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室里陷入静寂。
小丫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闷闷不乐的样子。
卫临淮沉默了有一会,无声轻叹了下,推门出去。
过了得有半刻钟后,他重新回来。
半卷起的袖子被晨起的露气沾湿,手中端着小半盆露水。
“好了,露水来了,洗脸吧小祖宗。”
卫临淮声音无奈,将帕子重新扔进装着露水的盆里。
这回小丫头乖乖让他给自己擦脸,一副享受着仆人伺候的舒服模样。
卫临淮瞧着她这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真实被气笑了。
擦着她的脸喃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得罪过你不成,大早上这般遭你折腾。”
小丫头闷声应了句:“你是这辈子作孽深重,对不住我,要给我赎罪。”
卫临淮听不明白她话中意味,只以为她又在耍些大小姐脾气胡言乱语,只敷衍的应了几句:“好好好,对不住你。”
总算收拾好这小丫头后,卫临淮和衣上榻,在书房软榻上闭眼准备补眠。
他眼下还有些乌青,的确折腾的厉害了。
躺在榻上交代小丫头道:“你困了就回去睡觉,不困就自己玩去,我累了要歇息,看在我伺候你洗了脸的份上,安生让我睡一觉可好。”
话落,不待小丫头回应,就沉沉睡死了过去。
卫临淮这人,一惯的多疑多思,极少能在旁人跟前睡沉。
晚凝算一个,这小丫头算是第二个。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真能沉沉睡去。
眼瞧着他沉入梦乡,小丫头低声叫了他几声“坏蛋”,见无人应答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进他。
半趴在床榻边沿,一只手小心的碰了碰他右眼下的泪痣。
另一只手摸在自己右眼下的痣上。
卫临淮自己都没发现,熙儿眼尾生了个和他一般无二的泪痣。
可熙儿却在第一次见他时,就瞧了出来。
小丫头看着睡着的卫临淮,抿着小嘴巴对着他的泪痣,摸了又摸。
带着气音嘟囔道:“虽然你很坏,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对我阿娘好一点,如果你可以对我阿娘好一点,我也可以试着喜欢你一点点,不过只有一点点喔。”
小娃娃起的太早,也是熬不住,嘟嘟囔囔的说完话,就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早膳时分,外头候着的奴才敲门唤人,卫临淮才醒了过来。
他清咳了声睁开眼帘,瞧见榻边爬着睡着的熙儿。
敲了敲她脑门,淡笑道:“小萝卜头,还不醒呢?”
熙儿细皮嫩肉,脑门被他敲得泛红,疼醒了过来,捂着脑袋又要掉金豆。
“呜呜呜,你打我,你打我,坏蛋,我要告诉我阿娘。”
卫临淮睡足了觉后倒是神清气爽,懒得跟她生气,俯身就抱了她起来,往门外走去。
边走边揉着她额头泛红的地方道:“你是告状精不成,动不动就告状,不许跟你阿娘说,听到了没有。”
膳厅里,晚凝今日倒是早早就起身坐在了饭桌前。
只是脸上神情却没一点开心模样,反倒眉心紧锁,瞧着就是心思不悦的模样。
她坐在桌前,想着夜半惊醒时和卫临淮的争执纠缠,越想越觉心中难受。
他说他不记得了。
是真的不记得了吧。
依着他的性子,若是记得,必不可能再来纠缠。
可是他忘记了她,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搅合了她的清净日子。
他究竟是怎么闯进的医馆,此地的郎中知不知情,魏弘……魏弘又知不知道这事。
应当是不知的吧。
还有熙儿,熙儿有没有撞见过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缠在晚凝心头,搅乱她的情绪,让她心乱如麻。
她手中端着汤碗,神情怔愣。
下人禀告说公子和小小姐来了,晚凝猛地回神,手中汤碗都脱手砸在了地上。
仆人慌忙去捡,晚凝攥着手指,呆呆坐着。
卫临淮抱着熙儿走近,瞧见她神情时,便猜出了她的心思。
他依旧装着魏弘的声音,上前去伸手按着她肩头,缓声道:“可是昨夜未曾睡好?”
晚凝回过神来,慌忙摇头,片刻后,咬着唇犹豫的问他:“夫君,你昨夜可曾回来过?”
卫临淮闻言猜出她想问什么,否认道:“不曾,我是今晨回来的。”
晚凝犹疑了瞬,又问:“那……那卫临淮可有寻你做过什么事吗?”
她有些怕,怕依着卫临淮的性子,会对魏弘动手。
卫临淮瞧她一副担忧魏弘的模样,脸色沉了几分,咬牙答道:“不曾。”
晚凝这才稍稍放心,却还是拉着他的衣袖,急急道:“夫君,我有些怕,等熙儿治好了心疾,咱们立刻离开京城好不好,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个她口中不想见到的人会是谁呢?
