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离负手而立,站在几人中央,身姿傲然,俊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屑,冷冷地道:“当初征伐奉天宗,素怀容坠入沐墟河间后,四大恶骨血傀随之消失不见,是你用阴冥符宝召走了。”
廉融微侧眸看着季司离,语气不卑不亢,坦然回道:“不错,素怀容坠下沐墟宫后,四大恶骨血傀的确是被我召走了。”
听得这个回答,师卿卿顿时想明白了些事情,直视着他道:“除魔大会开始前,你就已经在谋划如何探寻四大恶骨血傀?”
廉融情绪镇定,从容道:“哎呀,被你猜中了,算你聪明。”
步少棠站在师卿卿的身旁,沉声道:“难怪自素怀容死后,花湘影和慕庭晏那条两狗不见了踪迹,原来是被你们藏了起来。”
季司离静默片刻,冷声道:“九个恶骨血傀,正好。”
师卿卿心下了然,一字一顿地沉声道:“那日在寒鸦殿,你们召集来的九大恶骨血傀,就是冷道涯、谈子仙、菀紫英、风景野、风凌霜、风清扬、素怀容、花湘影和慕庭晏等人吧。这些人的修为不低,用这样的肉身来装载恶骨血傀的魂体正合适,但你发现他们体内死魂怨念深重,一旦放入恶骨血傀魂体,再施咒以邪力催化极易被宿魂反控。”
“所以你将这些人的死魂驱离体外,安养在阿凝体内,一则是除去了隐患,二则是即便有人抓住了恶骨血傀,也无法从恶骨血傀身上,探知到恶骨血傀宿体原本己身的神魂精魄。如此也就无人知晓,这些恶骨血傀的真实身份,是不是?”
过往计谋被别人戳破,廉融也不觉甚,因为那些都是过去事情,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眼角浸笑注视着师卿卿,目光之中有些怪异,谁也猜不透他心里边到底在想些什么。
静默片刻,廉融面色很平静,沉声道:“是了,好了,现在轮到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了。当年在沐墟宫上,我以为你炼出了新的阴冥符宝,结果却不是。”
师卿卿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道:“你是想问我,我为何能摧毁四大恶骨血傀吧。”
廉融平视着师卿卿,颔首道:“不错。”
师卿卿和他对视一眼,嘴角微扬,冷哼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当年谢武从虞晚人手中,夺得了极阴五气,依靠这极阴五气,就已经能够称霸仙门,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这极阴五气放了出去,转而肆意残杀仙灵,夺仙元神魂精魄,炼制出了阴冥符宝和四大恶骨血傀。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极阴五气放出去吗?”
“因为那极阴五气认主,只有拥有修罗圣血之人才可淬炼融合,谢武得手极阴五气后无法控制,才将它们放了出去。除魔大会时,极阴五气误打误撞地袭入了我身上。于是,我便通过妖绘莳心术修炼‘修罗妖心’,把它们淬炼融合成‘恶祸四凶’,与此同时,用自己寿命作为咒阵束缚恶祸四凶。”
廉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我心为咒,以我之身,缚印五气,难怪谢武当初会将这极阴五气,弃之不用,原来是这个缘故。”
师卿卿指着自己的身躯,对他道:“你刚才说不会让我这个未知变数存在,但你偷藏了我的身躯,却不分尸销毁,为的便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铸炼‘修罗妖心’的方法是不是?”
廉融双眸冷定,看不出丝毫感情,承认道:“是啊。”
师卿卿冷哼一声,道:“可惜啊,铸炼修罗妖心的咒术,只有虞妃雪知道,而你们却把她给杀了。我问你,十年前,有人潜入不焚天坑,绑走了虞期和师茹嫣,是不是你派的人?”
廉融不置可否地道:“是我安排的花湘影、慕庭晏和无衣潜入的不焚天坑。”
师卿卿眉头紧锁,看着他道:“棺森狱上,你冒充我杀害了风凌霜,若是只为得到修罗妖心,你大可拿阿嫣或虞娘子威胁我,可偏偏为什么要将虞娘子杀了。你心里明白,不论她们两个谁出事,我必会要你们血债血偿,或者说,当初你们引发沐墟宫大战,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廉融微仰起头,抬步轻挪,仪态悠闲,缓缓地道:“阴冥符宝,重铸阴冥符宝,需要耗损大量的仙士灵元和本命精魄。”
步少棠站定身形,质问道:“当年灭度葬刀盟境,奉天宗一门被铲除,大肆捕抓的余孽,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就算这样还不够?”
