,无论如何,你不该动手。”
上首的魏老爷闻言并不在意,反而开口骂道:
“我不该动手?她生的儿子害的我们魏家断子绝孙,我还不该动手。我告诉你魏弘,也就是你打小在你祖父母跟前长成,若是在我跟前,你且看看你还能不能长成现在这副忤逆长辈的脾性。”
说着瞧着魏弘蹙眉忍耐脂粉气的神情,又讥讽道:“不过区区一点脂粉气都受不住,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
魏弘闭眸忍耐,抿唇沉默。
亏得是自小在祖父母跟前长大,自己才长成现在这番模样。
不然,若是长成眼前这父亲的模样,怕是自己看见都忍不住犯恶心。
眼见魏弘不言语,魏老爷气势更盛,想到自己被那些亲戚指着鼻子奚落断子绝孙的憋屈,对着魏弘怒骂:“魏弘,莫说是打你娘了,你要是真让我断子绝孙,我死前也得拉着你娘一道下地狱去见列祖列宗!”
魏弘猛然抬眼,那双素来温雅的眼睛,难得带了浓重戾气。
“父亲,我唤你一声父亲,是给你几分尊重体面,若是我不肯再给你体面,你以为眼下你还能花钱如流水,整日寻花问柳作践家中的人?”
魏弘祖父临终前,心知独子难以支撑家业,便隔代传给了独孙魏弘。
这些年来,魏弘虽是病体孱弱,却仍撑着打理家中产业。
倒是魏老爷,整日就只顾着寻欢作乐,和早先魏家祖父在世时一般的纨绔做派。
魏弘话落,微微握了握掌心,终是叹了口气,将自己早前的安排,略微告知了魏老爷几句。
“父亲,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让祖父经营一生的家业断在我手中,日后,子嗣之事,不需你同母亲操心,我早有打算。
家中那些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都赶出去,莫要留在府中碍眼,今明两年,你们就会看到子嗣,我已经将孩子母亲写在了家中族谱,虽无大礼,却也是我正妻,若得男婴便是我嫡出子嗣,若是女胎,养大招赘也可。”
其实早在魏弘年未及冠时,家里就开始催促他婚嫁之事。
那时家里当家的还是他祖父,祖父原本想着,他活不过二十,不如早早成亲,诞下子嗣。
后来遇见那个神医,神医留驻姑苏,祖父花了千金求神医为他看诊。
诊后神医直言,可保他活过弱冠,甚至有望撑到而立。
只是,这期间,不能婚娶,不能动欲。
魏弘本就心思简单,对女色极为寡淡,并不看重此事。
他依着神医的交代调养身体,果真撑过了弱冠。
也的确眼瞅着能活到三十。
只是,他没有子嗣。
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实乃麻烦事。
前些时日,魏弘得知好友卫惊鸿带了个有孕的女子回来,养在自己名下的园子里。
不养在国公府的宅院,反倒养在了他名下。
魏弘便猜测,那女子这一胎,或许是国公府不能留的。
他曾听闻京中权贵之家,男子未娶正妻前,是不能有庶长子出生的。
端看卫惊鸿生母早亡,便可知,这庶长子的母亲,在高门权贵府上,应是极为艰难。
魏弘原想着,卫惊鸿许是钟爱那女子,不忍让国公府知晓这一胎的存在,便将人养在园子里。
也曾想过,或许,卫惊鸿是准备,悄无声息的落了这一胎。
魏弘缺一个子嗣,这些年来,也不是没动过继旁支的心思,可每每想到那些个巴不得吸干净魏家血水的旁支亲戚,总觉如鲠在喉,这才多年来一直没下定决心。
那日得知卫惊鸿带了一个有孕的女子,魏弘脑中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原想着,若这是卫惊鸿和一个不能见光的女人的孩子,届时,他或可劝卫惊鸿让这孩子生下,交给他养育。
哪曾想,一去才知,那是卫惊鸿的妹妹。
且,那孩子的生父,还是一个卫惊鸿极为厌恶的亏待了他小妹的歹人。
魏弘酝酿好的言语,顿时都卡了壳,只得暂且压下。
这段时日,他时常过去照料那女子,一是因着好友的交代,对好友的妹妹有照拂之义,二则是,他还是打着旧日的主意。
原本在不确定卫惊鸿和晚凝会不会同意将这个孩子交给他抚养时,他并没打算同人提及这桩谋划。
今日实在是被魏老爷的做派刺激,一时失控,多言了些。
魏弘回过神来,踏出魏老爷院落,往外走时,隐隐已觉后悔今日同魏老爷多言了这番话。
跟着的亲信仆从眼见距离魏老爷的宅院已经很远,暗暗瞧了眼魏弘的神色。
不解的问他:“公子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娶妻了,又是什么时候有了小公子了,奴才成日跟着您,怎么半点消息也没知晓。”
魏弘抚了抚额,心下无奈。
他同魏老爷说,自己已经在族谱上写了妻子的名字,这事,倒不全是胡言。
他的确从家庙把族谱拿了回来,也的确在昨日想过提笔写上一个孩子母亲的名姓。
若是卫惊鸿和晚凝当真同意将孩子交给他抚养,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同意,那他就只能去远些的地方,另寻一对无力养育孩子的夫妻领养个孩子。
只是,无论如何,他日后抚养的孩子都会是他的独子,自然需得有一个正室的母亲。
魏弘原是想着随便写上一个女子名姓在族谱上,做自己正妻做孩子名医上的生母就是,转念却又想起这段时日里,偶然瞧见的几回,晚凝眸光温柔的落在她小腹上的模样。
他想,即便卫惊鸿同意卫家抚养这个孩子,或许,晚凝也会不舍。
大抵怀着身孕的母亲总是带着神性,让人难免动容。
故而,魏弘在提笔准备随便写上一个名字时,生了犹豫。
隐隐觉得,如果能抚养某个孩子,不该随意写一个孩子母亲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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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江南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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