自然不会是她声声唤着夫君的魏弘,而只会是他卫临淮。
他神色冷的实在难看,随口敷衍的嗯了声。
放下熙儿后,寻了个借口道:“外头还有事未曾料理,先不陪你用膳了。”
话落匆匆离开膳厅,往院子里走。
行至院子桃树下,冷不丁瞧见树干上,小丫头挂着的一张刻着她们一家三口名姓的福牌,想起今日来这株桃树上给晚凝那个和魏弘生的孽种取露水的自己,脸色更是冷寒阴沉。
嗤笑了声,怒道:“把这株桃树砍了。”
手下人唬了一跳,心道,你看牌子不顺眼扔了就成,居然还要砍了院子这长了几十年的树。
心里抱怨,嘴上却也不敢多言,应下吩咐忙就去寻人开砍树。
卫临淮吩咐完奴才,都觉自己幼稚可笑。
扶了扶额,稍缓了下心神后道:“安排盯着魏弘的人,想法子,让他在江南再度娶亲,最后能再生个孩子,给他调养身子的补药和郎中,凡是缺的,一应报到国公府。”
魏弘一个病入膏肓眼瞧着就要咽气的人,他此刻竟要人家娶亲,下人不敢多问,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卫临淮吩咐完,又忘饭厅看了眼,便抬步离开医馆回了国公府。
另一边,饭厅里,晚凝和孩子正用着膳,突然,小丫头瞧见了她脸上的指痕。
那是昨夜卫临淮没了理智时捂着她口落下的指印。
眼下瞧来倒似是被人打了一般。
下人不敢多言,只在晚凝醒后,给她上了妆遮掩,此刻用膳时凑得近了,还是被小丫头看到。
这一看到,便叫熙儿炸了毛。
“娘!那个坏蛋又打你了吗?”
她急得哭出了声音。
晚凝却猛地怔住。
熙儿伸手去揉搓晚凝脸颊的脂粉,那指痕愈来愈清晰。
小娃娃的眼泪也落得愈加凶。
“呜呜呜,他是个坏人,我就不该原谅他,他又打娘亲,呜呜呜,他是大坏蛋。”
“熙儿,你说什么?”晚凝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话音如绷紧时即将断裂的弦。
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事,好似一瞬间有了由头。
她隐隐猜出了什么,声音都发紧。
熙儿哭的抽噎,说不顺当话。
一旁的丫鬟,唯恐事情不能收场,忙近前道:“小小姐是上回瞧见小姐你身上有一道不小心磕到的淤痕,以为是公子对小姐动了手,今日……今日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又误会了。”
婢女解释的匆忙,眼神提醒熙儿,别再说漏了嘴。
熙儿想到卫临淮的威胁,也担心魏弘的性命。
看着母亲脸上的指痕,又心疼不已。
只带着哭腔问:“娘亲,这里,这里疼吗?”
她的手正好摸在卫临淮留在晚凝脸颊处的掐痕。
晚凝抿唇低首,咬牙压抑着情绪,先安抚孩子道:“没事,娘亲不疼。”
话落,抱紧了熙儿。
婢女不对劲,熙儿不对劲,细细想来,连这里的郎中都不对劲。
还有现在的魏弘,也不对劲。
就连她的自己的身子,都很怪异。
这些时日来偶尔的梦境,究竟是梦境,还是旁人的算计。
熙儿这两次的哭闹,自己身上的痕迹。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她心底猜想的答案。
晚凝闭了闭眸,吩咐婢女道:“去请郎中过来一趟,我有话问郎中。”
婢女不敢多言,唯恐再多说彻底露馅,虽想不明白晚凝寻郎中作甚,却还是赶忙下去。
郎中很快过来,晚凝刻意把自己脸上指印处的脂粉抹去,又吩咐婢女抱着孩子下去。
才开口问郎中道:“那日您和我讲,我的眼睛能痊愈时,曾说,对于眼盲者,听生辨人,往往会生错漏,我想问一问您,当日所言,究竟是何意?”
在郎中看来,晚凝和魏弘是一对生育了女儿的夫妻,而卫临淮,则是仗势欺人强多人妻子的恶人。
他那日对晚凝莫名其妙的说这话,也是实在对一惯疼爱妻子女儿的魏弘心存不忍。
可眼下,晚凝真的问他后,他却又开始畏惧卫临淮的权势,不敢当真实言相告。
只讪笑了下,敷衍道:“那日随口一眼罢了,未曾想夫人竟会放在心上,老朽胡言乱语,夫人切莫当真。”
晚凝闭了闭眸,攥着掌心平复心绪,片刻后,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偶尔做的荒唐梦。
又问郎中道:“敢问郎中,世间可有药物,能令女子迷情,醒来后却毫不知情,只觉是一场梦境。”
郎中闻言不敢答话,直道他才疏学浅,并不知晓。
便慌忙告辞离去。
眼见郎中如此慌乱无措的逃离,便是他没有答话。
晚凝心里也有了答案。
这样的药自然是有的,甚至还被人用在了她的身上。
而用药的那个人,除了卫临淮不做他想。
甚至,就连她而今的夫君魏弘,或许,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卫临淮,当真是演得一场好戏。
将她蒙在鼓中,耍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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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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