廉融摇了摇头,奇怪地冷笑了一声,道:“那才多少人啊,怎么可能会够呢?当初谢武为铸阴冥符宝,屠戮了多少仙门弟子,重铸阴冥符宝,就得噬取多少仙士神魂精魄。当时素怀容在伏魔度苦界内,大肆捕杀了不少仙门弟子,但那些神魂精魄,只够重铸半块阴冥符宝,想要完全重铸,就还需更多仙元神魂精魄。”
“当时我正为此事发愁,又恰好在这个关口,那个死丫头发现了我和四大恶骨血傀,将此事告知了风凌霜,导致风凌霜身亡。风景野大怒,扬言要为风凌霜报仇,最后率领灭度葬刀盟的各大仙门围剿师卿卿。原本九代妖师是不会死的,谁知她不肯交代恶祸四凶下落,慕庭晏恼怒就杀了她。”
闻言,师卿卿怔怔然,晦暗又冰凉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他。她曾经和虞妃雪做过多种猜疑,认为风景野是想得到恶祸四凶,才引发的沐墟宫大战,却从没想过,沐墟宫大战还可能是为了修复阴冥符宝,需要收集大量仙士的神魂精魄才能复原。
师卿卿木然地看着廉融,喉间沙哑了声音,寒声道:“复原阴冥符宝?!你知不知道那些没了的是什么......那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不焚天坑三万仙士的尸骨,埋了四年才收完,你们该死......”
听得这些话,师卿卿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敢相信,虞妃雪、阿嫣、孟花啼、风凌霜等这些人的死,竟是这些人为自己称霸仙盟而踏在脚底的石头,那些鲜活的生命,都像步曲觞、沈秋辞一样存在过,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因着素怀容探寻恶骨血傀,他们死无全尸,水月仙境日日夜夜回荡着的欢声笑语,是师卿卿这辈子无法逝去的痛,也是她心底的阴霾。
廉融面无表情似毫不在乎,缓步朝季司离轻挪了过去,冷声道:“是,犯下这等大错,我们的确是该死,可如今......”
话未说完,倏地一瞬,廉融身形一动,双指死死扼住了季司离的喉咙。
廉融神色阴狠,适才疯笑早已被敛得一干二净,阴声道:“都别动!妖祸天姬,你大意了!”
这么突如其来的反击,打的几人都猝不及防,白无衣眉目得意,立即执剑站在廉融的身旁。
局势一下就逆转了,谁能料到廉融讲了那么一堆话,就是故意在等着大家都放松警惕,出其不意地一招制敌。
季司离若是灵力还在,站在他身后的廉融稍有动作,忘巧尘云剑便会主动出击,偏偏廉融不抓受伤的步少棠,也不抓步知仪,居然抓了季司离,可是,为什么要抓他?
挟持季司离又有什么用?
步少棠眉头一皱,喊道:“廉融,你这卑鄙小人!”
廉融手指缩得愈发紧,邪笑道:“这就激动了?放心,我暂时还不想杀他,我擒住他,只是想要个东西。”
师卿卿沉声道:“你要东西,抓他干什么!”
廉融轻哼一声,道:“我当然得抓他了,我不抓他,你怎么会乖乖听话给我呢?”
师卿卿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你以为抓了他,我就会听你话。”
廉融坦率且坚定地道:“你当然会了,因为他是季司离啊。你今夜要是不来呢,还可以多活几日,但是你偏偏来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几个,陪我闲聊了那么久,我才能有机会擒住季司离。”
师卿卿双手捏成拳,冷声道:“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廉融爽快地道:“好说,我要你的修罗妖心。”
季司离一怔,道:“廉融,你不要太过分!”
廉融笑了笑,手间力道加重了几分,沉声道:“什么叫过分?昂?!左右她都是要死的,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步少棠怒骂道:“你他妈的才该死!”
廉融不理睬他,望着师卿卿,道:“这修罗妖心,你是挖还是不挖呢?”
步少棠侧首,冲师卿卿喝叫道:“师卿卿!你要敢听他的,头我给你拧下来!”
廉融眉梢一挑,神情有些不耐,沉声道:“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已经跟你们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只给你三个数,不是他亡,就是你死!”
师卿卿看着季司离,洁白的面容被掐得胀红,胸口一顿起伏,紧紧握拳道:“......季羡之。”
季司离一字一句,艰难地出声道:“师缨缨,不要!”
话音刚落,廉融手指收紧,季司离面色痛苦,道:“你怎么不听我的呢?!再不动手,我可控制不好力度。”
师卿卿抬手怒喝道:“够了!你住手!你要修罗妖心,我可以给你,但在给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别讲废话。”
师卿卿指着白无衣,道:“你要我的妖心,是不是打算放在他的身上,与他的魔心结合。”
廉融坚定地道:“正是,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步知仪抓着她的衣袖,道:“小姑姑,三思啊。”
师卿卿看着廉融,心知他这是冲自己来的,正色道:“饶他一命,我就把妖心给你!”
闻言,季司离整个人身躯,顿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寒声道:“师缨缨,别、求你了,别动手!”
师卿卿看着季司离,微微一笑,闷声道:“季羡之,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季司离正欲开口,只见师卿卿双手快速捏了个手诀,五指势如破竹般一下子刺破了自己的衣衫,血色瞬即从前胸衣裳晕染开来,胸口的血肉被生生撕开,而后直取妖心,连根拔了出来!
下一刻,师卿卿倒地不起,细润白皙的五指正正抓着一颗黑红心脏,嘴角吐了好几口血。
廉融皱了皱眉头,示意让白无衣上前取走修罗妖心,什么也没说,推了一把季司离,领着白无衣直奔内殿,再次布阵施咒,九大恶骨血傀则把守在外,使得谁也进不得内殿。
季司离惊愕震痛走到师卿卿旁边,抱起了躺地不起的师卿卿,触手一片冰凉,身上温热在消散,气息微弱至极,连一丝脉搏也无。
他忽然再次感觉到,那种伤心痛苦到了极致,心揪作一团的孤独落寞感,原来再经历一次心还是会这样痛。
他抬手将师卿卿面颊两旁的湿发拨开,一手捧着她的面颊,微微颤抖地摩挲了几下,越看着这张脸心就越是寒凉。
步知仪怔怔地盯着师卿卿,喉间几度滚动,试着往师卿卿体内输入灵力,然而空荡荡的没反应。面对挖心这种程度的伤,别说是季司离,就连步少棠也完全无能为力。
师卿卿惨白的脸上,泛着一种毫无生气的青色,寻常人被挖了心,下场必死无疑,再无生还之机,但师卿卿毕竟不能以寻常论之。
她的气息已经很微弱,完全靠残存的几丝邪力支撑着,轻轻抬手掩盖住被挖过妖心的地方,哑声道:“季羡之。”
季司离指尖沾着血,怔怔地看着她,涩声道:“我在这里。”
师卿卿哭丧着脸,在泪水里冲季司离微扯嘴角,露出一笑,咽着血闷哼一声道:“我......生挖妖心,原来这么疼。”
步少棠跌坐在师卿卿一旁,搓了把脸,骂她道:“你他妈脑子有病吧师卿卿!每次都不听我的,现在知道喊痛!”
师卿卿转动着眼珠,抬眸望着步少棠,捂着伤口不叫人瞧见,呜咽地道:“我知道,所以这次又要麻烦你给我收尸了,我......师兄......这次,我又要食言了。”
步少棠喉间哭声压抑,自己爹娘走了,孟花啼走了,现在师卿卿也在他面前没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道:“我真想捅死你,你说你、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
师卿卿喘着息,哑声道:“你还有阿仪呢,我想师父师娘了,我要去找他们,阿嫣也还在等着我呢,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我对不起她。害得她小小年纪,就叫别人捅了,我真的......真的恨我自己啊。”
步少棠哭得不能自已,道:“傻丫头,怎么就这点出息,只知道怪自己呢。”
师卿卿呼吸越来越急促,抿了抿唇,道:“季羡之,我......”
季司离声音喑哑地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师卿卿干涩地抿了抿唇,道:“挖妖心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也别怪自己,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别、别生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不会这样做了。”
季司离颤了颤唇,道:“无需道歉,我没生气。”
师卿卿语气模糊,费力地道:“我啊,是真的想做很多事情,也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来不及了。你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能为你做什么,但是不做,又很对不起你。”
季司离双目通红,哽咽地道:“你不必为我做什么。”
师卿卿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季司离的面庞,含笑道:“这......这段时间,总是你挡在我的前面,这一次,就当是我护你一次。我......季羡之......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任性一次,但是......我不能了。”
闻言,季司离眼眶湿热,呼吸凌乱而急促,抚摸着师卿卿面颊,道:“我不需要你护在我的面前,每次都这么狠心把我推开,你让我怎么抓的住你......”
师卿卿没有听清他的话,耳中只有嗡嗡地震鸣声,喉咙里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呼吸逐渐微弱,她望着季司离,自顾自地道:“我也想抓住你啊,可是......下辈子......别再......别再让我重回了......我真的......真的是累了......来世我想做草原的马......永远驰骋在水月仙境......”
她安静地望着季司离,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没有再动了。
季司离眼角的泪,终于止不住了,晶莹的泪花滴落在师卿卿的面颊上,胸前的衣领布料慢慢被泪水湿润浸染。
季司离,哭了。
步知仪整个人愣住了。
不光是他,就连步少棠也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季司离。
过了片刻,季司离从怀袖里拿出一只灵袋,双指捏诀施术,把师卿卿的魂识装入灵袋,以免魂识碎裂消散。
而后打横抱起师卿卿,像是担心她着凉一般,将人抱到软垫席躺着,然而,人死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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